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冉靜依稀記得,那個人叫巴貢,是個福建籍的華人。老楊給的資料上說,小時候一家子跟著父親去了泰國扎根,成年后便開始來往于曼谷和大陸之間兩地奔波,做的是房地產(chǎn)裝修的生意。 巧了,好和陸氏企業(yè)對門對口。 巴貢來得很匆忙,也許是出于自己對局勢的全盤把控,他是孤身一個人來的。 直到看到手底下兩個馬仔被人捆著像垃圾一樣扔在地上時,巴貢掉頭就走,跑都跑不贏。 可惜,子彈頭是不長眼的。“砰——!” 槍聲在空曠的倉庫中響起,廢棄的子彈殼落在巴貢后腳跟不超五公分的位置上。距離射穿他的腳筋,只差一點點。 江書彥的嫻熟槍法讓冉靜忍不住側(cè)目,男人扣下扳機(jī)的手沒有半分猶豫,槍響之后臉上表情也還是那樣寡淡。 看著冉靜轉(zhuǎn)過來的臉,江書彥以為是自己嚇到她了,緊了緊握在手中的她的手臂,無聲安慰著。 別怕,我在這兒。 冉靜別過頭,目光掃過遠(yuǎn)處的巴貢,她沒有出聲,就這樣看著,等著獵物自己走過來。 她說過她會打回來,江書彥信她,放完那一槍后他便收手,老實站在冉靜身后,看她為她自己找回場子。 巴貢走過來時眼底那抹陰霾沒有及時收住,冉靜瞧了個徹底。 “不服氣是嗎?知道你為什么會輸嗎?”輸給她,也輸給陸錚?!耙驗槟闾懒?,技不如人還心比天高,輸是才是對的?!?/br> 干工程的大多都是豬腦子,經(jīng)不得激,一上頭就容易尥蹶子,巴貢也一樣?!胺拍隳锏墓菲?!你們中國人就會玩陰的,有本事工地上見!比比誰建的房子更好?!?/br> 四肢發(fā)達(dá),蠢笨如豬,除此之外冉靜再也想不出其他形容詞用在巴貢身上了。 綁架這種手段都用上了,誰又比誰干凈多少? “房子建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你能越過陸錚在政府拍到地嗎?”拍不到地建不成樓,再好的手藝最終也只能落得個幫別人打工的下場。這個道理冉靜知道,巴貢自然也知道。 “自己的東西被偷了應(yīng)該很難受吧,從小養(yǎng)在自己身邊的孩子成年后卻被別人悄悄抱走,心口缺了一塊rou的感覺怎么樣?” 沒讀過書的大老粗向來只知道直來直往地捅刀子,殺人誅心這種事,還是冉靜更在行。 巴貢的臉都?xì)饧t了,偏又生得黑,一張臉和潑了墨的調(diào)色盤一樣。 “想拿回來嗎?費力申請的專利,辛苦拍下的地皮,還有建到一半被逼爛尾的樓盤。這些東西你就不想奪回來?” 刀子要一下一下捅,骨頭也要一塊一塊扔,見不到rou,狗又怎么會愿意跑呢? 整個過程江書彥就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親眼瞧見冉靜是如何下蠱一樣地給巴貢喂迷魂湯。 四年不見她真的變了不少,從前那個被人蒙在鼓里欺負(fù)的女人已經(jīng)死了,死在他和她坦白所有的那天。 之后代替她活下去的都是新長出來,陰謀、權(quán)勢、手段還有心機(jī),這些東西活躍在她的血液里,滋養(yǎng)著這具鮮活的軀體。 明知冉靜或許是在誆騙他,巴貢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怎么奪?”不甘心!他實在太想出這口氣了。 “我可以幫你?!?/br> “我憑什么相信你?”巴貢還沒傻到這種地步,前腳沖他開槍,后腳跟他合作。誰知道她會不會是陸錚二號,又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貨色。 “你不需要相信我,”冉靜彈了彈手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吹了一下,“你只需要睜開眼看著就行了?!甭唤?jīng)心的表情配上她那半張略帶紅腫的臉,遮不住的囂張。 