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哎喲喂,桂花那丫頭看著小聲小氣的,沒想到內(nèi)里是個這么sao的!” 鄉(xiāng)下婦人嘴上沒把門,話說的又粗又難聽,眉飛色舞的,“聽說十三四歲就跟那牛家的男娃子搭上了。暗地里去過不知多少次苞米地。也是這丫頭的這畝地沒人家出息,去年才鬧出事兒。不然怕是村上早早就得折騰了!會咬人的狗不叫,這悶聲聲的丫頭片子倒是膽子肥的很!” 她一邊說一邊點頭,唾沫橫飛的:“我就說十四五歲的姑娘都貧瘠的很,怎么就王根家的那孩子年紀輕輕的胸脯那么肥碩,原來背地里干的全是男盜女娼!” 其實也就是青少年不懂事,偷嘗禁果。蘇毓:“……男方家里怎么大年初一來鬧?” “嗐,還不是昨兒后山燒紙鬧的那事兒么!” 蘇毓:“……” 強嬸子看她這表情就笑了,她可都聽說了。 其實猜也能才出來。王根家的桂花:撿點,鬧出事兒。王根家的許是覺得自家事兒兜不住了才妄想將桂花那破鞋塞給徐宴做小。誰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毓丫這嘴快的一下子給捅出個大簍子。大年初一的,鬧得好大一個笑話。 “是這么回事兒?!庇邪素哉f,強嬸子不計前嫌地拉住了蘇毓的胳膊,一臉說小話的親昵,“就昨兒王根家的在后山大吵大鬧的,剛巧鳳嬌那婆娘嘴碎,將這事兒當笑話說給了來王家莊給她送東西的老娘聽。宴哥兒是什么人?那是鎮(zhèn)上姑娘都眼巴巴望著的人。莫說桂花那丫頭片子是個破鞋,就算不是個破鞋,她也攀不上宴哥兒?。∷夏镆宦犨@話,笑了好一會兒,回到李家村這事兒就傳開了?!?/br> “牛家那婆子先前不知道,聽著笑話剛巧就跟家里頭又說了一嘴。誰成想她話才一說完,自家兒子臉色就變了?!睆妺鹱有Φ媚樕蟫ou直顫,那叫一個高興,“說桂花肚子里揣著我的種呢,給徐宴當什么??!” “牛家那婆子一聽不對啊,隔著一個村,桂花一個大姑娘怎么就揣著自家兒子的種?這般自然是一家子審。這一審,那牛三娃什么都招了。” 強嬸子手勁兒大得很,抓得蘇毓胳膊都疼了,“原來兩年前那桂花就跟牛三娃鉆過苞米地,鉆得可勤了!尤其是秋收過后,隔三差五進去一回。” 蘇毓縮了縮胳膊,想往后退,奈何胳膊被攥著走不開:“……嗯,家里人這都沒發(fā)現(xiàn),也是心大。” “可不是?”強嬸子應和,“要不說桂花去年議的那親事打水漂了呢!還不是自己不檢點,鉆苞米地被人男娃子給逮住了。也不曉得她家里是怎么堵住那男方家嘴的。竟叫這事兒一點口風沒漏!藏著掖著的瞞得打了胎,還把主意打到宴哥兒身上?!?/br> 這事兒蘇毓就不知道了,她見強嬸子分享完八卦還一臉意猶未盡不想走就有點著急。她晨跑還沒跑呢,再不跑一會兒人多了就不方便了。 蘇毓想找個借口走開,就聽那圍著的人群又突然哇地一聲,似乎又出事兒了。強嬸子都不用她支開,松開蘇毓就咄咄地跑過去往人群里擠。 就見人群中央,那李家村的牛婆子抓著桂花嬸子的頭發(fā)就一個勁兒地扯。兩個女人又是抓又是撓的,粗糙的臉上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看著觸目驚心。一個圓臉的姑娘披頭散發(fā)地站在一旁哭。領口都被扯開了,隔著小衣呢,確實是碩大的一對胸脯。 四周一群大小爺們,誰也沒提醒她將衣裳拉上,就這么大喇喇地瞧著。 “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你賠我牛家孫子!”牛家婆子厲害得很,打得了老的,還罵的了小的,“四個月大的男胎,你也狠得下心流了!殺千刀的毒婦人??!” “你家才殺千刀的毒婦!你個下地獄該勾舌頭的破落戶,胡咧咧什么呢就你家孫子!”桂花嬸子也不是個善茬兒,“我家桂花是入了你牛家門了?還是吃你牛家飯了?