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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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答應(yīng)一聲,手腳麻利的開始干活。火尚未燃起來,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啥時候疼的,這會兒多長時間疼一次?” 徐大麥一進門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開口問,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好似在判斷里頭的小家伙啥時候要出來。 “這幾天都不舒服,今兒半夜給我疼醒了。大概十幾分鐘疼一次,估摸著是要生了?!?/br> “不怕,我們家那口子去叫接生的了,很快就能回來。你現(xiàn)在先吃點兒東西,等會兒才有力氣生。” 顧言想想也是,晚飯時不舒服只喝了一碗稀糊糊,如今腹中空空哪有力氣生孩子啊。她正想說柜子里有黑窩窩,拿出來泡水吃。徐大麥已經(jīng)從衣襟里掏出了幾把黃豆。 “等著我給你炒,很快的?!?/br> 黃豆在這年月算是營養(yǎng)品,得有醫(yī)院的證明才能買到。農(nóng)村田間地頭也看的格外嚴(yán),出來都要搜身的。徐姐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才弄這么點兒,居然拿來給了她。 低頭掩飾眼中的濕潤,顧言咬著唇不知是哭是笑。她這人心冷,等閑人入不了眼,更進不了心。前世也只有一個生死之交。來到這么個冷漠惡心的家,沒想到還能碰上徐姐這樣的人。大半夜一聲不吭替她找接生婆,救命的糧食也拿來給她。 “大麥姐,謝謝你?!币院竽憔褪俏矣H姐。 “說這見外的話干啥。咱倆一個村的,又嫁到一個村子,那就是幾世的緣分?!毙齑篼満┖竦男πΑ澳銊e說,換了別人我還真舍不得給她。你如今這樣多好,擱以前那軟拉巴塔的模樣,我想幫都不知道咋下手?!?/br> 女人輕快的話讓顧言跟著笑了出來,堂屋帶來的陰郁被這溫暖的情意一照,難耐的陣痛都讓人暫時忽略不計。 “別害怕,你這都生過一胎的人,第二胎很快就好?!卞伬锏狞S豆發(fā)出陣陣香味,拿著筷子的徐大麥卻有些犯愁。“今年收成更差。你這要是真生了雙胞胎,那奶能夠吃嗎? 高莊大隊一個女人前幾天生了孩子,聽說一直沒奶,到處找人借小米呢??蛇@年月,哪兒來的小米啊。谷子一畝地的產(chǎn)量不足百,交了公糧啥都沒剩。社員們根本沒份兒,到哪兒去弄小米去?” 女人機關(guān)槍一般的說完,沒等顧言搭茬就扇了自己一下?!扒莆疫@嘴快的,啥都往外咧咧。你這還沒生呢,先別想那么多,平平安安生了要緊。只要大人沒事比啥都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顧言對此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笑笑接過她手里的黃豆開始嚼。放心,吐槽被穿到這里,我就是親媽派來拯救他們的。 第16章 第十六章 炒好的黃豆放在碗中,顧言疼痛的間隙往嘴里丟幾粒。倆女人坐在昏暗的油燈下邊嘮家常邊等待。灶膛里爐火正旺,屋里溫暖如春,大水壺冒著淡淡白煙。小姐倆乖巧的靠著另一邊的墻頭打盹,顧言說了幾次讓孩子去睡,倆人始終搖頭。 “還是閨女好啊,閨女是媽的小棉襖。我們家仨臭小子,睡著了打雷都吵不醒。若是換了我,估計生了那仨臭小子都不知道?!?/br> 顧言笑笑不做評價。再說閨女好,一個個生了兒子總是比生閨女高興。這傳宗接代生男孩延續(xù)香火的風(fēng)俗不改,永遠沒有所謂的男女平等。 “我……”褲子里一股濡濕,顧言沒生過不知什么情況。會是記憶里的破水嗎?開骨縫的疼痛都鎮(zhèn)定的人此刻終于慌了。 “咋了?”徐姐急切的開口,伸手去摸她。一直不挺好的嗎,這咋忽然就變了臉色? “褲子濕了。” “哎呀?!毙旖阋慌氖帧澳鞘茄蛩屏恕_@可咋辦,這死男人咋還不回來?”女人下地掀起門簾往外瞭,沒看到人影又徒勞的放下簾子。 “先破水可不好生?!卑蛋掂止疽痪洌s快倒了杯水給她“喝點水補補,這要一點兒水沒有,更要受罪。” 顧言呆呆的接過往嘴里灌。生孩子她是一竅不通,所有的知識都來源于道聽途說和原身那不知靠不靠譜的記憶。對方這么說,她就跟著做。受罪她能忍,既然選擇了做mama,那這點兒疼她還是不怕的。 “沒了羊水,孩子在里頭會不會缺氧,發(fā)生宮內(nèi)窘迫?” “啥氧?啥囧……” 一輩子土生土長,根本不明白這些專業(yè)詞匯。徐姐雖生了仨孩子,但依舊一臉懵逼。 “沒啥,我瞎尋思的。” “哎呀你也別怕。先破水的也多著呢,一個個不都好好的。”口中說著安慰的話,女人卻雙手緊握,明顯的在緊張?!澳阍诩业戎?,我出去瞧瞧,這咋還沒來?” “別?!鳖櫻允挚斓睦∪恕按笸砩系?,你一個女人家就別亂跑了?!?/br> “沒事。我拿……嗐,鐮刀讓我家那口子給拿走了?!?/br> “所以你老實待著,我……” “大肚婆咋樣了?”顧言一句話沒說完,門外傳來一個大齡女人的喊聲?!斑?,看這樣兒不要緊?。宽n家媳婦,你多長時間疼一次?” “幾分鐘?!?/br> 女人聞言目露驚訝:“疼的這么頻,那是快要生了啊。男人孩子都先出去,我給檢查看看?!?/br> 靠近顧言,昏暗的燈光下這才看清她額頭已經(jīng)濕透。徐姐趕快扶她躺下,口中不由嗔道:“咋這逞強,疼成這樣了都不說?!?/br> 顧言笑笑沒接茬,暗暗咬牙應(yīng)付一波又一波的陣痛。說了要干嘛,沒到生的時候,哭喊它也沒用啊!十二根肋骨同時斷裂的疼,在一級級的往上升。難怪女人對于生孩子的仇能記到地老天荒,這會兒真的是一生中最難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再堅強的鋼鐵女漢子,這一刻也渴望著誰來幫幫忙。 “大花小花去穿上棉襖。或者跟著你姨夫去他們家吧,外頭冷?!?/br> “這時候了,你就別管這些了?!?/br> “mama你別管我倆了,專心生弟弟吧?!?/br> 接生的徐大娘脫下她褲子,口中喃喃有聲:“娘呀,這都開五指了,沒見過比你更鎮(zhèn)定的產(chǎn)婦。你這開的快,應(yīng)該很好生。別害怕,跟著我使勁兒,很快就生下來了?!?/br> 屋外,徐姐的丈夫本是想領(lǐng)倆孩子到他們家去。結(jié)果,這倆說啥都不走。非要原地等mama。男人沒辦法,只好到外頭抱了一捆玉米桿進來準(zhǔn)備生了個火。不到寒冬臘月呢,有點火星子就不那么冷。 大花看姨夫拿著火石辛苦的點火,不由伸手摸摸自己兜里的氣體打火機。這東西是生爐子的時候mama給她的,交代她千萬不能給別人看到。所以盡管孩子知道這東西非常好使,對著外人還是沒敢輕易拿出來。 火堆終是被點燃,仨人蹲在地上圍成一圈。徐姐的男人不太愛說話,小姐倆也擔(dān)心mama,仨人寂寂無語,只時不時的瞅一眼那間臨時產(chǎn)房。 “mama咋還沒生?” “是啊,天都要亮了?!?/br> 男人瞅一眼天邊的魚肚白,終于開了金口:“生孩子慢著呢,且等著吧?!?/br> 日出而作,是沒有任何娛樂的人們一貫的生活方式。隨著第一絲陽光跳出地平線,沉寂的村莊被喚醒。堂屋里第一個出來的是習(xí)慣早起的韓老太。 老太太顛著小腳,看到他們后發(fā)出一聲冷哼,隨即提著尿盆去了后頭的廁所。顧言所在的耳房里,到現(xiàn)在也只偶爾傳來一聲接生婆或者徐姐的聲音,至于那個傳說中會疼的喊叫連天的產(chǎn)婦,到現(xiàn)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他媽,他媽,顧家妹子咋樣了?隊上快敲鐘了,我得去上工。妹子娘家用不用去說一聲?需要的話我讓咱家臭小子跑一趟?!?/br> 男人說完沒等來媳婦的回答,只聽見她忽然焦急的大喊:“這是咋了,這咋抽抽起來了?” 這話顯然不是對他說的,之后聽到接生婆也驚呼的大喊:“不好,是產(chǎn)前風(fēng)。這可咋辦?這是要命的啊!” “那……這……這可咋辦?” “醒醒,快醒醒,你再這么抽下去,你和孩子可都沒命了??煨研选?/br> 產(chǎn)前風(fēng),也就是子癇。對于產(chǎn)婦是非常危險的病癥。全身強直性抽搐,口吐白沫,昏迷。顧言此時已是意識不清,扇在臉上的巴掌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徐姐也沒見過這陣勢,驚慌失措的伸著沾滿鮮血的雙手。只會無意識的喃喃著:“這可咋辦?” 接生的徐大娘見顧言抽搐依舊,翻著白眼對她的話沒反應(yīng)。急的趕快跳到了地上。 “快去叫老韓家人過來,這媳婦不好了?!?/br> 她一聲喊,沒等屋外的男人反應(yīng),一旁倆小女孩已經(jīng)滿臉的淚,口中喃喃的叫mama,掀開簾子想要進去。