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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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秋河原本是東宮的侍衛(wèi),而后被齊徽安插進郢國的特務(wù)機構(gòu)當中,假死后前往西羌成為臥底。 宋彥作為一名表面上沒了父親的孩子,宋太師不忍見他受人欺凌,這才將他接入太師府,記入宋鳴風(fēng)名下,照料教養(yǎng)。 后來宋彥又入東宮,也是因為齊徽的補償照拂。 他的親生父親沒死一事算是高度機密,除了齊徽便只有宋太師知道,便是曲長負活了兩輩子,也是在不久之前方才知曉的。 ——因為上一世,黎秋河從頭到尾都未曾光明正大地露面過。 他這次回來,一來是到了年限,身上的職責(zé)可以由接班的新人頂替了,另外也是因為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配合宋彥向西羌傳遞了錯誤的消息,以至于曲長負等人被刺殺。 外人不知道宋彥有意謀害,只以為這是疏忽大意造成的過失,但黎秋河也因此受到責(zé)罰。 他卸任后并沒有得到豐厚的獎勵,而是重新由上級編造了新的經(jīng)歷與身份,被安插在五城兵馬司當中,成為了一名小卒。 宋彥眼下還在宋家的別院里面關(guān)著,黎秋河回來之后不久,便登門拜訪宋家。 除了誠懇道歉之外,他還提出了一個請求,就是希望能夠接走宋彥,親自教導(dǎo)。 曲長負聽了劉元的稟告,心里琢磨著,也不知道這一世黎秋河會是什么時候死,又是怎樣的死法。 第60章 誰解輕離合 劉元道:“少爺,四表少爺說要問您的意思。宋彥這事,您說怎么處理就怎么辦。那個人也說要向您當面致歉,您過去嗎?” 曲長負道:“他要宋彥,給他便是了,又不值幾個錢。至于要當面致歉……有誠意便自己上門來,我去做什么?” 黎秋河目前在他人眼中,是一個曾經(jīng)立下過戰(zhàn)功,又流落在外的士兵,輾轉(zhuǎn)多年回國,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不管他是否因為犯錯誤而失去了應(yīng)有的獎賞,始終也都是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英雄,目前宋彥已經(jīng)從宋家的族譜上除名,扣著人家的兒子,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也沒必要。 曲長負只是想起來,上一世宋彥身為文職官員,沒上過戰(zhàn)場,宋家覆滅,他卻活了下來,痛哭一場之后,依舊跟在齊徽的身邊,積極奔走效勞。 當時曲長負心緒極為惡劣,也不滿宋彥對于其他人之死一副無動無衷的樣子,于是再也不把他當做宋家的親人,雖然亦化名換貌找到齊徽,卻與宋彥根本不相往來,甚至幾次冷言以對。 現(xiàn)在回憶起來,上一世,宋彥應(yīng)該也早已知道黎秋河是他的親生父親,“樂有瑕”是他“殺父仇人”的事,宋彥又知不知道? 按理說以齊徽的性情,如果沒有因此處罰自己,那么應(yīng)該也不會告訴宋彥這件事,無端為下屬之間增添怨恨。 如今命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輩子還沒有遇見黎秋河,他倒是先跟宋彥結(jié)怨了,也不知道這對父子今生又有什么打算。 大概為了表現(xiàn)誠意,黎秋河來的很快。 曲長負思忖之間,劉元將他的話帶過去,對方便立即由宋繹陪同著,前來曲府拜訪。 黎秋河身材魁梧,長了一張國字臉,看起來五官端正,神情忠厚,他大步走進門來,看見曲長負后就深深拜了下去。 曲長負坐在位置上,既不驚訝,也不彎腰去扶,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笑道:“喲,這是做什么?折煞晚輩了。” 劉元十分機靈,連忙過去勸,手虛擺在黎秋河身邊,連聲說:“黎爺,您快起來,快起來,我家公子可受不起!” 黎秋河在這對主仆虛偽的阻攔之下,沖著曲長負重重磕了三個頭,才慚愧地說道: “曲大人,我在宋彥幼時便離開了郢國,實在疏于教導(dǎo),這么多年虧的宋家給他一口飯吃,誰知道他卻恩將仇報,竟然意圖加害大人,更致使我這個當父親的成了幫兇,我實在慚愧無地,特向您請罪來了!” “原來是為了此事,那這個罪可是你應(yīng)該請的?!?