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愣住了，他原以為甄瓊這番說辭，不過是為了讓造化大道得到朝廷支持，是為了自家學派揚名。誰料對方說出的卻是數算。而數算重要嗎？就連趙頊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門經世的顯學，天文地理，治國牧民都要用到。

    那甄瓊此言，必然是實心誠意的，哪怕有些私心，肯定也是公心在先。

    長長吁了口氣，趙頊頷首道：“先生之言，朕受教了。這些東西，朕也會考慮。只是那《造化論》，還望先生刊印前，先jiāo給朝廷審核，以免出現不應外傳的東西。”

    這是現在就有的規(guī)矩，甄瓊又哪會在乎，立刻點頭稱是。

    待那小道走出大殿，趙頊才低下了頭，再次看向桌案上那摞《造化論》。之前沈括不也提過，要修訂《九章算術》嗎？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書也該編纂妥當了，也許是時候推行開來了……

    第182章

    “官家想開算學取士？”王安石也是沒料到, 天子招他前來, 竟然是商討這事。之前不是討論過嗎, 只在太學、武學開個算科就行，不必單獨設科。

    趙頊面色卻十分嚴肅：“當日說起算學，朕以為只是在太學、武學里選材即可。然而今日不同往時, 遼人都開始打火yào的主意了，若是下定決心籠絡人才，朝廷要如何應對？天下應當也有數算極佳, 但是不善經義之人。這些人也當想個法子, 盡數招入朝中，為朝廷效力才行！”

    王安石頓時明白了天子的意圖。這也是朝廷慣用的手段。因為強敵在側, 這些屢試不第的士子極有可能一怒之下轉投遼國、西夏，乃至如黃巢一般引兵起事, 惹出大亂。故而自太祖時就定了國策，只要連考五六次不第的士子, 就有機會被選入“恩科”，獨開“特奏名”。這是施恩的手段，也是造成冗官的原因之一。似真宗朝咸平三年榜, 錄取的進士不過四百多人, 特奏名卻有九百之多，也是蔚為奇觀。

    只是開科不要緊，這些取來的士子任用也是麻煩。沉吟片刻，王安石還是把這問題指了出來：“如今冗官已然成害，若是增算科取士, 要如何安置？”

    “唐時算科取士，官階就低，如今亦可效仿。戶部、三司，乃至州郡算賦，都可以由算士擔任。還有將作監(jiān)、軍器監(jiān)，也當酌情增加算士。如今工、商大興，正缺人才?！壁w頊答的倒是干脆。

    一聽這話，王安石就知不妙。當初天子也曾動過這樣的心思，但是絕沒有如此干脆。而現在，他卻下定了決心，想要拋棄“算賦”，改興“工商”了。這可就跟王安石自己的執(zhí)政理念相背了。在他看來，“民不加賦而國用饒”最重要依靠的還就是向兼并之家下手，以控制行市，加收助役錢，乃至青苗法等手段，來獲取錢財。

    然而這些，基本都沒能實施，相反天子對于商稅和百工的興趣越來越大。也是這些年奇技yin巧的東西太多，加收的奢侈稅每年都在攀高，獲利不菲。而那些水利作坊的興起，也使得百工更加興盛，同樣是賺錢的買賣。這跟他的興水利雖然有些相類，但是目的卻截然相反。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商人拿到了更多好處，讓兼并之家更為穩(wěn)固嗎？

    可是事到如今，就連王安石也沒法一力反對了。因為工商之利是立竿見影的，天子這樣的脾xing，怎能輕易放棄？

    又沉默了片刻，王安石才道：“冗官終究是個問題。若是算科取士，一兩年興許不顯，時間久了也會與進士爭位?！?/br>
    這也不算是假話，進士們的數算未必不好，尤其是在現今太學擴招之后。這些三舍出來的太學生，將來都是要學數算的，可是算科卻未必要考經義，這樣比較下來，豈不是算士要占一些進士的官職了？

    趙頊立刻道：“此事朕也想過。特奏名的官員年紀偏大，不堪重用，放在鄉(xiāng)里多半會借著官身斂財。不如讓這些人下去教書，畢竟都是考過了解試的，教個蒙童應當能行吧？而算士也可如此安排，將來多建些縣學、鄉(xiāng)學，除了經義之外也教數算，算學經典也要逐一修訂，盡快刊發(fā)各州郡。”

    他的確認真考慮過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