山河鏡說：“你背上我，這里危險(xiǎn)，我們往后退退?！?/br>
    陳生沒心情和她躲避，他知道山河鏡肯定認(rèn)識(shí)與蕭疏纏斗的手臂，心急地問：“身后的手臂為何出現(xiàn)？”

    一向?qū)χ匾虑殚]口不言的山河鏡這次卻開口與他說：“他叫寧修，”她叫出這個(gè)名字，而后停了停，“就是你們要找的地縛?！彼f到這里，聲音變得很輕：“嘉禾二十一年，他與我一起埋在了此處，他雖是身死，但心有執(zhí)念，因執(zhí)念過重化成了厲鬼。我不忍他渾噩過活，因此把他封在了鏡中……想來是四周妖氣過盛影響了他，讓他破了封印。”

    寧修？

    陳生“嗯？”了一聲，總這個(gè)名字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聽說過。

    他茫然地看著山河鏡，山河鏡說：“你背著我，我們離開這里，免得被砸死?！?/br>
    她說的是怕被砸死，可實(shí)際上她就快死了，她怎么可能還會(huì)怕？

    察覺到這點(diǎn)，陳生心中一動(dòng)，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他背起她，也有意帶著她離開這里，省得他在這礙手礙腳，到時(shí)在妨礙到蕭疏。

    溫?zé)岬氖终圃俅闻鲇|到她，山河鏡緩慢地眨了眨眼，她還記得他方才碰觸她時(shí)的力度，那力度輕的似乎怕傷她。

    他的掌心很暖，就跟以前一樣。

    但是，又跟以前不太一樣。

    山河鏡趴在他的背上，不知是委屈還是因?yàn)槠渌榫w作怪，她趴在陳生的背上落下一滴淚。

    陳生問她：“你要去哪兒？”

    “往西走?！?/br>
    陳生背著她向西走去。

    巨手似乎在找山河鏡，手感受到陳生帶著山河鏡移動(dòng)，因此胳膊伸長，往陳生這邊伸了過來。

    蕭疏眸光未變，抬手?jǐn)r住巨手，沒有讓手上前。

    有著蕭疏的阻攔，陳生輕松的帶走了山河鏡，他聽從山河鏡的話開始往西走，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到山河鏡問他——

    “你知道蘇河嗎？”

    前方是一條水晶做的樓梯。

    陳生帶著山河鏡往下走去，踩在樓梯上的步子很穩(wěn)，盡力不傷到她。

    “知道?！?/br>
    山河鏡聲音空靈，明明人就在他背后，可聲音卻像是隔著山河，讓人聽不清楚。

    “你知道的她是什么樣的？”

    “至尊至貴、浩氣凜然的鮫人女君？”

    “那才不是她?！鄙胶隅R甕聲甕氣地說：“蘇河很愛笑，也很喜歡熱鬧，她總是很吵，性子浮躁，為此龍女沒少說她?？刹还荦埮f了幾次，她都不放在心上，該如何還如何。”

    “我還記得，蘇河喜歡石榴，有一次天尊去若海，回來的時(shí)候給她帶了一棵石榴樹，她得了高興的不得了，總是纏著天尊鬧。那時(shí)天尊在寧州處理事務(wù)，拿著書信坐在廊下，蘇河就像是枝頭的鳥，圍著他嘰嘰咋咋說個(gè)沒完，天尊喜靜，可從來都不會(huì)嫌她吵?！?/br>
    “我初遇蘇河那年剛從石蓮化成人身，但因性懶，即便化成了人形也懶得去動(dòng)。那時(shí)的我就躺在石晶中，蘇河來了威海，去見威后，路上正巧遇見了我，她撥開了石蓮，瞪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然后對(duì)我笑了笑，轉(zhuǎn)頭與威后說這處的風(fēng)景獨(dú)好……”

    她說的情深意切，話中的那些過去撥開云霧清楚的浮現(xiàn)在陳生的眼前。

    陳生說：“你很喜歡她。”

    “不，”山河鏡卻說：“我恨她?！?/br>
    因?yàn)樵尞?，陳生停下腳步：“你恨她？”

