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諺心情輕快起來，臉上卻淡淡的：“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值得你道謝？”他掏出一只白瓷闊口小瓶，盯著沈遲意的腳踝：“傷處讓我瞧瞧。”

    沈遲意終于覺得有些別扭了，她毫不猶豫地拒了：“不用了。”

    衛(wèi)諺卻不耐煩起來：“你當我樂意碰你的腳？還不是怕你腳出毛病了，要哭哭啼啼的。”

    沈遲意把腳往后一縮，不讓他碰到。

    衛(wèi)諺沒給她抗拒的機會，一把捉住她小腿，在膝上輕輕一點，就讓她整條腿xiele力道。

    他蹲身半跪在她身前，神色雖然一臉嫌棄，動作卻頗為小心地捧住她的右腳，輕輕踩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瞧著那紅腫鼓張，青紫交疊的傷口，眉毛皺的更緊了：“你是不是自己胡亂上藥了？本來瞧著沒那么嚴重，你亂按一氣，反而讓淤血堆積，傷處更嚴重了?！?/br>
    沈遲意一直腳被他捧在掌心，心里別扭的不輕，忙想把腳抽回來，奈何隱隱牽動傷處，她倒吸了口氣：“區(qū)區(qū)扭傷，我哪知道還有這么多講究…世子放手！”

    衛(wèi)諺抬眸斜了她一眼：“放手？你腳不想要了？”他似乎躊躇了下，從闊口小瓶里倒了些藥油在掌心：“你笨手笨腳的，這藥還得我來上，忍著點?！?/br>
    沈遲意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衛(wèi)諺修長手掌已經(jīng)貼上了傷處，就著藥油狠狠地按了下去。

    沈遲意的身子那叫一個弱不禁風，她先是愣了下，很快就哀叫了聲：“手拿開！”

    衛(wèi)諺嘖了聲，故意嚇唬她：“萬一你腳斷了怎么辦？”他控制著力道，手掌撫過她腳踝，哼笑了聲，唇角微勾：“我可不想要一個瘸子。”

    沈遲意出離憤怒了：“誰是瘸子？”她頓了下才發(fā)覺不對，怒道：“誰要跟你了？！”

    衛(wèi)諺又倒了些藥油再手上，再加了些力道：“這可由不得你。”

    沈遲意張嘴想斥責，嘴唇才啟，就變成了一聲痛哼，她很快顧不得和衛(wèi)諺斗嘴，她這身子簡直是一朵嬌花，給疼的淚水連連，口中悶哼不住，上半身在短榻上亂翻，釵環(huán)散了一床。

    衛(wèi)諺本來一心掛念她的傷勢，本來已經(jīng)克制住了心中雜念，但見她此時云鬢蓬亂，嘴里小聲痛哼，眼尾泛起兩朵桃花粉，一副梨花被暴雨摧折過后的模樣，明明兩人都正經(jīng)得很，也未做什么茍且之事，偏偏她這副樣子就叫人胡思亂想。

    他呼吸不覺重了幾分，底下隱隱又有些異動。他捧著她的腳，怕她碰到不該碰的，小心翼翼地挪遠了些，只是手下到底沒方才那般穩(wěn)當，指尖無意摩挲了幾下她的腳心，果然比想象中的還要軟嫩上幾分。

    沈遲意本來還疼的直冒淚花，腳心被他一碰，身子都震了震，腳掌連帶著擦過他大腿一側(cè)。

    衛(wèi)諺：“…”他頗是郁郁地低喝：“不要亂動！”

    冬天還能稍稍遮掩，如今他穿的可是夏裳，一旦…底下可就藏不住了。

    沈遲意深深覺得他用這么大力道是在打擊報復(fù)，拼命想把腳掌抽回來，順道在他胸口踹了一腳：“你撒手，別給我上藥了！”

    衛(wèi)諺見她這幅翻臉不認人的樣子，冷冷哼了聲，忽然捉住她的這只腳，沖她陰惻惻地笑了下。

    沈遲意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像是動物標記領(lǐng)地一般，在她腳掌上重重咬了一口，咬出一枚顯眼的牙印。

