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閑雜末等之人散去，又有一隊著藏青色僧袍的喇嘛，從外魚貫而入，各自手捧銅盤，其上有香爐，有法輪，有盛滿奶酒的玉杯，有金黃色素式糕點(diǎn)..這些喇嘛來到廣場中間之后，變換隊列，圍成一個圓圈，盤腿坐下，雙手將銅盤舉過頭頂。

    然后，羌巴穆勒座下的一名身著紫紅色僧袍的老喇嘛，飄然而下，落在圓圈的正中間，也是盤腿坐下，面朝西方，雙手合十，以藏語朗聲唱誦經(jīng)文。然后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同時一聲佛號，率著眾喇嘛，齊齊地面向西方，唱誦不已。這期間，香爐自燃，有繚繚檀香升起；法輪自轉(zhuǎn)，有道道黃光射出；玉杯自噴，有滴滴美酒四灑；金鈴自響，有聲聲清音蕩漾..如是半個時辰，禮畢。

    那名端坐在圓圈中的紫紅色僧跑的老喇嘛，等場中那隊藏青色僧袍的喇嘛退下，緩緩站起身來，肅然地朝著四方環(huán)視了一眼，朗聲說道，“今有本教弟子，號曰慧明，日前修成教中曼陀羅法界，實(shí)乃可喜可賀之事，當(dāng)有所宣示，以彰本教法界無邊、氣運(yùn)興盛之相?！背蛱撟吡藥撞?，然后停住，揚(yáng)了揚(yáng)白眉，一手單掌執(zhí)禮，一手作相邀狀，說道，“還請慧明師弟為吾等一展曼陀羅法界?！?/br>
    悟虛心中驚訝，朝著八思巴望了一眼，見八思巴微微頷首示意，面帶勉勵，當(dāng)此時刻也不矯情，祭起羊皮曼陀羅法器，飛到場中那名老喇嘛原先端坐的位置，然后靈識入曼陀羅真法界，微微催動，但見其身周圍浮現(xiàn)出諸比丘比丘尼，或恭敬作禮，或默念經(jīng)文，時隱時現(xiàn)。片刻之后，悟虛口誦《般若波羅密多金剛經(jīng)》，頭頂頃刻大發(fā)光明，有一尊佛像隱隱浮現(xiàn)，隨即化出三個頭像，各朝一方。此佛像一出，先前浮現(xiàn)在周遭的諸比丘比丘尼，又如車水馬龍一般，快速旋轉(zhuǎn)起來，同時發(fā)出種種念誦聲；更有陣陣檀香、蓮香生起，以悟虛所在之處為中心，隨著悟虛的誦經(jīng)聲，淡淡地向四周擴(kuò)散..一遍《般若波羅密多金剛經(jīng)》誦畢，悟虛緩緩收了曼陀羅法界，站在那里，躬身合掌，狀若白蓮。便聽得八思巴大笑道，“金剛經(jīng)，真法界，廣度諸比丘比丘尼?！彪S即，雙手微微合十，那飄散在廣場四周的香氣消失一空，八思巴手掌之間卻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花。又見八思巴雙手幻動，形成一個小結(jié)界將白蓮包裹，然后結(jié)種種印，打在上面，最后雙手翻攤，那朵白蓮隨風(fēng)綻放，直直地飛向悟虛，繞著悟虛轉(zhuǎn)了三圈，一閃而沒。悟虛便覺得自己曼陀羅法界的佛堂中多了一朵透明的白蓮花，緩緩旋轉(zhuǎn)著，上面隱隱有一股真靈境界的氣息流動，更是隱約可見有三道繁復(fù)的手印不斷的接續(xù)顯現(xiàn)。悟虛當(dāng)即躬身道謝。

    那邊廂，端坐在上首的羌巴穆勒，隨即清瘦的臉龐也露出一絲微笑，點(diǎn)頭說道，“金剛曼陀羅法界，須有金剛曼陀羅法器相配。我有一枚玉盤，上刻有本教金剛九會曼陀羅，便送于你，作為法界之法器之用?！闭f吧，一枚碗口大小的玉盤，從其袖袍飛出，到了半空，便有光華流動，投射出大日如來及諸菩薩、諸金剛之諸法會之諸景象，威嚴(yán)具足，聲勢浩大，似乎隱隱要將悟虛攝入其中。只聽得八思巴輕誦道，“南無本師釋迦摩尼佛”。悟虛站在那里，定住身形，略一思量，伸出雙手，暗結(jié)布施禮印，大聲唱誦道“南無本師釋迦摩尼佛”。那羌巴穆勒深深地看了八思巴和悟虛一眼，隨即玉盤光華隱去，滴溜溜的落在悟虛手上。

    八思巴和羌巴穆勒做了賞賜之后，其余各法界真人，亦紛紛有所贈禮，其余各真人以下喇嘛，亦紛紛口誦佛號，恭敬作禮。悟虛一一以禮回應(yīng)。

    待悟虛重新回到坐塌，八思巴和羌巴穆勒互視一眼，身后涌現(xiàn)出一方法界，又齊齊打出一個手印，結(jié)成一個小結(jié)界，頓時將廣場籠罩禁制。外面之人，只見小雪山山頂隱于一片金光之中，再也無跡可尋。