/br> 曲長負的事情淡了下去:“只不過黎大人,宋彥要害的是我的命,你要是真的愧疚,真的有心,為何不手里拎點有用的東西過來作為補償?宋彥要的是我的命,你磕著三個頭就抵了,這賠罪是不是也忒不值錢了一些?” 一般人到了這種時候,都應(yīng)該把人雙手扶起說聲無妨了,可曲長負真的不按常理出牌。 黎秋河愣了愣,說道:“這是我的疏忽,請問大人想要怎樣的補償,我會盡力做到?!?/br> 曲長負道:“這個嘛……我目前也不缺什么,還沒想到。你要是真的有愧疚之心,便給我立個字據(jù)罷,就寫你黎氏父子欠我一條命,以后我若有任何吩咐,只要不違背忠孝之義,無不聽從?!?/br> 黎秋河對著曲長負,當真有種下一刻就要窒息的感覺:“……好?!?/br> 他寫完之后,曲長負拿著字據(jù)看了看,收起來,一抬眼看見黎秋河還在旁邊,便問道:“道完歉了嗎?” 黎秋河:“……是?!?/br> 曲長負奇怪道:“那為何還不離開?” 雖然不知道當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這一刻,黎秋河突然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兒子為什么想要把曲長負給弄死了。 他低下了頭:“那就不打擾大人了,我這便離開?!?/br> 宋繹雖然是陪著黎秋河過來的,但他的目的主要是防止黎秋河惹曲長負不快,至于曲長負欺不欺負黎秋河,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此時宋繹并未跟著對方一起離開,反倒坐在對面,托著下巴,笑打量曲長負的神情。 曲長負道:“怎么,我臉上長花了嗎?” 宋繹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我很好奇,那個黎秋河不是好人?” 曲長負道:“我也不知道,你抓到他什么把柄了嗎?” 宋繹道:“沒有,我只是看你對他的態(tài)度不怎么樣?!?/br> 曲長負淡淡地說:“那是因為我心胸狹窄,對于得罪過我的人一向很記恨。再說他上門賠禮,雙手空空也就罷了,難道還想讓我留他吃飯不成?” 宋繹有心逗他高興,便笑道:“哎呀,這話說的我好生惶恐。” 他站起身來,抬手沖著曲長負一揖,說道:“那不知同樣空著手厚顏來到相府的宋某,可有在這里討一頓飯的面子?” 曲長負道:“宋將軍這話說的,你空著手來有什么要緊,銀子掏出來不就得了?!?/br> 宋繹不由大笑,直起腰來粗魯?shù)孛艘话阉念^發(fā),被曲長負把手推開。 兄弟兩人說說笑笑,都沒有把這個小插曲太當回事。 對于宋繹來說,他認為宋彥到了這個份上,絕對已經(jīng)翻不出什么風(fēng)浪了。 而對于曲長負來說,雖然上一世因為黎秋河的緣故,給他造成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但這事的根源還在于齊徽的性格。 黎秋河在他眼中,只是一個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值得日日防備惦記。 可兩人都沒有想到,黎秋河之死,會來的這樣快。 * 這一陣子宋彥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他雖然已經(jīng)在宋家的族譜上除了名字,但是宋鳴風(fēng)對他失望之極,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信任。 為了防止宋彥再被放出來,想毒計禍害別人,宋鳴風(fēng)派人將宋繹嚴加看管在了莊子里,每日和其他的普通百姓一樣勞作,通過自己的雙手換取口糧。 這簡直讓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宋彥痛不欲生。 他幾次試圖逃跑都沒有成功,太子又狠心不理,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了,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多年不在身邊的父親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前來接他。 宋彥得不到外面的消息,突然見到黎秋河出現(xiàn)在面前,簡直要喜極而泣。 “父親,咱們能走了?我以后就可以跟在你身邊,再也不用受宋家管教了是嗎?” 