    沈遲意又疼又癢，忍不住‘哎呦’了聲。

    他打量著自己的‘杰作’，拇指在那處被咬的泛紅的肌膚上愛憐地撫了撫，頗有些愉悅地勾唇道：“這樣就順眼多了?！?/br>
    沈遲意：“…”

    她有時候真挺懷疑衛(wèi)諺是不是對她有意的，她自問見過的追求者也不算少了，但衛(wèi)諺這樣…追人跟結(jié)仇似的，她還真沒見過啊！

    衛(wèi)諺瞧著那枚牙印，心情頗為愉快，幫她揉散了淤血，又親手幫她穿好鞋襪。他長這么大從未給別人做過這些瑣碎事，但如今真這么做了，他非但不覺著反感，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沈遲意暫時顧不上罵他，她心跳未平，此時還是一副氣喘吁吁，面色桃粉的嬌媚模樣。

    衛(wèi)諺原本澄透的眸光逐漸深暗，猛然生出一股把她拆吃入腹的沖動來，他忍不住抿了下唇，盡量克制自己。

    像是某種大型動物守護獵物一般，衛(wèi)諺慢慢湊近沈遲意：“除了我之外，你絕不可在其他男人面前露出這等情態(tài)，知道了嗎？”

    沈遲意忍無可忍，挽起袖子，揚手給了他后腦勺一下狠的：“不知道！”

    當初衛(wèi)諺被她打一下的時候還異常惱火，現(xiàn)在他都習慣了，甚至隱隱覺著…這樣也頗有情趣。

    他更湊近了沈遲意幾分，幾乎跟她鼻尖貼著鼻尖：“你不答應(yīng)也無妨?！彼H是自信地一笑：“我不會讓別的男人有機會瞧見的?！?/br>
    沈遲意正琢磨怎么能收拾他一頓呢，外面沈若渝輕輕敲門，她聲調(diào)充滿驚喜：“阿稚，姑母來信了?！?/br>
    沈遲意面色一喜，忙推開衛(wèi)諺，開門問道：“信上都說了什么？”

    沈姑母大概是頗有不便之處，信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很多地方?jīng)]法詳說，上面說她隱隱聽說沈遲意入了道觀，本來還不相信，今天身邊陪嫁丫鬟看到了她才相信，她打算明日來瞧瞧沈遲意，到時候姑侄倆再詳談，而且過些時候就是清明，姑侄可以一道去給沈澤掃墓。

    沈遲意越瞧越是歡喜，衛(wèi)諺神色卻相反的淡了下來，隨口問了句：“信上說了什么？”

    沈遲意隨意答道：“姑母從保寧過來了，打算來觀里看看我，再過些天就是清明，我要和她一道去給父親上墳?！?/br>
    衛(wèi)諺淡淡哦了聲。

    沈遲意確實讓他很是喜歡，甚至隱隱到了難以自已的地步，但這不代表他有心胸接納其他沈家人，更何況還跟宿敵沈澤有關(guān)。

    他也不可能攔著不讓沈遲意見：“你好好休息吧?！彼Р匠隽朔块T，又遲疑了下，叮囑道：“最近多用些骨湯，抹藥的時候小心點?！?/br>
    沈遲意心情愉快，對著他也有了笑臉，一一含笑應(yīng)了。

    衛(wèi)諺撇了撇嘴，轉(zhuǎn)身直接走了。

    ……

    衛(wèi)諺大概是不想和沈家人撞見，原本抽空就往觀里跑的，這幾日也沒了蹤影。

    沈遲意也沒功夫理會衛(wèi)諺的別扭心思，她左盼右盼，還沒等到沈姑母，倒是等來了衛(wèi)詢。

    衛(wèi)詢也帶著盛藥的小匣子，擰眉的眉目一片憂慮：“聽說jiejie的腳受傷了？”他歉然道：“我這幾日一直東奔西跑的，今兒才回來，聽說jiejie受傷，我就立刻趕回來了?！?/br>
    他說著便微微蹲身，似乎想瞧沈遲意的傷處。

    沈遲意頗為無語，心說你們?nèi)痍柾醺@一見面就扒人腳脖子的架勢還真是一脈相承，她忙往后退了幾步：“我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勞二王子掛心?！?/br>
    衛(wèi)詢直直地瞧著她，薄唇微抿，隱隱有幾分委屈和傷心：“二王子？”他輕聲道：“jiejie如今都不是府里側(cè)妃了，為什么還這般稱呼我？”