    山河鏡將頭埋在陳生背后：“我恨她，她這人說話不算數(shù)?！?/br>
    停下的步子繼續(xù)移動(dòng)，陳生問：“因她死了？”

    “不是?！鄙胶隅R說到這里只覺得嗓子里泛酸，有口氣上不了，憋得她難受。她顫著聲音，像是在指責(zé)蘇河：“她是自己尋得死。”

    “當(dāng)年天尊在剎冥路征戰(zhàn)，她奉命守著天路，虛澤來了，她其實(shí)可以退，但她說，若她退了她對(duì)不起兄長，她若怯戰(zhàn)，又怎配做北海的君王。

    她說，蘇河可以認(rèn)輸，但天尊不能認(rèn)輸，北海的女帝不能對(duì)他人俯首稱臣，否則北海鮫人必會(huì)被人恥笑，天尊在路上也會(huì)被敵人譏諷，笑他親妹不戰(zhàn)而逃，毀了金羽驕傲。”

    “因此，她不退。”

    “所以你怨她？”

    沒有直接回答，山河鏡說：“我其實(shí)不能理解。若有一日，要我拿一身傲骨去換日后長久，我會(huì)去換的，因?yàn)槲蚁牖钪粗?，要看很久很久?？伤齾s要驕傲?！?/br>
    “要就要?！鄙胶隅R說到這里突然恨得紅了眼睛，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要就要到底！既要為傲骨而亡，就不要最后才低頭折腰！如此一來，只叫人恨得不知該說什么好?！?/br>
    此事陳生不能多做點(diǎn)評(píng)，他默不作聲地帶著她下了樓梯，之后山河鏡指著東邊的路口，陳生靠了過去，走進(jìn)了無字門。

    門內(nèi)是白色的晶石，這個(gè)房間里放著一個(gè)長盒。山河鏡讓陳生拿起盒子，陳生將盒子遞給她，而后說：“我只問你一個(gè)問題，你知不知道樓里有沒有一個(gè)叫葉女的水鬼？”

    等了一會(huì)兒，山河鏡將盒子遞給他，“你答應(yīng)我，你把這個(gè)盒子拿出去，交給要它的人，我就告訴你?！?/br>
    陳生立刻背上盒子，問她：“誰會(huì)來要？”

    “不必多問，自然會(huì)有人來取?！鄙胶隅R說：“樓里確認(rèn)有冤魂，你說的葉女我雖沒有直接看到，但我知道，前些日子有個(gè)女人來找過鏡外的她（山河鏡本體），把一個(gè)罐子交給了她。我看了一眼，那罐子里確實(shí)有東西，只是不清楚那可憐的女子在不在罐子里?！?/br>
    陳生聽到這卻滿心困惑。

    誰來見過山河鏡本體？

    這個(gè)女人是誰？

    她為何要把葉女引到千衫寺，又為什么把假裝被殺的葉女送了回來？

    還有，她既然能找上山河鏡必然一早就知道山河鏡在此，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又在算計(jì)什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與山河鏡交談，并留下了葉女，這說明山河鏡已經(jīng)被她說服，與她站在一起。而她來這里不會(huì)別無所求，是否陳生等人遭遇的一切都是她的算計(jì)？

    是否山河鏡本體已經(jīng)聽從了她的安排？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變得更加復(fù)雜，陳生還沒理出頭緒，忽然聽到碎石聲響。

    一直警惕四周的陳生連忙帶著山河鏡躲了過去，二人抬首卻見一旁石壁被人打破，里面出現(xiàn)了端肖雪和京彥的身影。

    京彥和端肖雪從碎石中飛身出現(xiàn)，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傷。

    端肖雪落下來的時(shí)候還抬手使了個(gè)雷訣，直接向后方打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

    雷訣擊中了后方的東西，但并未攔下對(duì)方。

    陳生瞇起眼睛，見黑色的煙霧之中飛出來一個(gè)人。那人穿著紅色的道袍，手中拿著白色的蓮花槍，眉目帶煞，端著一副少年人的俊俏模樣。

    這人身上戾氣極重，少了一條手臂，外表雖是少年人的模樣，但氣場很強(qiáng)，絕非等閑之輩。

    陳生瞧著他的手臂，立刻想到了與蕭疏對(duì)打的手臂。

    端肖雪比京彥先落地，他站穩(wěn)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看樣子不是很想與那人纏斗。

