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林云意年滿二十，林云嵐也要行冠禮。

    姜年帶著溫雪意往林府去。

    李沅兒也在。

    二月一別，溫雪意許久不見她。

    李沅兒與林云意也有私交。當(dāng)初李沅兒為林云意引見女官，林云意兄妹也帶她走了京都不少去處。行冠禮是大事，她自然也要帶賀禮上門。

    杜花宜也來了。

    李沅兒去送禮，杜花宜便悄悄往姜年身邊來。

    姜年坐在角落無人之處。杜花宜過來，溫雪意自覺走開些。只是她也不能走遠(yuǎn)，叫人看著杜花宜與姜年私自相處也不妥當(dāng)。

    溫雪意不愿聽也得聽著。

    杜花宜怯弱，話也吞吞吐吐的。

    “姜叔，是我做錯(cuò)了么?！?/br>
    “怎么又往自己身上攬錯(cuò)處，你做得極好，頭前杜大人不是還夸了你。”

    從前哄溫雪意的話，如今也使來哄杜花宜了。

    “我也是按著姜叔說的來?！?/br>
    “嗯，沒事我要先走一步?！?/br>
    眼看姜年又要走，杜花宜慌忙牽住他的衣袖。

    “唉，花宜，你松手吧?！?/br>
    “姜叔為什么總躲著我?！?/br>
    “你該多聽你爹的話。”

    “上回也是我爹的緣故么?！?/br>
    姜年輕輕拂開她：“林大人還等著我?！?/br>
    溫雪意看杜花宜急得都要落淚，姜年也還是往里屋走。

    林家的宅院，杜花宜也不甚熟悉，太私隱的去處，她不好跟著。只能淚眼汪汪望一眼，留在原處要等著姜年。

    李沅兒回來便看見杜花宜跟在姜年身后跑，臉上的笑幾乎掛不住。

    邊上看著的人都盯著看，李沅兒連忙先將自家表妹拉開。

    “花宜，你先跟我過來?！?/br>
    杜花宜也是一時(shí)沖昏了頭，回過神想起別人都看著，才開始發(fā)慌。李沅兒好性子，就是這般還掏著帕子給杜花宜擦眼淚，哄她玩笑。

    林云意瞧出不對(duì)勁，經(jīng)過溫雪意便拉著小聲問：“姜叔又搭上杜花宜了？”

    溫雪意不做聲，林云意也了然。

    姜年有心要躲，從進(jìn)門就該避著杜花宜。像他這樣，裝著無意往杜花宜面前晃蕩，等杜花宜瞧見了跟過來，欲言又止說完了才躲的，叫欲擒故縱。

    外頭杜花宜慌慌張張，里頭姜年還在悠閑的飲茶。

    他升官后，來說話的人也比從前多許多。姜年在外慣常的好性子，旁人說話他應(yīng)幾句，即便絲毫不提宮內(nèi)的事，也不叫人難堪。

    “姜大人還這樣清廉?！?/br>
    “可不是，這么多年也還是一個(gè)仆從?！?/br>
    從前還是七品錄事時(shí)，因姜年只有溫雪意一個(gè)仆從，嘲笑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如今又轉(zhuǎn)話鋒夸贊他清廉了。

    姜年說得幾句，只借說云嵐冠禮要去祝賀，躲開了人。

    那些人的夸贊不過是沖著他背后的官職。換到宮中，碰著更高品級(jí)的，又是另一番場面。

    姜年看過了，溫雪意也看過了。

    許多話聽過便罷。

    想到杜花宜兩眼通紅的模樣，溫雪意問他：“杜花宜掉眼淚，主人不去瞧瞧么?！?/br>
    “杜大人既不喜我接近她，我便離遠(yuǎn)些就是?！?/br>
    患得患失，這種心思，溫雪意嘗過許多回。姜年這是逼著杜花宜行事。

    李沅兒先沉不住氣，叫人來尋姜年私談。

    溫雪意得閑，正好去問林云嵐些事情。她私下里還是想問一問成寧如何了。

    林云嵐正叫人圍著賀喜。

    林云意同一日的生辰，臉上不喜反怒：“以前生辰都是一同恭賀，現(xiàn)在卻天差地別起來。”

    也不怪林云意惱火，林云嵐行冠禮，人人都賀他早日成事。到了林云意這里就成了妯娌訓(xùn)話。催促她多多尋覓，早日出嫁。

    尋常姑娘到年歲，催促的也多，只是雙生兄妹忽然有了差異，林云意落差更大。

    林云意眼尖瞧見姜年跟著李沅兒的婢女，拉著溫雪意要去偷聽。要在林家花園躲藏，哪有人比得過林云意。

    李沅兒是直爽的性子，問得也直截了當(dāng)。

    “你同花宜是怎么回事。”

