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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復(fù)嫁(雙重生) 第65節(jié)

    “朕知道,只是說笑罷了。”

    “不過,永生之事,哪個老人不渴求?”

    皇帝自嘲兩句,倒也不再執(zhí)拗。

    轉(zhuǎn)到桌邊,目光落在一封已經(jīng)閱過的奏章上,冷笑一聲,推到了寧澹面前,悵然道。

    “若非滿目都是此等臭魚爛蝦,朕又何嘗會盼著永生?!?/br>
    “當(dāng)這一世皇帝,早已累透了?!?/br>
    寧澹眉色凝重,看向那折子。

    里面稟報的是北部雪患之事,流民流離失所,數(shù)量已經(jīng)太多,難以控制。

    情況稟報得很詳細,似乎并無問題。

    只是言辭之間,并未見多少悲痛之情,末尾甚至還有閑心向陛下問安。

    寧澹放下折子,又看向皇帝。

    年近六十的皇帝靠在窗邊,聲調(diào)滯澀,呢喃輕誦《孟子》。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涂有餓莩而不知發(fā),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br>
    “這大偃的官,可真好當(dāng)?!?/br>
    “百姓無家可歸,只需推給嚴(yán)寒天氣,推給流年不利,推給那些可憐的百姓時乖運蹇,總之非己之過?!?/br>
    “還不如那群敢胡謅‘永生’的僧人。至少人家,敢于不信命?!?/br>
    皇帝挺拔的肩背轉(zhuǎn)過來,眼角垂落,終究透出幾分老態(tài)。

    “小淵,你說,真的能為大偃披肝瀝膽的忠臣,究竟怎么尋?”

    寧澹單膝落地,一掌抵在胸口。

    “臣為陛下護衛(wèi)大偃安寧,矢志不渝?!?/br>
    皇帝立即將他扶起來。

    眼眸中閃動著欣慰,不舍得,以及不滿足。

    寧澹知道陛下提出此問,想要的并不是他,或者說,還遠遠不夠。

    他無法回答。

    寧澹陪侍著皇帝,直到有其他臣子來覲見,方才走出內(nèi)殿。

    趙鑫賢自覺相送。

    寧澹在門外止步,偏頭低聲。

    “陛下近日憂思重重,恐勞心神,不能再這樣?!?/br>
    趙鑫賢愁眉道:“公子說的是。只不過,陛下也只有在公子面前才會這樣吐露心腹,平日里,極難揣測到陛下的情緒。”

    寧澹頓了頓。

    又道,“瓦都里教的那幾個僧人盡早趕出宮去,免得成個禍害?!?/br>
    趙鑫賢又應(yīng)了一疊聲的“是”。

    寧澹剛離開宮門,有個人落到他身側(cè),低聲耳語。

    是向他稟報沈遙凌的去向。

    那人說完便離開,又消失在隱蔽處。

    寧澹唇線微微抿緊。

    他這幾天沒有再見過沈遙凌。

    此時即便想去,卻又有些退卻。

    他想到那日拒絕了他所有東西的沈遙凌。

    莫名有些。

    類似于害怕的情緒。

    沈遙凌身上,脫離他掌控的部分越來越多,好似流水從指縫中抽離。

    寧澹定了定神,屏去這種異樣感。

    今日大霧,眼見著就要到巳時仍未散去,三丈之外即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人走進霧中,也覺得全身都像被沾濕了一層,冷膩不堪。

    寧澹腳程更快,候在轉(zhuǎn)角,等著馬車接近了,緩緩?fù)O隆?/br>
    一個粉氅姑娘從車轅上跳下來,小跑帶著蹦跳,就要進巷子里去。

    寧澹呼吸放緩,倏忽接近。

    “沈遙凌。”

    他在三步外把人攔下,自白霧中現(xiàn)身。

    沈遙凌瞪大雙眼,似是把他當(dāng)成什么鬼魅,嚇了一跳。

    看清人后,她懵懂喊了聲,“寧公子?!?/br>
    寧澹抿了抿唇。

    又是寧公子,這三個字,為何聽起來,比那句“老師”疏遠這樣多。

    白霧阻擋了旁人的視線,他們能離近些也無礙。

    寧澹緩步走近,直到停在沈遙凌面前。

    他神色略為僵滯,低聲問:“你做什么去?!?/br>
    沈遙凌只當(dāng)偶遇。

    這附近,也確實是寧澹管轄的地盤。

    她攤開雙掌,示意自己兩手空空:“總之,光天化日的,不是去偷去搶,不是去干壞事?!?/br>
    寧澹喉頭微哽,“我不是這個意思?!?/br>
    那種煩躁感又隱隱而生。

    沈遙凌對他越客氣,他越能嘗到其中的尖刺,扎在他的舌面之下。

    他閉上嘴,不欲再用言語爭辯。

    轉(zhuǎn)而從懷中摸出一個盒子,塞進沈遙凌手中。

    沈遙凌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低頭打開。

    盒中用軟錦裹著一支發(fā)簪,通體淡紫,是罕見的紫玉磨成。

    正與她那對耳珰相襯。

    沈遙凌看著那東西懵了下,下意識伸手要還給寧澹。

    寧澹動作比她更快,緊緊按住她的手背推回來,牢牢按在她腹部,那力道簡直像要打人似的。

    他黑沉沉的雙眸盯著她,靠近的氣息灼熱。

    沈遙凌差點以為他要說點什么。

    但最終寧澹也沒有開口,摁著她的掌心挪開之際,他整個人也隨之倏忽飛走不見。

    只留下那個還不回去的盒子。

    沈遙凌拿著有些發(fā)呆。

    這是。

    要送給她的?

    寧澹為什么要送她發(fā)簪。

    沈遙凌想了半晌,終于想到了一個合理的答案。

    她以前,也送過寧澹挺多禮物的。

    她不知道寧澹的生辰,沒辦法送他生辰禮,于是恨不得天天都當(dāng)做他的生辰日來過。

    只要是自己見到了、覺得好的、適合寧澹的,都會想方設(shè)法送到他那里去。

    有的他沒要,有的他收了。

    但總之,不計其數(shù)。

    寧澹也不是愿意白受恩惠的個性。

    大約是她離開醫(yī)塾之后,他覺得他們以后不會再有交集,也不會再有什么關(guān)系。

    而她送的那些東西使他感到負擔(dān),所以想要全部退回,一刀兩斷。

    只是時間久遠,她送得又零零碎碎,他無法全找齊了退還給她,于是想了個折中的法子,用這支昂貴的發(fā)簪抵債。

    沈遙凌無奈笑笑。

    她不是那般小氣的人,送出去的沒想著要還。

    不過,兩清也好。

    沈遙凌收下那盒子,交給若青收起來,轉(zhuǎn)身進了巷中小院。

    若青把盒子捧回馬車上,去馬車?yán)镒却?,沒注意到巷子口外,剛剛消失的那個寧公子又悄悄地出現(xiàn)。

    寧澹跟著沈遙凌的步子安靜地走在后面。

    他看見沈遙凌歡歡喜喜地進了那個小院。

    小院之中走出來一個人,低頭站在落著積雪的臺階之上等她,袍腳自雪面劃過。

    沈遙凌見了那人,笑容愈盛,似春日繁花一般。

    大門敞開,沈遙凌朝那人跑去,熟稔地絮語,兩人一同走進房中,沈遙凌抱著手爐,和他共看同一卷書。

    寧澹心道,不就是看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