一枚銅板都沒有的窮光蛋,一家子窮酸貨,青天白日的來我王家莊做夢!” “我家就是窮,也比你家姑娘褲子松強!”牛婆子嘴特別毒。 四周人指指點點的,那圓臉姑娘哭得都打嗝兒。牛婆子鬧得這么起勁兒,跟來的牛家父子倆倒是慫得跟鵪鶉似的縮在人群里。別說上來幫一把,兩人連拉架都不敢拉。 蘇毓眉頭蹙了蹙,身后突然傳來咯吱一聲的踩雪聲。 她偏過頭,就看到徐宴揉著鼻梁走過來,臉上是一夜未睡的憔悴:“怎么了?大早上鬧騰?!?/br> 蘇毓抿了抿嘴,徐宴目光就看過去。他個子高,站出來要比旁人高出一個頭。蘇毓要伸著脖子才能看個大概的事兒,他光站著就能看到最里頭。 鶴立雞群的結果就是,人群里頭哭得凄慘的桂花一眼瞄到人群外頭的徐宴。目光對視的瞬間,她甩開企圖拉她的牛三娃,擠出人群就想往徐宴這里奔:“宴哥哥,你救救我,他們說要把我沉塘!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娘叫我給你做小。我今兒就跟你回家吧!” 徐宴才剛過來,莫名其妙地就被噎得臉發(fā)青。眼看著那姑娘冒冒失失的快撲到他懷里,他一個閃身躲到了蘇毓的背后。 被人群遮住了眼的蘇毓:“???” 沒搞明白徐宴這廝做什么,剛要張口,猝不及防的一大坨軟rou向她撞過來。腰后頭有只手撐著,她只得穩(wěn)穩(wěn)地將人抱了個滿懷。 然后,睜開眼看到是人群中央哭得起勁的桂花。 蘇毓:“……” 這姑娘不知道是真不懂事還是腦子不好,胸脯就頂著蘇毓肚子,蘇毓臉也成功綠了。 “我會做飯,會洗衣裳,喂雞喂鴨我也能做。”桂花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毓丫jiejie你就允了宴哥哥收我做小吧,當牛做馬伺候你們也行。他們說要把我沉塘……” “……別這么想,她們不敢真把你沉塘。” “嗯,要是真的沉塘,你嫁給他,也是行的?!碧K毓指著巴巴追過來的牛三娃,真誠的建議。 “不行!他家太窮了!”桂花倒是有自己的堅持,咬牙不松口,“家里連三間大瓦房都蓋不起來,估計以后rou都吃不上。而且他娘太潑辣了,看不起我,我嫁過去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蘇毓:“……” 第二十一章 不得不說, 桂花這姑娘真的會哭??蘖丝煲辉缟狭耍€在哭。 蘇毓被她噎得沒話說,扭頭看向徐宴。徐宴眉頭擰得打結,這會兒也算是看明白了。桂花嬸子家里的事兒被鬧開了, 男方鬧上門來, 女方倒好跑來賴他。 “我親眼見過你, ”徐宴本不想對一個姑娘家落井下石,但目光瞥到這姑娘將蘇毓的手都掐紫了,嗓音涼涼地道,“去年五月十三, 在張雙叔家的苞米地里?!?/br> 埋在蘇毓懷中的桂花身子猛地一僵,嚶嚶嚶的惱人哭聲停了。 四周的議論聲乍起, 仿佛蜜蜂炸開了鍋似的,指指點點。別說跟過來的牛三娃臉色不好看。就是一旁與牛婆子扯頭皮的桂花嬸子臉也漲成了豬肝色。她敢指著蘇毓鼻子罵, 但她卻不敢罵徐宴。尤其徐宴說完這話,自家女兒臉恨不得埋胸脯里, 她更不敢開口了。 “松開手, ”徐宴天生聲線冰涼,態(tài)度和緩的與人說話時會叫人如沐春風。但這般不帶情緒的開口,一股攝人的氣勢就傾瀉出來,“你嫂子快喘不過氣了?!?/br> 桂花僵硬地放開了蘇毓。 說來, 也是王根叔一家子人矮小的厲害。王根叔倒是不矮, 瘦巴巴的一個干癟漢子。桂花嬸子倒是矮墩墩的,這一家子肖母。毓丫這身子在蘇毓看來并不算高挑,頂多一米六五。結果桂花沖過來胸脯直接頂著她肚子上,雖然看不清高低,估計至少差一個頭去。 蘇毓得以逃出桎梏, 很是松了一口氣。 徐宴那清凌凌的眼睛淡淡地掃了一圈,所有人自覺離他三步遠。這是鄉(xiāng)里人對讀書人骨子里的敬畏,徐宴好聲好氣的時候都不敢造次,冷下臉了就更不敢造次。 “回吧,”昨夜一宿沒睡,他如今頭有些疼,“想動動腿腳,等化雪了再跑?!?