    “花宜年歲小，大約是誤會(huì)了?！?/br>
    “當(dāng)真是誤會(huì)么？”

    姜年竟也說得坦白：“沅兒，你既不信我，便不該來問。你早有決斷，我說什么你都是不信的。

    “你若是信花宜，問她也成。”

    姜年三兩下撇得干凈，等他再嘆氣，李沅兒越發(fā)遲疑。

    “沅兒，我大約與你心中所想相差甚遠(yuǎn)。我既苦過，心中便總想安穩(wěn)些。我不愿較勁，也不愿吵鬧?！?/br>
    李沅兒沉默不語。林云意比她更著急，忍不住的與溫雪意耳語。

    “姜叔若是像總之他若是避嫌，杜花宜能有什么誤會(huì)。李jiejie怎么就不明白呢！”

    溫雪意也嘆氣，唯有身處其間的人才曉得姜年的厲害。若是人人都清醒自持，哪里還會(huì)有這樣多的癡男怨女。

    “沅兒？”

    “你還是叫我李小姐吧，姜年，不管你想什么，我李沅兒從今往后再不奉陪?！?/br>
    林云意和溫雪意皆驚嘆起來，假山擋著，她們只能聽聲不能見人。

    “噗，真想看看姜叔此刻的臉色?！?/br>
    李沅兒亦不似先前遲疑。

    “我自問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亦不會(huì)胡亂猜測。這么些時(shí)日，我總覺得不對(duì)勁，你說與不說，我只信我自己的心意。姜年，你委實(shí)叫我不悅。

    “無論我是否多想，從前只當(dāng)我瞎了眼?；ㄒ四隁q尚幼，不懂分辨，若是叫我知曉你有所哄騙，我必定不會(huì)饒你?！?/br>
    李沅兒一通話說得林云意痛快極了，險(xiǎn)些要擊掌稱好，還好溫雪意拉住了。樹叢的聲響嚇得林云意和溫雪意都屏住氣。也不知風(fēng)聲能不能掩蓋住。

    李沅兒說得快，走得也快。

    姜年沖她們的方向喊了一聲。

    “響動(dòng)這樣大聲，別躲了，出來?！?/br>
    溫雪意攔住林云意，自己從假山后走出來。姜年倒還笑得出來。不過他向來善于遮掩，人外也少有顯現(xiàn)心意的時(shí)候。

    “主人失算了?！?/br>
    姜年卻不應(yīng)她。

    “云意，你也出來。”

    溫雪意還想掩飾，姜年直接打斷話頭：“若只有你一人，方才無需我喊，你便出來譏諷了。

    “云意，別叫我過去拉你?！?/br>
    林云意只好也從假山后出來。

    “今日之事關(guān)乎聲名，罵我?guī)拙洳淮蚓o，往日也沒少罵。旁的事情都爛肚子里，若是胡說，我便多同林夫人介紹幾個(gè)青年才俊。你如今也二十歲了，該懂事些?！?/br>
    姜年是長輩，從前少有這樣嚴(yán)厲的，林云意被他當(dāng)場抓住，一時(shí)也不敢頂撞，只乖乖應(yīng)下了。

    姜年總是肯說好話，日后若是有人問起，他大約也只會(huì)說自己家勢寒微配不上李沅兒，不敢肖想。

    林云嵐方才已經(jīng)瞧見溫雪意，此刻也尋到花園里來。

    “李小姐怎么哭了？”

    便是嘴里說得利落，李沅兒終究是傷了心。

    林云意有些黯然，一時(shí)感慨到：“情愛之事，總難以捉摸，又由不得心意。”

    她說完自覺不妥，又轉(zhuǎn)開了話題，只問林云嵐有何事。

    “雪意，你不是問成寧么，中秋之后，聽聞先前聯(lián)名狀告的人又不告了，賀青松賀炎都放回去了。成寧也被好友帶走。”

    聯(lián)名狀告的人都是姜年在背后慫恿，所謂好友，也是先前姜年安排的那兩三個(gè)。

    至于縣官……溫雪意雇了人去涇州查探，縣官在成墨生自盡后心梗而亡。

    樁樁件件，都是姜年玩笑所說過的話。

    他要成墨生自盡，成墨生便在牢獄中自盡。

    他說縣官心梗而死，縣官當(dāng)真又心梗而死。

    日后若是發(fā)現(xiàn)成寧，大約也會(huì)是自盡。

    溫雪意又是一聲嘆息。

    外頭仆從忽然引著谷雨過來了，他似有急事，請(qǐng)溫雪意到一旁低語。

    “溫jiejie，大人叫你與林府丫環(huán)換身衣裳，他還叫白露尋了卓大人來接你?！?/br>
    溫雪意有些茫然：“這是做什么？”

    “方才杜大人來請(qǐng)，大人已經(jīng)去了，稍后白露請(qǐng)過卓大人就會(huì)到林府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