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早上什么時候起來的？”

    “寅初。”傅嬌抱怨道：“婚儀太麻煩，從早忙到晚，我快累死了?！?/br>
    李述笑她：“別怕，我以后讓禮部一切從簡，讓他們不許折騰你?！?/br>
    傅嬌臉都羞紅了，睨了他一眼，嗔道：“王爺別笑話我。”

    “好，不笑話你?！彪m說不笑，嘴邊的笑意卻一直沒有散開過，他撤走茶案，將側(cè)里的軟枕遞給她：“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傅嬌吃飽了飯，又真的太困了，靠著軟乎乎的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她睡得很香，一頭烏發(fā)如云披散，紫色這般艷俗的顏色，一般只有上了年歲的婦人才穿。烏紫的吉服套在她身上，卻襯得她肌膚越發(fā)的白，纖長的脖子上垂落了幾縷黑色的發(fā)，凌亂中透出幾分少女特有的狡黠。

    她淡妝時滿頭的長發(fā)僅有一根素玉簪子高高束起，不加修飾，便如古畫中走出來的聘婷美人。

    濃妝時艷麗逼人，哪怕是最高明的畫手也難以勾勒出她的美麗。

    李述唇間的笑意從見到她那一刻起就沒有消散過，此刻靜靜凝睇著她的睡顏，心中忽然生出許多的悵惘。

    他自小學(xué)佛，是以心境平和，早就看開生老病死。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但求活一天，便燃燒一日的光與熱。

    可傅嬌答應(yīng)嫁給他，打破了他內(nèi)心的寧靜，平和了十幾年的心活絡(luò)起來。

    他好像變得格外怕死。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又是為我大黃子哭泣的一天~~~

    第19章

    李知絮的婚事過后兩天就是新年。

    今年是傅嬌在家過的最后一個年，一家人都不想進宮，只想關(guān)起門來團團圓圓。

    其實傅家新年氛圍一向不怎么濃厚，傅正和平常不喜歡和族親往來，每年家中只有三個正經(jīng)主子一起過年，顯得格外冷冷清清。小時候爹娘還在的時候，傅嬌好像很喜歡過年，祖母常說她牙不好，阿娘不許她吃糖，每年只有過年這幾天許她吃，因此她格外盼望過年的日子。

    這時候可以做很多平常不能做的事情，大人都會用“大過年的”這個借口粉飾一切。

    不過那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傅嬌早就忘得一干二凈。

    她和李述的婚期在三月，李述說要挑到春暖花開的日子舉辦婚儀，天氣冷了她少受折騰。

    關(guān)于婚儀的所有細節(jié)，李述一一親自過目，挑好了再讓禮部的人送到國公府呈給傅嬌過目。凡事都依著她的意思來。

    他的眼光很好，挑選的東西都很合她的心意，讓人告訴李述不必來回折騰，他回話說她一生一世的婚儀，不要讓她留有任何遺憾。

    這份心思讓傅嬌格外感動。

    她以為李述娶她單純?yōu)榱苏宜牟煌纯欤瑓s沒想到他把什么都想得如此周到。

    大年三十天氣放晴了，是個很舒服的日子，晌午的陽光溫暖得恰到好處，風吹過梅花樹梢，梅香馥郁，傅嬌一邊喝茶，一邊清點各處抬來的年禮。

    “東宮，太子殿下贈美玉十塊、梅瓶十只、瑪瑙五箱、東珠五箱、普洱茶十餅……”

    每年東宮送來的年節(jié)禮都格外豐厚，傅嬌看著管事面帶笑意念著禮品，心里咯噔一聲，吩咐賬房先生仔細記好賬目。

    “姑娘，多了兩箱香料。”清點東西的小廝忽的抬頭道。

    傅嬌走近看了看，李洵抬來的香料里的確有兩箱香料，她一眼看出這些香料都是頂尖的南香。

    她皺了下眉，伸手在箱壁上摸了下，果然摸出了一張紙，上面只寫了幾個字

    ——敬呈嬌嬌。

    幾個字力透紙背，入木三分，正是李洵的字跡。

    傅嬌看著那幾個字，眼神有片刻的恍惚。

    去年她喜歡上了合香，天南地北找好香料，隔了這么久李洵還記得這事兒。

    她捏著紙，手心guntang。

    “姑娘，這兩箱香料如何處置？”管事問道。

    傅嬌收回思緒，把那張紙捏成一團，扔到了火盆里，對賬房說道：“可能是禮單上記落了，你們把賬記好，抬到公中去吧?！?/br>
    管事說了聲好，突然有婆子進來通報。

    “姑娘，瑞王府的年節(jié)禮送到了?！?/br>
    玉菱捂嘴朝傅嬌笑了笑。

    傅嬌道：“嗯，將人請進來吧?！?/br>
    婆子應(yīng)了一聲便出去領(lǐng)人進來了。

    “參見傅姑娘?！?/br>
    朝元跪在地上向傅嬌行禮。朝元是李述身邊的內(nèi)侍，自小伺候在他身邊，圓頭圓臉很討人喜歡，傅嬌見過他幾次。

    “難為你大過年的還往這里跑一趟?！备祴奢p輕舉起茶杯，碎玉色的茶湯緩緩注入杯中，她含著淡淡笑意，將茶分了他一杯：“喝口熱茶吧。”

