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谷溪認識陸承瑾的時候,是一九九五年的夏天。 她從小身體不好,拘在老宅里,不怎么出去。 所以,外面來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新鮮的。包括那個白白嫩嫩,會講英語的小男孩。 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放在腿上壓著裙子,小短腿晃蕩在半空,睜大眼睛歪頭看著那個在吃著葡萄的客人。 他好白,長得也好好看,聲音也好聽,她忍不住從沙發(fā)上滑下去,站到他面前:“我……我叫谷溪,你叫什么?” 那時候她的奶奶還在,一把摟過她,和陸奶奶一起大笑:“我們這丫頭,可是從小不招事兒的性子,今天這是第一次招人啊?!?/br> 陸奶奶笑得慈愛極了:“這是他們倆的緣分?!?/br> 陸承瑾正要吃下一顆葡萄,聞言立刻放下,笑著看向她:“我叫陸承瑾,陸地的陸,承擔的承,瑾瑜的瑾?!?/br> 谷溪聽不懂,只是問:“那我叫你什么?” 他笑得更大了,眼睛彎成月牙:“我比你大,你是meimei,就叫我承瑾哥哥吧?!?/br> 那一年,她四歲,第一次見到陸承瑾。 那時候年紀小,沒有多余的考量,她只是覺得他好看又溫柔,和他玩,是最讓人舒服的事兒。 于是啊,兩個人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好朋友。 谷溪上小學時,和陸承瑾在一所學校。她上下學,都和陸承瑾一塊兒。 陸家那時候也還住在亭山,只是在接近山頂?shù)牡胤剑燃以诎肷窖稀?/br> 陸家的司機先送她回谷家,兩個人約好明早相見,陸承瑾才回自己家去。 有時候,她會直接去陸家,吃完飯才回老宅。 那些年,谷峪一直對陸承瑾充滿了矛盾。一邊恨他拐走自己的meimei,讓他倆住在一個屋檐下都見不了幾面,一邊又覺得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孩子,勉強還能算朋友。 谷溪就這么順風順水地長大,谷家的庇蔭為她擋去了絕大部分的晦暗,而陸承瑾的庇護則是抵擋住了小處的污邪。 當陪伴已經(jīng)成為了習慣,驟然失去,痛苦會直擊人心。 沒有任何征兆,那天早上,陸家的車沒有準點停在莊園門口。 她背著書包,站在那里,眺望著大路的盡頭,固執(zhí)地不肯離去。 那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她年紀實在小,還搞不清楚是什么情況,只是想著,她要是走了,承瑾哥哥來了會找不到她的。 后來,林錦蓉將接通了的電話放到她耳邊,那是陸家mama有些哽咽的聲音:“嬌嬌,不好意思啊,承瑾哥哥生病了,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上學了?!?/br> 她乖巧點頭:“沒事的,唐姨,讓承瑾哥哥好好養(yǎng)病哦,您不要太難過了,承瑾哥哥會很快好起來的?!?/br> 轉(zhuǎn)頭,她征求mama意見:“我們周末去探望承瑾哥哥好嗎?” 可誰曾想,還沒到周末,陸承瑾就出了國。 陸家說,把他送到加拿大他姑姑那里養(yǎng)病。這一去,就是三年。 谷溪每一個月都要寫信給他,絮絮叨叨著這一個月的新鮮事兒。 然而她和他三年都沒有聯(lián)系,她的每一封信,都寄到了加拿大,可沒有一封回信。 谷家花園里的一棵柏樹,是兩人幾年前一起種下的。陸承瑾回來時,那棵樹,已經(jīng)快有谷溪高。 其實孩子總是薄情的,時間長了,有些人的身影就淡了。 谷溪的嘴里,已經(jīng)很少再出現(xiàn)陸承瑾的名字。他們都以為,那只會是一個她年少時關系不錯的玩伴了。 可她清楚,她一直在等他回來。 每次想他了,她就去看看那棵柏樹。 謝傾說:“你這是喜歡他?!?/br> 谷溪搖頭。 謝傾便問:“那你想和他結婚嗎?就像你爸爸mama一樣,永遠生活在一起,然后養(yǎng)幾個孩子。” 谷溪想了又想,第二天告訴她:“我想?!?/br> 后來陸承瑾就回來了。 那天不同于他走時,太陽很大很耀眼。 她進學校時,聽到前面兩個學姐在興奮地討論著什么。 本來無心,甚至嫌她們吵鬧,想換另一條路走,風卻送來“聽說叫陸承瑾,就是繼承的承,諸葛瑾的瑾”這樣一句話。 谷溪晃了神,她跟著兩人,走到了高二的片區(qū)??粗鴥扇诉M了高二八班,她在樓梯口愣了好一會兒,轉(zhuǎn)身走了。 她給mama打電話,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擾了什么:“mama,承瑾哥哥……是回來了嗎?” 林錦蓉笑著應是,說:“和你是一個學校呢,只是比你高一級。” 她有些難過,眼淚先下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呀mama?” 他回來了,他沒有告訴我,你知道了,為什么也不告訴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