    他之前八成是只想去探查一番，沒料到之后沒法抽身而去。

    山河鏡坐在陳生身旁，望向追著端肖雪而來的那人，用眼睛細(xì)細(xì)描繪著他的眉眼，接著一聲輕嘆，左臂開始慢慢破碎。

    沒想到陳生會(huì)在這里，端肖雪見他傻站在一旁先是一愣，接著臉色陰沉，嘴巴輕輕動(dòng)了一下。

    陳生猜，他多半是在罵他，只不過因?yàn)槟捐暗慕洌K話只能在心中過一下。

    裝作沒有看懂，陳生打量那個(gè)斷臂的少年，猜到他就是山河鏡口中的寧修。

    這個(gè)叫寧修的少年也怪，出現(xiàn)后一動(dòng)不動(dòng)，像是傻了一樣。

    京彥踢開腳旁晶石，順著他的目光發(fā)現(xiàn)他在看山河鏡。

    死期將近，褪去浮躁的山河鏡與外邊的她變得一樣。平和慈愛端莊，她的目光停留在寧修身上，眸光似水，望著寧修眼里像是存了星光。

    而后，一句話沒說，她在寧修面前合上了眼睛，身體徹底碎了。

    “啪啦”一聲。

    女人像是一場夢，很快出現(xiàn)，很快消失。

    起初寧修沒能反應(yīng)過來，他傻傻的盯著陳生身側(cè)的碎片，后知后覺地張開嘴巴，不管如何努力都沒能說出話。

    很快，面上翻起無窮怒意，雙目赤紅的寧修放下手中的蓮花槍，他一掌將槍打斷，斷開的槍像是雪花一樣在四周飄散。

    等著槍斷，寧修的外表也發(fā)生了改變。

    金發(fā)紅皮膚，皮膚上有祥云金紋，斷臂從遠(yuǎn)處飛回直接拼在他的身體上。

    取回手臂，寧修雙掌合攏，掌中帶風(fēng)，施法攻向陳生等人。

    陳生等人被一股怪力吸走，三人向?qū)幮蘅拷?/br>
    周圍狂風(fēng)大作，山洞上方的晶石塊被風(fēng)卷落，眾人飛向?qū)幮?，情勢危急，端肖雪皺著眉頭，抬手放出一條水龍，咬向?qū)幮蕖?/br>
    寧修雙手松開，一掌揮手擋開水龍。

    端肖雪趁機(jī)扭過頭望著陳生，臉上的表情絕不能算好看。

    打散水龍，寧修抬手將碎石朝他們?nèi)舆^來。京彥飛身躲開，但陳生就沒有那么好運(yùn)。

    眼看晶石要落在他身上，陳生心中一緊，本以為自己是要被晶石砸到，不曾想下一秒一條手臂突然出現(xiàn)，將他帶出危險(xiǎn)。

    端肖雪拉著他飛向一旁，跑離寧修的碎石陣，動(dòng)作干凈利落。

    他一邊抱著陳生，一邊罵了一聲可惡，臉上的表情是恨不得咬死陳生，可放下陳生的動(dòng)作卻很溫柔。

    有點(diǎn)惡心。

    從未被端肖雪呵護(hù)過的陳生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看鬼一樣的看著他。

    端肖雪越看陳生越生氣，一腳踹開了一旁的晶石，罵罵咧咧地站在陳生的面前，一雙眼死盯著寧修。

    陳生見他這副表情，了解地問：“你認(rèn)識(shí)？”

    京彥與寧修纏斗在一起，處境并不樂觀。他們兩個(gè)倒是悠閑自得，像在看戲。

    聽陳生問話，端肖雪惡聲惡氣地說：“關(guān)你什么事！”這話說完，他又說：“認(rèn)識(shí)?！?/br>
    陳生問：“他是誰?。俊?/br>
    端肖雪冷笑一聲：“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陳生：“……”

    “赤鴻尊?！?/br>
    吭哧半天，端肖雪又小聲回了一句。

    “赤鴻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