    沈遲意揉了揉眉：“那我該稱呼什么？”

    衛(wèi)詢笑一笑：“jiejie若是不想叫我小月亮，就像小時候那樣，喚我一聲阿詢吧。”

    沈遲意正要說話，沈若渝滿面是笑地跑過來：“姑母來了。”

    沈遲意面色一喜，有些歉然地看向衛(wèi)詢：“二…你先回去吧，我一位長輩今日過來瞧我，只怕我顧不上你。”

    衛(wèi)詢含笑起身，聲音比少年人成熟，又比成年人清朗，煞是動聽：“這有何難？jiejie的長輩便是我的長輩，我隨jiejie一道去就是了?！?/br>
    沈遲意一時顧不上他，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衛(wèi)詢也在后不緊不慢地跟著。

    沈姑母原本也是家里一等一的美人，望之如二十許人一般，沈遲意好些吃穿打扮美容養(yǎng)顏的法子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她如今卻像是老了十歲一般，原本一身綾羅錦繡也不見了蹤影，只穿了件半舊的鴉青色夏裝。

    沈遲意和沈若渝本來還頗為歡喜，瞧見姑母這般模樣，兩人鼻間不由一酸：“姑母…”

    沈姑母更是哽咽了，把兩個女孩摟在懷里，撫著兩人鬢發(fā)：“你們都在就好，都在就好…”

    三人哽咽著寒暄了幾句，還是衛(wèi)詢溫聲打斷：“這里風大，未免著涼，沈姑母和兩位jiejie去內(nèi)堂說話吧?！?/br>
    沈姑母這才愣了下，看著這個俊美秀麗的年輕人，驚疑道：“這位是…”

    沈遲意猶豫了下，解釋道：“這位是瑞陽王府的二王子，也是我昔年同窗，在家里出事之后照拂過我?！?/br>
    要是衛(wèi)諺在這兒，她就得介紹‘這是瑞陽王府的世子，在家里出事之后一直照拂著我，我能得以從王府脫困，全仰賴于他?！上l(wèi)諺不在，她倒省了一番介紹的功夫。

    衛(wèi)詢端出長輩最喜歡的乖巧笑臉，欠身行禮：“見過沈姑母?！?/br>
    沈姑母又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才不信區(qū)區(qū)同窗之誼就能讓人施以援手，她隱隱聽說沈遲意被迫去瑞陽王府為側(cè)妃，又被人想法撈了出來再送進這處道觀里，妥善安置，難道這就是衛(wèi)詢的手筆？

    沈姑母想到這一重，又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秀美挺拔，且不顯得文弱，她心下越發(fā)喜愛感激，連連道謝：“多謝殿下了?！?/br>
    衛(wèi)詢引著她進了內(nèi)堂，含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彼浪齻児弥度硕ㄓ胁簧僭捳f，貼心地道：“沈姑母和兩位jiejie先聊，我命人去五味樓抬一桌酒席來?！?/br>
    沈姑母連稱不用麻煩，衛(wèi)詢已主動退了出去。

    沈遲意這才迫不及待地開口，關(guān)切道：“姑母不是在保寧嗎？怎么會突然來到蓉城？莫不是柳家…”

    沈姑母擺了擺手：“我膝下好歹有嫡子，你們表弟還算爭氣，又一心孝順我，他們暫不敢休了我的。”她嘆道：“這些日子我被他們強行拘在家里，如今還是因為那姓柳的要往蜀中押送糧草，供給世子的軍隊，我這才強行跟了來，不然還真見不到你?！?/br>
    沈遲意本來掛心姑母，聽到這話不覺怔了怔，糧草？衛(wèi)諺要打仗？

    她不覺換了個坐姿，原本舒展的眉心，輕輕地擰了起來。

    ……

    衛(wèi)諺這些日子雖沒過去，卻派人留心著春秋觀的動靜，他漫不經(jīng)心般問周釗：“沈遲意那姑母去了春秋觀？”

    周釗點了點頭：“去了?！彼肓讼耄盅a一句：“二殿下也去了。”

