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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如影逐形在線閱讀 - 第八十一章 游魂暗鬼

第八十一章 游魂暗鬼

    在聶陽并不太過清晰的印象中,順峰鎮(zhèn)一直都是個平和寧靜的地方。鎮(zhèn)上唯

    一的武林人士,就是他們聶家,唯一的武館,也只是由他們家的一個堂親教些強

    身健體的法門。

    而今卻大不相同。

    還未從田野走入小鎮(zhèn)邊緣,聶陽已看到至少四個身負武功的人,裝作尋常百

    姓出現(xiàn)。

    而進到鎮(zhèn)內,才剛過南北大道邊的迎路客店,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并不難猜到身

    份的人。

    這讓他情不自禁皺起眉頭的,是一個靠在路邊枯樹上的郎中。那郎中約莫四

    十多歲,黃面黃須,雙頰凹陷,四四方方的藥箱放在腳邊,藥箱碩大無比數(shù)尺見

    方,八角包著鐵皮,仿佛能將他整個人裝進其中。

    那郎中邊上靠著一桿白幡,寫著血紅四個大字“懸壺濟尸”。就見他手上拿

    著一方白帕,不時抬手按在口上,雙肩猛然抖動兩下,咳得頗為厲害。

    不必聶陽費心猜測,就連不曾行走江湖只是對武林中人有所耳聞的聶月兒也

    低聲道:“這難道就是那大難不死的癆病鬼?”

    昔年薛屠子殺遍江湖名醫(yī),單是杏林盟內的掛名大夫就幾乎被他屠戮干凈,

    只有為數(shù)不多幾人幸免于難。而其中唯一一個靠武功逃出生天的,便是當時人稱

    “辣手回春”的焦枯竹。

    此人既是殺手,也是名醫(yī),三十六路枯骨搜魂手殺人無算,一套碧竹錄亦救

    命無數(shù)。

    震動天下的杏林殺劫之后,焦枯竹受了極重內傷,苦心自救保住性命,卻難

    以修補虧損肺脈,落下痼疾,自此改號“癆病鬼”,將碧竹錄付之一炬,不再行

    醫(yī)救人,那一條懸壺濟尸的血字白幡,也便成了江湖一道陰煞風景。

    聶陽拉著月兒快步走過,低聲道:“看形貌打扮,多半是他。此人閉關多年

    武功大進,自然不必改頭換面?!?/br>
    “他孤家寡人一個,難不成還想染指這六百萬兩銀子?”月兒側頭回望一眼,

    疑道。

    六百萬兩官銀縱然是一般的幫派勢力,也未必能安然無恙全部消化,焦枯竹

    在此守候,必然別有所圖。

    聶陽倒是能猜到一二,他輕嘆道:“他要的不是銀子,是人命。焦枯竹已有

    七八年不曾涉足江湖,不知在何處苦練了一身厲害功夫。年初我在東南一帶,聽

    說他今年重出江湖,十招不到,就廢了驚雷刀秦重雙眼?!?/br>
    “他想要誰的命?那薛屠子不是早已死了幺?”

    “薛屠子死了,可薛師姐還活著。”聶陽苦笑道,“父債女償,本就是江湖

    道義之一?!?/br>
    月兒恍然大悟,江湖消息流傳極快,焦枯竹必定是聽聞薛憐牽扯到聶陽惹出

    的事端之中,才想要在這邊以逸待勞。

    “那他只能空等一場了?!痹聝盒Φ溃巴馊诉€都不知道,薛師姐暫時不能

    離開豐州半步。他就算等到??菔癄€,在這里變成一個望夫石,也等不到薛師姐

    的影子?!?/br>
    “這人武功偏激狠辣,”聶陽緩緩道,“若是為向薛師姐報仇,他暗地入了

    天道,與咱們就不是全然無關了。小心留意一些,總不會錯。”

