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手中握著的筷子，掉落在案，他看著青衣，聲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青衣方想再說一遍，卻看到趙恒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去。

    殿內(nèi)坐著的眾人都被驚了一跳，他們看著新任的年輕帝君，頭一回在眾人面前變了臉色——他們不知出了何事，也站起身來，是要隨人一道往外去。

    劉皇后卻笑著開了口，“陛下無事，只是前朝遞了樁公文來，有些緊急。今日是家宴，眾位叔伯也不必拘禮，請繼續(xù)坐下飲酒...陛下處理好了，就會(huì)回來?！?/br>
    趙妧也一道幫了句。

    皇親宗室們聽了這樁話，便也不再多說，仍坐回原位，可他們心中到底還是起了幾分惑。

    那前朝究竟是有什么事，才能讓這位素來不改面色的新帝，急了？

    可等宴會(huì)散了，趙恒還是沒回來，而眾臣終歸也不曾得這個(gè)答案。

    章華宮，趙恒的手扶著床幔，低頭看著那個(gè)平靜躺在床上的素衣女子...

    聽著女侍絮絮說著，“主子這幾月心情都不大好，平日也不肯讓人伺候，整日整夜的把自己鎖在屋子里...今日奴捧了晚膳進(jìn)來的時(shí)候，主子，主子便沒了?！?/br>
    趙恒仍垂著眼，聲有些啞，“她走前，可曾留下什么東西。”

    女侍仍低著頭，輕輕回上一句，“無?！?/br>
    趙恒合了眼，他的手仍緊緊攥著床幔，而后...他松了手，睜開眼，讓人下去。

    女侍應(yīng)是，退去門外。

    門開門合。

    趙恒蹲下身子，看著許深。良久，才伸了手，去撫人的眉眼，“你怎么那么傻?！?/br>
    他的聲很輕，也很啞。

    而他撫在許深眉眼上的手，也輕輕打著顫，“深深，你是在裝睡，是不是？你是在與朕開玩笑，是不是...”

    可不管他怎么說，許深卻再也不會(huì)睜開眼，喚他一聲“恒郎”了。

    趙妧到章華的時(shí)候，月已高懸...

    她一路往里走去，待至那寢居的時(shí)候。

    趙妧停了步子，聽見里面?zhèn)鞒鲆魂囮囌f話聲...她站了好一會(huì)，到底還是沒走進(jìn)去。

    她的手從那門把上收了回來，而后...她轉(zhuǎn)身離去。

    四面宮墻下的月色，愈發(fā)顯得寂寥與孤清。

    趙妧一路往外走去，前面是宮人舉著宮燈，照出一條大道來...

    而后，她看見徐修，站在宮道上...

    他穿著一身青衣，在這月色與宮燈下，如那一段不彎不曲的青竹一般。

    趙妧快步走過去，把頭埋在徐修的懷里。

    徐修的手一頓，而后，他伸手拍了拍趙妧的肩膀，輕輕一句，“我們走吧。”

    趙妧點(diǎn)頭，他由徐修扶著上了馬車，而后在馬蹄“噠噠”聲中，圈住了徐修的腰，臉埋在徐修的懷里。

    徐修輕輕撫著她的后背，“怎么了？”

    趙妧輕輕嘆了口氣，而后她抬了臉，看著徐修，輕輕說道，“我看不起那個(gè)許氏，若可以，我當(dāng)真不愿她存活于這個(gè)世上。她的臉，她的存在，都會(huì)讓哥哥陷于險(xiǎn)地——”

    “可是，她真的死了...我卻高興不起來?！?/br>
    她的聲仍很輕，眉心也微微攏了起來，“哥哥因?yàn)樗乃溃軅?。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傷心過...”

    徐修不知該說設(shè)呢么，他只是輕輕撫著她的背，由她輕輕說來。

    夜色已深，他們的馬車已開出宣德門，開往御街。

    章華宮里，趙恒仍環(huán)著許深，她的身體已漸漸冷去，而她的面色卻仍如睡著一般。他的指腹滑過她的眉眼，而后滑至她冰涼的唇...

    “深深，是朕錯(cuò)了?！?/br>
    “朕來與你認(rèn)錯(cuò)了...”

    而未央宮，劉皇后站在窗前，看著章華的方向...她的面色很平靜，袖下的手卻蜷了起來。

    她沒有想到，許深竟會(huì)如此決絕。在這樣的夜里，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

    劉皇后的眼望著天上那彎弦月，而后是輕輕嘆了口氣，“陛下，還在章華？”

    女侍低著頭，恭聲回道，“還在，沒有陛下傳喚，宮人們也不敢貿(mào)然去勸?！?/br>
    劉皇后仍看著那彎月，良久，才輕聲一句，“罷了，隨他去罷...”

    月色照進(jìn)這紅墻黃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