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竟然引來了一片贊同之聲。

    當(dāng)然，這些人里，也不免前幾天還在吹捧“募役法”，過兩日又破口大罵的。不過是隨波逐流，沒有個定念。自然是報(bào)上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了。

    然而不論百姓如何評斷，《日新報(bào)》最大的好處，就是下至細(xì)民，上至天子都有翻閱。而這些言論會讓無知小民猶疑不定，但是那些能看得懂的，就難免有些坐立不安了。

    第162章

    一大早來到衙署, 王安石先取了今日新出的《日新報(bào)》, 翻到了新聞一版?？催^那則案件, 他默然良久，方才合上了報(bào)紙。

    《日新報(bào)》此舉，必然是受人指使的, 背后其人也不難猜。韓琦早已上書天子，直斥“募役法”害處，現(xiàn)今又多了個《日新報(bào)》從旁推波助瀾。偏偏, 天子也是看報(bào)的, 更把《日新報(bào)》當(dāng)做每日政務(wù)之余的消遣。他會看不到這些案件嗎？王安石比旁人更清楚，天子心軟無斷, 極易動搖。若是因此壞了新法，其罪難??！

    放在一年前, 王安石此刻就已上奏天子，要封了這小報(bào)?？墒乾F(xiàn)在, 他猶豫了，坐在桌前，遲遲無法提起筆來。這不是新法第一次受挫了。農(nóng)田水利法原本的借貸手段未能施行, 保甲法最重要的以征兵替募兵, 被天子徹底摒棄。更別提由張載提出的將兵法了，就算他也覺得此法不差，但是終歸是改了保甲法，方才頒行的。

    自己殫思竭慮想出的東西，屢屢被人阻撓, 以王安石的脾xing，又豈會不惱？然而這一步步的退讓，天子的心意變化，卻并未讓新法付之東流。相反，那些新法還是頒行了，雖然跟自己的設(shè)想有些出入，卻也算得上利國利民。

    那他到底是勝是??？有時就連王安石自己也說不清楚。

    也正因此，對于“募役法”，他是下了十足力氣的。就連頒布細(xì)則，讓官吏“議定”，也是以退為進(jìn)的辦法。他可以依靠此法，清除朝中那些對新法拒不從命之人，也能通過此法充盈國庫，讓地方州郡財(cái)政不至于舉步維艱。“募役法”得利的終歸是下面百姓，而那“免役寬剩錢”，不過是從中上之家取財(cái)?shù)氖侄巍ＫF(xiàn)在沒法真正對豪富、官宦之家動手，但是那些家資不菲的兼并之家，還是能動上一動的。

    若是能均貧富，想來下層百姓也有一條出路了。

    然而想是這么想，真正面對報(bào)上的案件時，就連王安石也難免陷入了沉默。他是在地方做過官的，也親眼見到過衙前之類的重役，是如何為禍鄉(xiāng)里的。這也是他推行新法，一意要改動“差役法”的根本。

    可是當(dāng)這些“疾苦”變成了“人命”，帶給人的感官就不同了。

    《日新報(bào)》連續(xù)刊載了十期，每期都是一個涉及人命的案子。自戕的、暴斃的、落草的、棄家的、殺官的……十個案子，就鬧出了二十七條人命。還有多少案子隱藏在其下，又有多少人因惡法而亡呢？

    這是個連王安石都不愿去深想的事情。他比旁人更清楚，變法必然會損害一部分人的利益，會引來極大的反彈和抵觸。但是他的本意，是為了擠掉癰疽，破而后立?？扇羰撬男路ㄒ膊煌陚淠?？會不會同樣成為惡法，讓無數(shù)人因此破家喪命。

    韓琦奏章上叱罵的“損下戶而益上戶”之言，如今簡直鋒芒在背。坐在書案前許久，王安石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提起了筆。

    他曾對那人說過，有甚建言可以寫信，誰料對方卻把心中所想放在了報(bào)上。既然那人不寫，他就要寫一寫，問上一問了。

    ※

    韓邈沒料到會再次收到王安石的信。然而通讀過后，他略略松了口氣。比起當(dāng)年的書信，乃至親見那一面，這位王相公的口吻明顯軟化了不少，雖說仍舊頑固，卻不再咄咄bi人。

    而他的問題，對于韓邈而言，也不算難答?？沁@樣的案件，是在動搖人心，細(xì)民無智，哪有分辨的能力，并無多少益處。這些，韓邈都不反對。畢竟他能讀到無數(shù)的來函，能讓親隨打聽市井言論。真正看透役法優(yōu)劣的，百中無一。大多數(shù)不過是人云亦云，或者根據(jù)自家利益來判斷新法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