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徐家莊良人案(十)
月做頰來星做眸。 許宣放下手里勾眉的筆,閉目長嘆一聲,道:“如你所愿,拿筆勾了一遍。只是你這樣究竟又有何用處?” 女童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面鑲了銀飾翡翠的鏡子,對自己照了又照,似乎滿意極了,彎著眼角道:“對你來說興許確是毫無用處,對我而言卻是大有裨益。你做得好極了,我現在心情極佳,便允了你的請求帶你出陣罷?!?/br> 許宣咽下到喉的反駁,揚了揚眉笑道:“你說如何便是如何,你說我便做?,F在我又要如何?” “……”白衣的女童瞥了他一眼,把鏡子收回袖中,上前抓住了許宣的手:“應該是你想要如何。具體破陣的方式有很多種,會有不同的后果。” “一是我直接用法力沖破這陣,這陣雖然秩序且毫無疏漏,但到底只是一個陣而已,并且所用的陣眼滿是漏洞。只是如果我要如此做,這陣眼必然會被我的法力所傷,之后再被這幻陣的反噬所害。我記得這陣眼的小修士是你的小師弟,想必你是不會允這個建議,那么我們可以考慮一下備選的二。” “二是,我們不對陣眼下手,也不直接用法力相抗。而是先找到這迷香的來源,將它撤去。雖然這個辦法見效不快,卻是相較第一計溫和許多。眼下我們所在的這個幻境和這徐家莊本身被步下的奪魂陣不同,只是那夏家世世代代傳下的一個以迷香為輔的小陣法而已。它本身的計算和威力并不是如何,全仗著用迷人心智的香添擾而已?!?/br> “只是——”說到這里,女童頓了頓,抬眸望向許宣:“這迷香從步下,到如今已有一段時間。這陣法并非單單針對你我兩人,你想必是明白的。這破舊的小陣,維持運轉的除你們的小師弟,實際上還有所有被迷香入體,陷入夢障的生靈。如果我們選第二條,那么耗時必然會比第一條更長,你們師弟有修為護身,可能不會太傷根基,但是這陣里的普通人就未必?!?/br> “你要怎么選呢?許宣?!?/br> 許宣不答,只是望著兩人相握的手,斂著眼沉默。女童見他如此,也依舊毫無急躁,乖巧地抓著許宣的手,上上下下地翻,仿佛他那雙手上有著什么他人不懂的樂趣。 “沒有第三條路么?” 許宣聲音干澀,卻毫無動搖。女童沒有直接否決,睜著眼睛發(fā)問:“你有如何高見?” “比如說,把強行破陣的損傷全轉移到我身上?!?/br> “……為何?不要說什么同門情深,你要是敢那么說,我現在就走?!?/br> “倒也不是?!痹S宣搖頭,淡淡道:“只是思來想去,覺得這樣才是對著里面的所有人最有益處的決斷。不說第二條如何,倘若我們照第一條來做,彼時元粹希失了實力,還身有損傷,必然只會成為累贅和破綻。如果由我來,我的境界和狀態(tài)都比他更佳,再加上本身有所準備,定然損失比他小上不少。你說是不是?” 女童淡了笑意,半晌點頭,說了一句,你可不要后悔,便轉身放開了手走了。許宣有點摸不著頭腦,卻還記得急緩,跟在女童身后,有一下沒一下和女童找著話聊。 “說起來,白姑娘?白小郎君?你到底是男是女?” “……你是認定了我便是那所謂的白宿真?” 女童不回頭,在前方慢慢悠悠地領路,看似動作極緩,實際卻猶如行風,幾步便是幾丈。許宣在心里笑她,面上依然不顯,只是學著白宿真一貫的調子,綿綿長長地應: “是——白宿真,你是生氣了?” “……為什么那么覺得?” “你都沒笑意了,我從見到你開始,就沒見過你臉上沒有笑的時候?!?/br> “你真覺得我就是白宿真?” 女童忽然在前方停了腳步,許宣跟著她停下,因為心中裝了幾人的安危,多少有些急切,卻還記得壓住自己的躁意,順著女童的話頭說了下去: “是。你們之間太像了?!?/br> “怎么個像法?” “穿衣的品味,說話的樣子,戲弄人的時候眉梢的弧度,下意識想時候會轉頭的動作。還有,總是在我危難時刻登場的方式。你這根本就沒有多少掩飾,不是么?” “也是?!迸穆曇魩Я擞謳追中σ?,她轉過頭,對著許宣彎起嘴角:“那么你覺得,我的真身到底是哪個呢?” “這不重要吧?或者說現在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痹S宣挑眉,走到默認的白宿真身旁,伸出手想要揉她的發(fā),卻在手懸在頭上前又僵住,收了回去?!拔覀儸F在最緊要的是破陣?!?/br> 搞不清男女,眼下是不能再輕率揉人家的頭發(fā)了。萬一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那他豈不是輕薄了人家。