    看來那六百萬兩稅銀大案,的確成了震動中南的大事,過了兩個街口,各路

    巷口已能看到三三兩兩的丐幫弟子行乞討飯,背上的口袋一三不等。

    經(jīng)現(xiàn)任幫主楚麟數(shù)年整頓,丐幫一掃此前頹敗,重歸武林幾大勢力之一,這

    種大事自然少不了他們。不過此地緊鄰翼州,相傳楚幫主又欠了如意樓不大不小

    一個人情,恐怕不好直接出手,才會來的盡是些三袋以下弟子,只為不缺席這種

    江湖大事。

    聶陽不禁暗暗苦笑,心道江南武林風平浪靜不足一年,就又起了這種風波,

    南宮樓主若是早能想到此時,怕是也會后悔最初幫他做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吧。

    也不知道邢碎影究竟在何處守株待兔,聶陽思忖片刻,帶著月兒進了一家茶

    館,摸出幾個大錢要了一壺熱茶,裝作風塵仆仆的模樣,坐下歇腳。

    茶館酒肆、客棧青樓,本就是江湖人最易聚集之地,隅中時分,茶館理應是

    最佳選擇。

    茶館雖然簡陋樸素,但既然聶陽并非為了喝茶,就自然不會失望。

    這里的的確確坐了不少外地人。而看上去像是真正行腳商人的主顧,不過一

    桌而已。

    其余各桌即便有人做著尋常打扮并未身負兵器,也都神光內斂一看便有些內

    功底子。就連聶陽,也沒太指望這簡陋易容能瞞過所有,只是叫旁人沒那幺容易

    認出他是誰罷了。

    這茶館雖不太大,也不太小,若是尋常時候,屋中人聲交雜,絕不會如此安

    靜。

    而此刻,卻安靜的近乎詭異。

    那些江湖人士大都面色凝重,一些悶頭喝茶,一些則盯著面前的茶壺發(fā)怔,

    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光頭漢子,手上一顆花生紅皮早已搓完,手指依舊捻動不休。

    看來,不論是貪心橫財?shù)?,還是想要揚名立萬的,在這里的行動都不是十分

    順利。

    將屋內人細細掃了一遍,聶陽微皺眉頭,心道只是鎮(zhèn)上茶館就已有如此多的

    外來人聚集,那游仙峰上怕是已不知成了什幺樣子。聶家墓園無人看護,想來難

    以幸免。

    發(fā)出信函之人既是仇隋,他總不能置身事外,若是茶館內眾人高談闊論,說

    不定還能探聽到什幺消息,他卻沒想到這幫人盡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說是呆

    滯也不為過。細看的話,好像還帶著一絲微妙的恐懼,也不知在害怕什幺。

    “小二,來壺最好的熱茶?!甭欔栒砸苫?,門外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隨

    聲而入的,是一對青年男女,配著雌雄寶劍,衣著光鮮。

    男的面容算得上英俊,女的面若桃花,也算是個美貌少婦。

    這種年紀的男女搭配,在江湖也不知有多少,聶陽就算想破腦袋,也猜不出

    他們身份。

    那青年環(huán)視一圈,并未發(fā)現(xiàn)有相識之人,便尋了一張空桌坐下,他妻子頗為

    講究,蹙眉望了一眼那長凳,掏出一方素帕墊了上去,這才款款落座。

    那小二比起店里其他的人倒是精神的多,一邊拖長聲調喊著“來咯——”,

    一邊利索的將茶壺茶杯奉上。

    “小二,這是茶錢,不必找了。”那青年將一塊碎銀放在小二手中,壓低聲

    音說道,跟著揚聲問道,“小哥,向你打聽一下,鎮(zhèn)旁那游仙峰,怎幺上去比較

    好走?”

    這句話才問出口,屋內其他人神色都是一變,不知多少目光齊刷刷掃了過來。

    那少婦頗為自得的微微一笑,斜目瞥了眾人一眼,嬌聲道:“怎幺,那山很

    難走幺?”

    那小二滿心歡喜的將碎銀收下,滿面堆笑道:“不難走不難走,不過還是請

    二位最好別去?!?/br>
    “哦?官府已經(jīng)封山了幺?”那青年揚眉問道,“要是那樣的話,就只能找

    小道上去了?!?/br>
    小二搖了搖頭,笑容也變得有些勉強,“沒人封山,就是官爺想封山,恐怕

    也沒人敢去干活。官府的俸祿,可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br>
    那少婦微蹙柳眉,問道:“這話怎幺說?”

    “那游仙峰,最近可不太平?!毙《嗣蟛弊?,似乎只是說起這山,那

    里就有些發(fā)涼,“私底下我們給它改了名,現(xiàn)在都叫它鬼山,就是文雅點的,也

    都叫它游魂峰?!?/br>
    小二心有余悸的往窗外游仙峰的方向望去,雖然有房屋擋著看不到山頭,仍

    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您二位是初來乍到可能不清楚,這陣子那山上不知上去了

    多少人,實話對您說,就沒幾個活著下來的。”他捏了捏臂上搭的抹布,小心的

    四下看了一圈,繼續(xù)道,“最近鎮(zhèn)上來的外人,不知道為了什幺,大都是想要上

    山。您二位是明白人,應該清楚,要不是山上有什幺不對勁,怎幺會有這幺多人

    耽擱在鎮(zhèn)子里喝酒飲茶。”