/br> 看這架勢,也沒閑心去跑圈兒。蘇毓于是也沒多說什么,這時候若是刺激兩句,桂花嬸子腦子一熱指不定會上來扯她頭皮。點點頭,就跟徐宴一道回屋了。夫妻倆一走,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尤其是桂花嬸子一家,再不敢拿這事兒攀扯徐宴來擠兌人。 牛婆子薅了一把頭發(fā)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養(yǎng)的是什么貨色!什么人都敢肖想!” 桂花小圓臉漲得通紅,哭著跑了。 牛三娃看著想追,但被他娘死死拽?。骸案易防夏锞痛驍嗄愕耐?!我倒要看看,她桂花出了這檔子丑事兒被大家知曉了,王家莊李家村吳家橋哪個還敢娶她!今兒你娘老子就把話撂在這!她王桂花往后不帶上三十兩陪嫁自己求到我牛家來,就別想進我家的門!” 外頭還在吵吵鬧鬧,徐家這邊院門一關,徐宴人就去了蘇毓的臥房。 他的書房離東邊近,那邊一群人在鬧騰,聲很大。蘇毓反正不睡就隨他去。徐宴人一走,書房隔壁的側屋門就開了。徐乘風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跨出來,也是一臉被吵醒的難受。衣裳亂七八糟地穿得不齊整,蘇毓順手替他理了一下,將人給牽到灶房去。 經(jīng)過這一遭,蘇毓也不打算在鄉(xiāng)下硬耗,早點備好行禮早點出發(fā)早點省事兒。所以等徐宴睡醒了,蘇毓便理直氣壯地指使他干活。大多事兒都是他惹出來的,他不干活誰干活? 徐宴看了她的臉色,行吧,干活就干活。 襄陽縣離金陵其實不算太遠。租騾車,路上也就十來天。十來天的話,蘇毓別的不怕,就是怕吃得難受。她實在無法忍受風餐露宿的同時還啃大餅和喝涼水的,那得把人蹉跎成什么樣。她要出門,反正開蓋即食的醬都得炒一些帶著的。 方便攜帶的蔬菜包可以做一點,或者制作一些半成品。最好路上生個火稍微加熱一下就能吃。那鍋鹵下水能用罐子裝著帶上,蘇毓預備再炒一個鮮rou醬和一個咸蛋黃醬。 蘇毓在灶房里打轉,徐宴就筆直地坐在小馬扎上看著她摘菜。他這手也不知怎么動的,摘菜弄得跟摘花似的,格外好看。蘇毓一邊團團轉一邊多瞄了幾眼,弄得徐宴奇怪:“我摘得不對?” “沒,你摘你的?!?/br> 徐宴挑了下眉,不緊不慢地摘。 蘇毓將菜案下的簍子端上來,蓋子一掀,突然發(fā)現(xiàn)還有不少小腸在,心里不由一動:“宴哥兒,咱家的rou還有剩的嗎?”若是為了方便攜帶,裝一點香腸帶上正好。 徐宴看她這表情,知道她又琢磨新鮮的吃食了。正好他這段時日被蘇毓花里古哨的吃食迷了眼,當下就表示rou不夠,他可以去買點回來。 大年初一的,誰家還有rou賣?蘇毓看著框里還剩下的一條豬后腿rou,猶豫了下,還是覺得裝香腸。 正好,剛摘好菜的徐宴又有事干了。 “那么,剁rou的重任就交到你的手中了。一邊剁碎一邊加香料進去?!碧K毓笑瞇瞇地拍拍徐宴的肩膀,一臉語重心長,“記得剁碎一點。” “剁得碎一點會好吃一點嘛?”徐乘風在一旁巴巴地問。 蘇毓看他這么乖,這幾天對他都很和藹:“那是自然。剁的越碎香料越入味,rou也更勁道。” “哦,”徐乘風點點頭表示懂了,扭頭對他爹說,“爹,剁碎一點。” 徐宴:“……” 真的著手忙起來,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八天過去,到了正月初八。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大半個臘月的雪停了,天氣突然轉暖,接連好些天都是大晴天。這天兒一熱,路上的雪也化得快。正月里又是走親訪友的時候,加上牛家人和桂花嬸子一家鬧得那一出,今年的王家莊是格外熱鬧。村里來來往往的都是人,踩得到處是泥水。 作為稀奇事兒里莫名其妙被人攀上的徐宴,時不時就被人拉出來遛一遛。