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
新政屢遭攻擊,若是女學(xué)再因風(fēng)氣施人話柄,王相公的處境、新政的維持無疑更加艱難。他十分理解王昀卿的堅(jiān)決強(qiáng)硬。 沈清都再佼佼不群,于王昀卿只是文字上的泛泛之交,可以容忍他不為己用,但斷然不許他成為掣肘。 高居相位八年,新政所受攻擊不斷,罷相后依然不被盡廢,王昀卿最不缺的,就是深謀遠(yuǎn)慮和雷霆手段。 晏敬儒卻不能,沈清都是他最愛惜的弟子,因自己來府學(xué),怎么能眼睜睜看他被變相逐出,最起碼,要保住他的體面。 他有萬般言辭與王昀卿勸解再三,卻眼前這沖擊震得啞然無力,腦脹頭暈,不知如何啟齒。 依稀記起那日下午,他們父女倆走在他院子里,他隱約產(chǎn)生過一個(gè)奇怪的念頭——云深就該跟在自珍身邊,否則兩人身邊便不成風(fēng)景。 怪不得。 “老師這么晚還沒歇息?”離得遠(yuǎn),沈清都沒能第一時(shí)間捕捉到晏敬儒的驚異,領(lǐng)著沈云深如常走過來,沈云深也叫得甜聲。 晏敬儒握了握拄杖,從渾噩中緩過一口氣,眼光在兩人身上不自在逡巡一回,壓住情緒,“有些心緒不寧,來找你們說說話。” 沈清都沒做他想,相對坐下,吩咐云深,“上次你拐了晏爺爺一壺好酒,今晚也把我們的果酒取來給晏爺爺嘗嘗?!?/br> “好?!鄙蛟粕钐鸫啻鄳?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云深等等?!标叹慈鍙埧诎阉凶?。 “嗯?”沈云深走出幾步又折回,站在她爹爹身邊,笑瞇瞇,“晏爺爺愛吃的小菜我都知道?!?/br> 晏敬儒搖頭,“云深,晏爺爺今晚是特地為你來的?!?/br> 父女倆都怔住,想到的都是劉彥仁那次。 晏敬儒笑,“你晏姝姑姑后日來看我,我公務(wù)也忙,怕她孤單,你可愿去我家陪她幾日?” 他最想的是,王相公、新政、府學(xué)和他弟子的聲譽(yù)體面,都要被成全才好。暫時(shí)分開他們,直到離開府學(xué),緩緩而來,無疑是既不引人注目,又使行跡不漏的最好方法。 幾日?沈云深從沒跟爹爹分開這么久過。 沒待沈清都開口,她便反問,“那爹爹不是孤單了?” 晏敬儒眉頭不禁一跳。 “云深?!鄙蚯宥济∷?,輕呵打斷,“不可無禮?!?/br> 看她愁擰的眉,余下的話,沈清都也不忍出口,只是不放手。 這番父女情狀,晏敬儒看在眼里,全然不是滋味,猶用心勸,“云深上次去我家,像是沒有去憩亭,憩亭的匾額與對聯(lián)可都是你爹爹的手筆呢,你爹爹可跟你說過寫的是什么?” 沈云深茫然看著她爹爹,沒有說過。 沈清都知道老師是誘惑云深,只得低聲勸,“晏姝姑姑初來,怕是不大習(xí)慣,你就去陪幾天。過幾日女學(xué)的事交接完畢,就去接你,我們從晏爺爺家直接去姑蘇?!?/br> 沈云深絞著衣帶,朝他低頭不吭聲。 “說來,那匾額對聯(lián),還是爹爹像你這么大時(shí)寫的,那時(shí)的筆墨,恐怕你只能在晏爺爺家見到了?!?/br> “那我去就是?!雹厂?ROЦяΘμщμ點(diǎn)Oяɡ 送走晏敬儒后,才關(guān)上門,沈云深便不滿地朝她爹爹撒嬌,“爹爹你幫著晏爺爺勸我走?!?/br> 沈清都拉她在游廊欄桿上坐下,“晏爺爺話都說到那個(gè)份上,怎么好拒絕?” 沈云深扭著身體抱怨,“ 那我會(huì)有好幾天見不到你?!?/br> 沈清都抱著她笑,“天天見,會(huì)不會(huì)厭?” 沈云深撅嘴,“我們相看兩不厭?!?/br> 頭頂?shù)脑律苊?,照得她眼睛明亮澄澈,微擰的眉痕淡淡,沈清都嘆,“可是小別情更濃……” 沈云深在他腿上坐正了身子,認(rèn)真問,“是說不見云深時(shí),爹爹會(huì)很想云深,再見時(shí)便更加喜歡,會(huì)恨不得把分開的時(shí)間加倍補(bǔ)回來才好?” 沈清都笑,“恐怕是如此。” 沈云深腦袋往他肩上甜蜜一歪,“爹爹你真是……你若給我一杯毒藥,我也會(huì)被你說得當(dāng)成蜜水喝掉?!?/br> 沈清都心里沉沉,咬她一口,“不許胡說?!?/br> 沈云深忽然想到什么,仰起臉,瞇眼問他,“爹爹……之前爹爹被我說的啞口無言,不能招架,今晚卻不是……” 之前,沈清都自然清楚是多久以前,不好意思對上那雙別有意味的眼睛,輕咳一聲,別過臉去。 沈云深卻追著不放,嘴唇貼著她爹爹嘴角張合,“是不是那時(shí)爹爹私心里就想被我說服?” 沈清都身上已然發(fā)熱,哪里消受得了她這樣,稍微扯開前襟,晚風(fēng)透入,轉(zhuǎn)回臉,神色定定,問她,“不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