    朝元爽朗地笑了下，接過茶謝恩，喝過一口后，從胸前摸出禮單呈上：“除夕佳節(jié)，殿下不能親自過府探望姑娘，特命小的呈敬薄禮，敬獻貴府，祈祝公爺夫人和姑娘佳節(jié)康安?！?/br>
    傅嬌掃了一眼，李述送來的年節(jié)禮絲毫不遜于李洵，禮單竟寫了滿滿當當?shù)膬身?，她轉(zhuǎn)身把禮單遞給賬房，又說了一番熨帖的客套話。

    朝元笑瞇瞇地從小廝手里取了一個盒子遞給傅嬌，他道：“這是王爺為姑娘準備的新春賀禮?！?/br>
    “我的賀禮？”

    朝元笑道：“方才是給府上的，這是給姑娘的?！?/br>
    這個人。

    傅嬌笑笑。

    從朝元手里接過盒子的時候耳尖忍不住都紅了。

    撥開鎖扣打開蓋子，里面躺著的一件大紅色的披風。

    白狐毛，紅披風，繡工精美，好看極了。

    一個信封壓在披風底下，她抽出來，紙上寫道——春寒料峭，望自珍攝。

    傅嬌捧著柔軟的白狐毛，笑了一下。

    晚上一家人坐在火爐旁吃年夜飯，剛?cè)胍箤m中賜的飯菜就到了。

    往年皇上也會給傅家賜菜，不過都是等到宮中宴席散了才賜，今年這么早，倒是像和宮中一同上菜似的。

    今年賜的菜是雙數(shù)，又大多是無雙百合、榴花海米之類的菜色，陳氏笑傅嬌道：“皇后對你很滿意。”

    經(jīng)過上次的事，傅嬌心知肚明。

    皇后對自己的確是好，不過她的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她要乖，對她言聽計從。

    她的寵愛是恩賜。

    傅嬌低頭吃菜，輕聲說：“哪有什么滿意不滿意，不過愛屋及烏，看瑞王爺?shù)拿孀恿T了。”

    “婆媳不比親生母女，彼此沒有血緣關(guān)系，她疼你就好，管她為什么疼你呢？”陳氏是過來人，提起這些事頭頭是道：“她和瑞王是母子，心自然而然地會偏向他，不要太計較這些有的沒的，否則都是自尋苦惱?！?/br>
    傅嬌點頭說好，心里卻不免犯嘀咕。

    若說是因為血濃于水，那皇后娘娘應(yīng)當偏向太子才是，可從小到大，她對太子殿下之心不比在李述身上的十之二三。

    譬如這回，她瞞著李洵為她和李述賜婚，便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從萬象宮回來，她以為此事定要好些天才能塵埃落定，就算李述要請皇后賜婚，她多少也得猶豫糾結(jié)一番。

    說不定要耽擱個十來天。

    沒想到第二天宮里的圣旨就下來了。

    速度之快委實令她咋舌。

    難道皇后娘娘就沒有糾結(jié)過要如何跟李洵交代？

    可見，血緣并非決定親疏關(guān)系的唯一標準。

    傅正和不想聽女子間的家長里短，捋著胡須問她道：“上元街花燈會你出去嗎？”

    傅嬌搖頭說：“我觀了天相，那幾天天氣不好，就不出去了?！?/br>
    陳氏覺得她現(xiàn)在性子大變，雖說斯斯文文的有了大家閨秀的樣子，可她太悶了，不似以前那樣活潑天真：“約上瑞王一同出去賞賞燈吧。左右年后便要成婚了，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傅嬌聽了她的話，稍稍猶豫了下：“他身體不好……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說不定就好了呢。”陳氏說：“上次公主成婚我看到他，氣色倒比從前好上許多了?！?/br>
    傅嬌點頭：“那我給他寫封信問一聲吧?！?/br>
    吃過年夜飯，她陪阿爺祖母守歲到子時便回房了。

    今夜京中許多人家都要燃放煙花爆竹，隔著幾重深院都吵得她睡不著。

    她索性坐在書案旁，給李述寫了封信，一是謝他的年節(jié)禮，二是問他正月十五是否要去看燈會。

    寫完信已經(jīng)很晚，城里的煙火聲低了下去，她把信交給門房的婆子，打了個哈欠摸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剛醒，玉菱便滿臉喜色地拿回了李述的回信。

    “這么快？”傅嬌震驚。

    玉菱說：“送信的小子過去之后，王爺連人都沒放，讓他等在偏廳里，當場給你回了信?！?/br>
    傅嬌沒有理會她的揶揄，走到一邊拆了信，他在信里說好。

    正月十五，天兒果然下了雪。

    上元節(jié)是一年中最為熱鬧的節(jié)日，接連三天取消宵禁，徹夜達緩。

    街上懸掛彩燈，每到這時，城里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上街觀燈。未婚的男女在這一日可以相約出門同賞花燈，禮法也無可指摘。

    剛?cè)胍梗T房就來報，說是李述已經(jīng)到了。

    傅家正在用晚膳，傅正和起身到正廳接客，陳氏笑傅嬌：“有人迫不及待了，快去收拾準備吧，莫讓人久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