這般來村里走親訪友的人里頭就有不少好事的姑娘嫂子站徐家這的往院子里頭看,徐宴的艷名算是在雙門鎮(zhèn)這一塊傳遍了。 “好得很,艷名遠播?!碧K毓豎起大拇指,時不時就夸他一句。 徐宴:“……” 王家莊頭牌徐宴干脆連院子也不站了。除非有事出門,否則他人就呆在書房里不出來。 這般躲著,還叫徐家院門外想要一睹徐宴芳容的姑娘嫂子們好生遺憾。 蘇毓一面幸災樂禍一面又忍不住酸:“果然人啊,還是長得安全些好?!?/br> 徐宴彼時正在窗邊看書。光從窗外照著他半邊身子,一張俊臉白皙到透明。纖長的眼睫在眼瞼下面留下層次不齊的影子。仿佛陽光碎在他的眼瞼下面。聽到蘇毓幸災樂禍的話,他慢吞吞從書中抬起頭,那一雙內(nèi)勾外翹的鳳眼瞇了瞇。蘇毓聳了聳肩,扭頭走了。 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徐宴復又低下頭去,繼續(xù)看他的書。 其實不光蘇毓想著早點啟程,徐宴也被煩得厲害。他自覺自己的相貌是確實打眼了些,但也就一個鼻子兩只眼。都是一樣的人,能有多稀奇?這般便打算早點走,正好蘇毓將干糧行禮都裝好了。這是這要走,就不免要料理一下田地的事兒。 “宴哥兒,我的身子這些年傷到根子,往后是決計不會再下地了?!碧K毓干脆將話撂開,“且不說往后咱們還會不會回來。就算咱們一家還回王家莊,那些田也只有荒著的份兒?!?/br> 這一點不比蘇毓提,徐宴也早就打算好了。事實上,那些田也算不上徐家的祖產(chǎn)。徐家一家算是外來戶,幾十年前,徐宴的祖父帶著徐宴的父親來王家莊安家。沒幾年徐家祖父去了,徐宴父親娶了妻才正式在王家莊安家置辦家產(chǎn)。換言之,東西都是徐氏夫婦年輕的時候置辦下來的。徐家一家人去金陵,東西在王家莊沒有別的親眷幫忙看著,賃給別人種不如賣出去。 蘇毓剛提那么一嘴,徐宴立即就表態(tài):“這事兒我會找里正提,過兩天就有消息?!?/br> 徐宴其實早有賣的打算,他一直沒說,不是舍不得而是擔心蘇毓舍不得。事實上,徐氏夫婦去了以后,家里的田地就一直是毓丫一個人打理。他沒下過地,但也懂得莊稼人對田地的愛護。動了徐家那些田,就是動了毓丫的命根子。 “既然要去金陵,自然得安置好家里?!毙煅绲溃叭ミ^金陵,后面定然要上京。王家莊這里不一定回了。但這間院子可以留著,叫里正大叔幫忙看一下。等往后想回來了,也能回來住?!?/br> “屋子空著也是空著,為什么不租出去?”蘇毓會舍不得才怪,她才穿過來多久?兩個月吧。在這奇葩的世界里,她住哪兒不是?。?/br> “屋子空著也是落灰,租出去給人住,掙點小錢還順帶添點人氣?!?/br> 這么說也是,徐宴坐了會兒,又起身出去了。 徐宴是個干脆之人,決定的事情立即就著手辦。村里村外都聽過徐宴的名聲,對他很是尊重。他提的事兒,辦得也快。這邊他去找里正,蘇毓就把徐乘風叫來,著手收拾行李。 正當一家人忙著,院門冷不丁地被人推開,啪嗒一聲響。 蘇毓彼時正在屋里規(guī)制衣裳,伸頭往窗外一看,是桂花。 小圓臉上還掛著淚,右邊臉頰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也不知道誰打的,看起來有點可憐兮兮。穿了身紅襖子,哭哭啼啼地就往徐家堂屋沖進來。 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單純的臉皮厚。那日徐宴當眾那樣說過她,稍微要點臉的姑娘家都該知道羞恥了。不說往后看到徐家人繞著走,少不得也得知道避開。她倒好,不僅沒繞著走,還大咧咧地往徐家沖。 此時站在徐家的堂屋里,靠在門就嗚嗚咽咽地就哭。 蘇毓頭皮發(fā)麻,她最不會哄小姑娘了,尤其不擅長哄聽不進人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