而從后頭回來的老太太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老jiejie,你兒媳婦不好了,你看這……” 開門的徐大娘都沒顧上管倆往里闖的孩子,而是一把拉住韓家的當(dāng)家人。產(chǎn)前風(fēng)有多危險她是知道的,如今這情況必須趕快跟主家通氣。 “保孩子。這可是我們老二的根,您可得幫忙給保住了才行。” “她……現(xiàn)在不是保大人保孩子的事兒。這產(chǎn)前風(fēng)讓人失去了意識,一般都是一尸兩命。” “?。磕恰悄愀艺f這是干啥?” “我是問你,你家兒媳這段時間有沒有抽搐過,或者頭暈之類的癥狀?這產(chǎn)前風(fēng)一般不會突然來的?!?/br> “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蟲。” “mama經(jīng)常頭暈,前兩天還抽過幾下。這幾天都說不舒服?!?/br> 終于還是徐姐沒昏了頭,及時阻止了倆孩子上炕。可炕上那點點血跡還是刺痛了孩子的心,倆人眼中的淚更加決堤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是了,這叫個啥來著?”徐大娘想了半天培訓(xùn)班的內(nèi)容沒想起來,一拍大腿說到:“大醫(yī)院也得提前住院治,咱這小山溝可沒那能耐啊?!?/br> “那……現(xiàn)在咋辦?” “她男人呢?叫過來我跟他說清楚情況?!?/br> “叫他有啥用啊,他一大老爺們又不懂這些。” “這里頭的是不是他的媳婦和孩子?” “……是。” “那就得他管。” “又不是他生孩子……” “趕快去叫吧,別磨嘰了。他媳婦和孩子都快沒命了,他又不是去給祖國做貢獻了回不來。明明就在家里,為啥就不管?” 徐姐急了沖著門口大聲嚷嚷,韓老太太撇撇嘴終于不再無理取鬧。白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回了堂屋,連掀簾瞅一眼兒媳到底是生是死都沒有。 第17章 第十七章 屋里韓紅土聽到敲鐘聲就是一陣煩躁, 拿被子捂著頭裝死。屋外的嚷嚷他只做不知,一心想著咋逃避這十多天的懲罰。 聞聽他老娘說隔壁生孩子的情況,暴躁的驚坐而起?!白屗ニ? 老子如今這樣全是她害的,這就是老天爺給她的報應(yīng)?!?/br> 這話隔著厚厚的磚墻和門簾清晰的傳進不遠處所有人的耳朵。小花姐倆眼中的淚更加洶涌, 站在炕沿咬著嘴唇低低的抽泣。 徐大娘見多了保小不保大的事情,可男人如此明著吼叫讓媳婦去死的還是第一次, 一顆見慣世事滄桑的紅塵心也不由一涼, 嘴里喃喃的念叨。 “女人這是圖個啥啊?” 一旁的徐姐也是滿臉淚,拉著炕上依舊在抽搐的顧言心疼又無奈:“妹子,你得加把勁啊。你這會兒若是xiele氣,可就如了那個混蛋的意了。地上那閨女還不知咋受人磋磨呢, 你就真放心, 自己一了百了啥都不管了啊?” 一直不敢吭聲的小姐倆聞言開始放聲大哭,“mama,mama, 你快醒醒。mama, mama,小花(大花)不能沒有mama……” 幾個或大或小的女人在這生死一刻全都心有戚戚,倆孩子一聲聲哭訴著要mama,倆大人也在顧言耳邊嘮叨訴說著。接生的徐婆子尖利的指甲使勁兒扣她的人中和虎口,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在盡人事。 終于, 顧言抽搐不再那么厲害, 徐大娘驚喜的喊道:“產(chǎn)道開了, 產(chǎn)道開了。小媳婦,你使勁兒啊,再加把勁兒把孩子生出來。” “讓倆孩子出去。” 這血次呼啦的場景實在不適合孩子看。顧言剛恢復(fù)意識就來了這么一句。徐姐趕快擺擺手讓倆孩子出去。小姐倆對望一眼, 滿眼的不舍可又怕mama擔(dān)心,終還是乖乖的出了屋子。 韓紅土被昨日隊長說的遲到一小時多罰一天給制住了,不情不愿的穿了衣裳抗上工具去上工,路過自家屋門口時一聲都沒吭。迎上倆閨女的目光時還給了倆孩子一個大白眼。 反倒是本要去上工的徐家姐夫沒再跟媳婦多言,默默的留了下來。剛才太驚險了,萬一有個好歹的,他一個男人也許能幫忙跑個腿啥的。 小姐倆隔著門簾豎著耳朵仔細聽里頭的動靜,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寫滿了驚嚇,煞白煞白的瞧著挺可憐。韓紅土真是個混蛋,這會兒連徐家姐夫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也這么認(rèn)為了。崽子都不護,這家伙畜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