    結(jié)界中，羌巴穆勒一臉肅穆，開口言道，“此次大典，一來是拜祭本教歷代先賢，二來觀禮慧明之真法界，三來便是商議本教值此天下更替之際的應(yīng)劫之法?！贝搜砸怀觯ń缰斜M皆默然。羌巴穆勒像是早有預(yù)料一般，等了片刻，便朝著八思巴問道，“師兄此次為了本教安危，舍了那飛升機(jī)緣，破生死關(guān)而出，不知道有何賜教？”八思巴緩緩地掃視了一下望著自己的諸位喇嘛，輕聲道，“我喇嘛教，本在雪域高原傳教說法，趁著蒙古族大興，受其禮敬相邀，東來弘法，此乃本教機(jī)緣，天與弗取，反受其咎。無奈其間，本教一干弟子心有貪嗔，先是隨著蒙古騎兵南下，后又游走于元庭內(nèi)外，生出種種業(yè)力。如今大元?dú)膺\(yùn)日衰，本教與之因果糾纏，恐怕有一番受累?！卑怂及痛苏Z，原本就是教中明眼高層的共識，羌巴穆勒及其他喇嘛微微點(diǎn)頭，卻是不出聲，只是等著八思巴說出下言。八思巴微閉雙眼，卻是不再言語。

    半晌，便有一名喇嘛站起，合掌說道，“大元?dú)鈹?shù)已盡，莫若本教齊齊返回雪域高原便是?！绷硪幻?，卻是坐在那里冷哼道，“說得輕巧，這世上哪有這般便宜的事情，白得好處，想走就走？本教這百年大興，乃是隨大元而興，此已是一樁大因緣。若是今日我等齊齊返回雪域高原，此番因果難道就沒了不成。到時候，說不定便有大禍臨頭?！毕惹澳敲锂?dāng)即反問道，“難道要本教逆天而行，陪元庭在此覆滅不成？”那冷哼的喇嘛，回道，“元庭是元庭，本教是本教，不是同生共死。本教當(dāng)日順天應(yīng)命，出西域而大興，如今天下更替，難道本教不能尋機(jī)而動，化解劫難，再次順應(yīng)天命，保我教長興？”這一番話，倒是說道了很多喇嘛的心坎上。

    悟虛冷眼旁觀，便見有不少喇嘛聽聞此番言語之后，微微點(diǎn)頭；就連那面上毫無表情的羌巴穆勒，也睜眼望了說話之人一眼。正暗中冷笑，卻聽得八思巴聲音復(fù)起，“慧明，此番你一路南下，沿途所見所聞頗多，不知你有何見解？”

    眾喇嘛見原先沉默不語的八思巴，當(dāng)面指名道姓地詢問悟虛，皆停住了爭論，齊齊地望著悟虛。八思巴身邊的多吉、卓達(dá)等人，羌巴穆勒及其座下一干真人修士，這些隱約知道一點(diǎn)內(nèi)情的人，也靜靜地望著悟虛。

    悟虛想了想，站起身來，合掌作禮，對著眾人說道，“我等修佛之人，本是應(yīng)該慈悲為懷，隨緣說法，普度眾生。不知諸位自西域而出之后，何以隨緣說法，何以普度眾生？”此言一出，羌巴穆勒座下的一名著紫紅僧袍的喇嘛，便哼道，“敢問慧明師弟，之前未成法界之前，以莫恩之身，又是何以隨緣說法，何以普度眾生？”悟虛知其所指，答道“莫恩已身死道銷?！蹦敲镒I笑道，“換了一個身份，便能重新開始？那因果循環(huán)還講不講？”悟虛默然片刻，靜靜地答道，“講。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隨即坐下，不再多言。頓時，一干喇嘛以為將悟虛問倒，紛紛面有譏色，輕笑不止。

    那端坐在上首，自從開頭問詢八思巴之后便沉默無語的羌巴穆勒，卻是雙眼精光閃動，罕見地?fù)]手止住自己座下喇嘛的譏笑，對著悟虛沉聲問道“這便是你的見解么？”話音剛落，悟虛便覺有一股龐大的威勢，挾著一股隱隱殺機(jī)，迎面而來，急忙運(yùn)轉(zhuǎn)法力，祭出曼陀羅法界。

    卻見八思巴，一揮手，將羌巴穆勒這股威勢與殺機(jī)化解，然后朗聲說道，“真人境界以下的，盡皆散去?！闭f罷打出法印，將真人境界以下的喇嘛送出了結(jié)界。片刻之后，廣場上僅僅留下教中高層數(shù)十人。有喇嘛起身指明悟虛如今沒有了先前的真人修為和境界，不應(yīng)參與此種高層秘密會議，也應(yīng)退去。

    八思巴雙眼深深地看了這名喇嘛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成曼陀羅真法界，皆是本教明日之星，皆應(yīng)待之以禮?！泵空f一個字，身上威勢便大上一分，那名喇嘛便定在那里，身體一寸寸往下沉入地下。

    羌巴穆勒見八思巴動了真怒，知道自己方才的殺機(jī)引得八思巴不快，見座下弟子出言冒犯受了懲戒，想想自己和八思巴的約定，終是沒有中途出手相助，只等八思巴把話說完，那名弟子全身沒入土中，只余一個腦袋露在地上，方才抬手施法，將其提了出來，也不管其悶哼土血，攤在坐塌，只把雙目定定地看著悟虛，云淡風(fēng)輕地問道，“如何個身死道銷法？”

    正所謂口誦金剛法界顯，真靈高人將法演。

    眾說紛紜興與滅，身死道銷是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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