    衛(wèi)諺：“…”

    周釗不知不覺在他心上又扎一刀：“二殿下一直言笑晏晏，卑職老遠瞧著，倒和沈姑娘，還有那位沈姑母相談甚歡?！彼麌@了口氣，再扎下第三刀：“二殿下一貫討長輩喜歡?！?/br>
    衛(wèi)諺低罵一聲，撂下手里的公文，匆匆出了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世子的危機建設(shè)不是很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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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沈遲意忍不住問道：“近來世子才和西戎和談, 怎么又要打仗？”

    沈姑母嘆：“這回鬧事的不是西戎，而是西南的一些土司。不過咱們魏朝一貫是先禮后兵，世子已經(jīng)派人去和他們商談此事, 若是和談不成，那就只能打仗了。為了防患于未然, 我們這些地方官員，都得先把糧草備下?！?/br>
    沈遲意不覺微怔, 衛(wèi)諺常在她跟前嬉皮笑臉的, 導(dǎo)致她總覺著衛(wèi)諺一天到晚都閑得慌, 誰知道他肩上居然抗著這么重的擔子, 何況打仗可不是好玩的…

    沈姑母眼眶微紅，關(guān)切問她：“先不說我了，我的兒，這半年來你過得如何？你是怎么到這道觀里的？”她又轉(zhuǎn)向沈若渝：“若渝不是去登州遠親那里了嗎？怎么又回了蜀中？”

    這話問的沈若渝濕了眼眶，沈遲意心知瞞不住，便輕描淡寫地把自己被李鈺送進瑞陽王府, 又受人相助，被皇上賜了一真人封號，如今在道觀里誦經(jīng)為國祚祈福的事說了一遍。

    至于沈若渝, 她把她被人牙捉住, 賣到西戎的事兒略過，只簡單說她去登州的時候出了些意外, 不得不折返回蜀中。

    即便如此，沈姑母聽的仍是淚水長流，神情哀慟欲絕，雙手合十直念道號。

    沈遲意怕她大喜大悲身子受不住，忙抬手給她拭淚：“雖說中途有些波折, 但我們到底都平安無事地聚在一處，我雖入了王府，但瑞陽王沉疴已久，也并未對我怎么樣，阿姐雖然經(jīng)歷了些坎坷，但總歸還是到我身邊了，只要以后努力，日子總不愁沒有奔頭。這樣總比那些給人做外室，或是貶為官妓的罪臣女眷要強上太多，姑母實不必如此難過的?！?/br>
    這話倒是頗讓人寬心，沈姑母勉強止了淚：“大哥亡故，阿澤和一干叔伯都被牽連進了大牢，若是你們也出了岔子，我日后到了地底下，還有什么臉面去見大哥？”

    沈遲意見她又傷心，忙岔開話題：“姑母近來如何？我瞧你能自由出入了，想必你在夫家的境遇也好些了吧？”

    提到這個，沈姑母面色一冷，淡淡嘆了聲：“我和你們姑父的夫妻情誼差不多到頭了，沈家一出事，他就令人禁足了我，沒兩天就抬了個二房幫他打理中饋，他一心只盼著我早死，他好名正言順娶了那二房，好在你們的表哥對我還孝順，攔著沒讓他們往死里作踐我，有他在，你們姑父也不敢做的太過。”

    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沒什么比兒子出息更令她自豪的，說到這里，沈姑母臉上露出二分笑意：“去年鄉(xiāng)試，你們表哥中了中了案首，就連蜀中的幾個名儒都說他年少高才，只要肯下苦功，將來必能登科，有這樣的緣故，你們姑父也不敢過于苛待我，所以我如今才能出門來瞧瞧你們?！?/br>
    案首就是秀才的頭名，柳家表哥如今年不過十八，能有這樣的好成績，確實稱得上才華橫溢了。

    她令陪嫁丫鬟拿出隨身帶著的包裹匣子，里頭放著布匹首飾和一些家鄉(xiāng)吃食，她略帶傷感地道：“我手頭的東西剩下的不多，本想多給你們貼補些，沒想到東拼西湊的，也就剩下這么多了。咱們沈家的女兒，何嘗有這般困窘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