黎秋河道:“那是自然,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哪有一輩子被宋家拘著的道理。不過阿彥,我看你最近可真是昏了頭了,這一番舉動,實在不智啊?!?/br> “我這次回來,不光是宋家和曲家沒給好臉色,就連太子殿下也沒有見我,按說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你為自己籌謀的心思父親能夠明白,可真是太急躁了!” 宋彥自知理虧,卻又忍不住反駁:“我這么多年寄人籬下,宋家也不可能真心為我的前途著想,事事都要我自己籌謀打算,又怎能不急呢?” 他說著也覺得自己很委屈:“父親你這些年不在我身邊,我對你的印象只有一封封的書信,遇到什么也沒人撐腰。曲相以為曲長負不是他親生的,都對他——” 黎秋河聽著宋彥說話,本來神色平靜,直到他提起此事,方才臉色微變,截口道:“阿彥,此事莫提?!?/br> 宋彥說到這里,也自覺失言了,好在目前只有父子兩人,不至于讓外人聽見。 他嘀咕了一句:“我這不是覺得曲長負命好么。誰都對他好?!?/br> 黎秋河道:“他們父子間那筆陰差陽錯的爛賬,難道你羨慕不成?再說了,曲長負命好不好,也是曲長負的事,你既然搶不到手,就別總是盯著別人?!?/br> 宋彥沒再吭聲,這時兩人說著,也已經(jīng)到了家。 黎秋河目前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兵,黎家又不是什么名門,這里雖然用不著宋彥再勞作了,但比起他過去在宋家的生活,那就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宋彥再想想方才黎秋河的話,也不由后悔自己的作為,神情沮喪。 要不是一念之差,他哪里用得著淪落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 黎秋河剛訓(xùn)了他一頓,但到底心疼這個唯一的兒子,見狀笑了。 他拍了拍宋彥的肩膀道:“傻孩子,父親既然把你接了回來,又怎么可能讓你受委屈呢。來,瞧瞧這是什么,也免得你總覺得人家的爹好?!?/br> 他領(lǐng)著宋彥來到廚房里,用腳在灶臺后面的一處輕輕踩下,緊接著,地面的中間竟然漏了一個大洞,黎秋河便點燃火把,當先順著洞下的長階走了下去。 宋彥怔了怔,連忙隨后跟上。 父子兩人一前一后,等到了最底下的時候,宋彥不禁怔住。 只見面前珠光寶氣,堆放著各種各樣的黃金玉石,就算是十輩子,他們也花用不盡。 即使在宋家,他都沒見過這么多的財富,當時聲音都發(fā)顫了:“這、這……哪里來的?” 黎秋河笑而不語,對于兒子的反應(yīng)十分滿意。 人活這一輩子,一個是自己出頭露臉,另一個活的就是子女。 宋彥是他唯一的兒子,也將是他血脈的延續(xù),黎秋河當然要想辦法為他提供最好的一切。 宋彥連忙過去看,幾乎要撲到那堆寶物上面,但是隨即,他便在這堆東西當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鬼臉的面具,上面還刻著一些扭曲如同蝌蚪的文字。 “這、這是……” 宋彥仔細辨認之后,臉色變了,情緒也從狂喜當中清醒過來:“這是南戎帝王墓里陪葬的葬器啊,父親,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他從小與太子一同讀書,雖然沒有繼承宋家的傳統(tǒng),學(xué)會多少武藝,但見聞十分淵博,一眼便認出了東西的來歷。 南戎跟郢國的風(fēng)俗有些不同。 那里的人重視身后事勝于生前事,總覺得人活著無非一過客,死后才要到真正的歸宿當中去,因此陪葬非常豐厚,帝王更是如此。 而且當?shù)匚仔g(shù)盛行,有著獨特的詛咒之法,這面具便是巫器之一,上面寫的是“有擾長眠者,一月之內(nèi),暴斃而亡”。 那文字并非南戎語,而是一種專門用于巫蠱的字,每一個都猙獰扭曲如同人體,仿佛一個個眼看就要跳下來索命的小鬼,十分恐怖。 宋彥忙不迭地將面具給扔下了,跳起來后退幾步,頭皮發(fā)麻。 黎秋河對于他的反應(yīng)不以為意,說道:“你不必驚慌,這些寶物可不是我挖出來的,而是我……就算撿的罷?!?/br> 他把事情經(jīng)過給宋彥講了一遍。 原來是黎秋河從西羌回來的時候,路過南戎,路上碰見一個體力透支的過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