倉庫里江書彥那輛車還停在那,一直沒熄火,冉靜走到車門口又折回到巴貢跟前。 此刻,巴貢正蹲在他那兩個被堵住嘴的馬仔面前,伸手要去解他們身上的繩索。見到冉靜,以為她是走之前來和自己握手,連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彎腰伸出自己的右手。被冉靜的言語蠱惑,巴貢對合作伙伴的態(tài)度虔誠不已。 冉靜看了眼巴貢的手,不如瘦高個和矮胖子的那樣粗糙,但也看得出來是一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手,她沒有將自己的手搭上去。 手掌落在巴貢臉上的時候,清脆的響聲聽得他都懵了。巴貢不明白,他們不是已經(jīng)好了嗎?共同的敵人帶給他們短暫的和平相處的機(jī)會,怎么一轉(zhuǎn)眼又變了?哼!他就知道,中國人心眼最多! 痛是不痛的,雞崽大的力道扇一個皮糙rou厚的男人遠(yuǎn)遠(yuǎn)不夠看。冉靜這一巴掌更多的是羞辱,她臉上的傷總是要有人來還的。 “養(yǎng)狗拴不住,就是主人的錯了。”瞥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那兩人,冉靜對巴貢說。 她的臉還腫著,誰下的手一目了然。 車子開出倉庫,身后罵罵咧咧的訓(xùn)誡聲伴隨著車尾排出的廢氣,一并消失在冉靜耳邊。 倉庫在偏遠(yuǎn)的郊區(qū),四處雜草叢生,行駛在這段崎嶇的道路上,車上的男女默契地沒有出聲。 她沒有問他,槍是從哪里來的?他也沒有問她,怎么招惹上的這些人。 上了國道,一路平坦順?biāo)?,江書彥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再握緊?!盀槭裁床缓熬让?。”他說的是剛剛倉庫里,在他來之前。 “因為沒有人會來救我?!?/br> 話音落地,一陣死寂。車廂內(nèi)空蕩蕩,冉靜俯身按下音樂鍵開關(guān),音響沙啞過一陣才放出流暢的歌。是她沒聽過的調(diào)子,但這不妨礙她跟著輕哼,和江書彥的沉默相比冉靜顯然高興很多。 是了,都已經(jīng)化險為夷了還有什么好難過的呢? “我會來,以后記得要喊,知道嗎?” “每一次都會嗎?”冉靜轉(zhuǎn)過臉望著江書彥,和四年前相比,他的臉更加棱角分明了,下頜的線條清晰流暢。 “每一次都會?!彼粗凵窠粎R,輕易許下的承諾期限是一生。 聽了他的話冉靜點點頭,不說好,也沒拒絕,自顧自跟著電臺里陌生的歌曲哼唱起來。 【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里,過得快樂或委屈?!恳皇姿岢母栌彩潜蝗届o哼出了歡快的味道。 歌聲流轉(zhuǎn)在兩人之間,逐漸溫馨的氣氛沖淡了方才的沉重,江書彥看著國道上荒無人煙的路,他說:“我和你說過嗎?” “什么?”聲音太輕冉靜沒有挺清楚,她光顧著看自己磨破的手腕,思索著要做點什么才能讓傷痕留得更久一點。 “我很想你?!狈珠_的日子里,每分每秒他都無比地想念她。 “哦,說過吧。不記得了,我忘了呢?!彼皖^摩挲著自己的手腕。 “沒關(guān)系,我再說一遍就是了?!睜窟^她的手十指相,江書彥的吻落在冉靜磨破的手腕上,“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直到重新和你相見?!?/br> 路邊放養(yǎng)的老黃牛低頭吃草,見到公路上那輛開著開著又停下的黑色轎車,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覓食去了。 人類的男歡女愛哪有新長出的嫩草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