雖說這事已經做了不少,但是明知故犯的程度明顯更加嚴重。 似乎看出了許宣所在意的事情,白宿真眼中的笑又深了幾分:“那如你所愿,先把你這在意的陣法解決了。來,過來抓住我的手。” 許宣看著白宿真對他伸出的手,多少還是猶豫了幾息,但最后還是微微彎下身子,選擇握住了對方。畢竟可能被占便宜的一方都沒有說什么,他又有什么好矯情的。 就在他的手剛剛搭上那雙比他小了不止一圈的柔荑的一瞬,他眼前的白宿真身形大變。原先矮小的個子節(jié)節(jié)拔高,點漆的圓目慢慢拉長,朱色在眼角點上。不過眨眼的功夫,原先可愛的女童就化作了與他有幾面之緣的白裙少女。 “……你。” 手被可能是認識的女童抓著,和被曾經心中悸動的對象抓著的感覺也完全不同。許宣在看著白宿真變換成昔日白裙少女的樣子時便大驚,看到對方含笑在風中仰頭,更是沒經住,直接后退了幾步,下意識想要掙開對方抓住自己的手。白宿真看著許宣下意識的反應,臉上更甜,愉快都快要溢出眼來。 “我怎么了我?又不是沒有見過?” 看著許宣從耳朵開始,兩頰染上煙霞色,白宿真笑收也收不?。骸鞍ィ氵@反應又是作甚?” 握著自己的手確實又軟又細,面前還有女子特有的暗香,許宣掙脫不得,總算又想起當下最要緊的事,抿緊了唇只能由著白宿真作為。 “吸氣,平心靜氣,看我的眼睛?!?/br> 白宿真抓著許宣的手,將兩人交疊的手改為十指相扣,看著許宣益加有些不自在的眼神深了深嘴角的笑意,幸災樂禍道: “你這樣可不行啊,不能冷靜下來的話,可能繼續(xù)下一步救你小師弟了。大哥哥?” 雖然這話最后是極具調笑意味的稱呼,但是前半句還是讓許宣恢復了清明,他正了神色,對白宿真點了點頭,之后嘴角帶笑,竟是再也沒有慌亂窘迫。白宿真在心中暗道可惜,少了幾分樂趣,卻總算還是記得要做的事,引著許宣入陣,將他置入了陣門之中,以氣換氣,連通了兩人掌心的脈門,開始用靈力沖擊起幻陣來。 許宣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真氣從白宿真體內傳來,開始在他的經脈中游走,他剛要有所反應,白宿真便扣了他的手,在他耳邊柔聲道:“放松身心,不要對我的靈力有提防。”就著相信便全信的念頭,許宣放開了自己,讓那股屬于白宿真的靈氣在他體內循環(huán)起來。 體內有點冷意,腳下卻漸漸傳來了虛熱感,一股冰涼的氣從兩人的掌心溢出,慢慢在周邊圍織成氣浪。然后白宿真眼睛一定,手上一緊,那氣浪便排山倒海地沖著地下涌去。 許宣有點頭昏眼花,在一片氣浪中恍惚了須臾,便看到身邊那些如霧般不散的白色幻境開始慢慢褪去。白宿真站在他跟前,一雙灼灼的眼睛發(fā)著亮,像是在看著什么再罕見不過的寶貝。 “這樣?便算破陣了?那迷香也會散了?”許宣覺得這事情解決的太快,甚至顯得有了幾分兒戲。 “那是自然?!卑姿拚纥c了點頭,看著許宣被幻陣所破后順著他用靈力所畫的符脈引來的反噬力刺得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還是上前輕輕地摟住了許宣?!叭绻杏X口中有血,還是吐出來比較好,逞強只會導致暗傷?!?/br> 他話音剛落,許宣便面色一窒,硬生生抽出了被他捂著的手,似是要掩口。白宿真在他動作前便扯住了他,那一口帶著黑色的血便直接噴到了他那像月一樣白的裙上。 “抱歉……我本來想要避開的,但是還是臟了你的裙子?!?/br> 許宣靠在他肩上,掙扎了幾下,想要自己站起來,卻還是因為脫力而未能得償所愿。白宿真用了些力道,把他制住,道: “我本來就不在意,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br> “你總是穿著白色?!痹S宣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有潔癖,就像我的師姐和師兄一樣?!?/br> “那是他們,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高興的時候,去地上打滾一圈都不嫌臟?!卑姿拚媾牧伺脑S宣的背,像是抱著一棵樹一般,用手牢牢環(huán)著: “接下去你支撐得住么?要是覺得不行了,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點幫助,但是你知道的,嗯?” 白宿真挑了挑眉,許宣失笑:“明白,如果實在不濟,我會記得向你求助。嗯,也會記得交換的報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