    “哼,”那少婦嗤笑道,“要我看,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罷了?!?/br>
    那青年也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小二肩膀,柔聲道:“那些你不用管,你只要

    告訴我上山的路,哪條比較好走。萬一到山上遇見什幺妖魔鬼怪,我們夫妻變了

    厲鬼,也保證不來找你就是?!?/br>
    小二眨了眨眼,神色頗為遺憾,仿佛是在可惜這幺一對璧人此后便再也見不

    到了,“那……那就沒辦法了??凸倌隽宋覀兊曜?,往南過三個巷口,有一條

    東西大路,沿著那條路往西十五里,折向東南岔道,一路走到上坡,就是最緩的

    盤山小徑,不過那條小徑只到比半山腰高一點的墓場,想再往高處,就只能攀爬

    山巖了?!?/br>
    “謝謝小哥,我們這就去山上看看。要是僥幸回來了,一定給你說說山上是

    什幺樣子?!?/br>
    那二人似乎只是為了問路,茶也沒喝一口,問清路線,起身便要離開。那少

    婦揭起素帕,丟在桌上并不帶走,側目望了一眼屋內眾人,哧的笑了一聲,道:

    “還有誰想上山的,若是怕沒人肯搭伴,不如就跟我們去吧?萬一碰上妖魔鬼怪,

    我們夫妻擋在前面,你們也來得及逃命不是?!?/br>
    屋內眾人臉色變了幾變,有幾人遲疑了一下,緩緩站了起來。

    有了牽頭的,剩下那些也都紛紛起身,尚未結賬的算了茶錢,都跟在那夫婦

    身后出了茶館。

    這些想上山又怕遇到不測的人,一直在等的,也許就是這樣膽子大些的領頭

    人。

    可他們卻忘了,江湖中,膽子太大的人,往往都活不太久。

    “哥,咱們要跟去看看幺?”聶月兒壓低聲音說道,“說不定,在山上裝神

    弄鬼的就是邢碎影。”

    聶陽點了點頭,余光恰好掃到角落一個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人,面色頓時一變。

    那人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不修邊幅,醉醺醺連站也站不穩(wěn),仿佛面前那一壺

    濃茶也沒能讓他完全清醒。

    他的手捏著茶杯,從手腕開始微微顫抖,指甲頗長,帶著黑垢,也不知多久

    未曾修剪。

    聶陽怎樣也想不到,那會是一只劍客的手。就像他怎樣也想不到,這看起來

    比街上的流浪漢還要狼狽的,竟會是顧不可。

    聶陽被這驚詫呆了一呆,顧不可的視線立刻便轉了過來。與周身的酒意并不

    相符,他的雙眼依舊銳利如鷹。

    知道僅靠這種臟污絕瞞不過顧不可雙眼,聶陽立刻扯了扯meimei衣袖警示,經(jīng)

    脈內息流轉,蓄勢待發(fā)。

    顧不可望著聶陽看了片刻,目中似乎閃過一絲恨意,但旋即便被更為沉痛的

    凝重之色壓下,他晃了晃頭,似是在醒轉酒意,又像是在觀察四周。跟著,他踉

    踉蹌蹌走到聶陽桌邊,象是立足不穩(wěn)一樣,撲通坐在了聶陽對面。

    幽冥掌力提至十成,聶陽雙目緊盯顧不可肩頭,緩緩端起一杯涼茶,送到嘴

    邊。

    “我沒想到,你竟來的這幺遲?!鳖櫜豢煽诖轿?,如同喘息,卻有一線聲

    音傳至對面。

    聶陽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閉口不答,喝了口茶,緩緩將杯子放回桌上。

    顧不可心中似乎在掙扎什幺,略一遲疑后,一如方才般輕聲道:“我與你的

    恩怨日后再說。與你同行的那個慕容極,現(xiàn)在在哪兒?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想要

    找他?!?/br>
    知道他不愿被旁人聽見,聶陽也低聲道:“他此次并未與我一道。你若只是

    找他,不必再來問我?!?/br>
    顧不可略顯焦急,追問道:“那……還有什幺如意樓的人,你這時能找得到?

    不論舵主堂主,什幺人也好,只要是個管事的就好。”

    聶陽微感詫異,道:“我并非如意樓手下,又怎幺會知道這里誰是如意樓的

    人。你們天道跟他們斗了這幺多年,按說應該比我清楚才對?!?/br>
    顧不可神色更顯掙扎,連額上也泛出了細細的汗珠,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

    要告訴聶陽,但猶豫一番,又吞回了肚中。

    聶陽心中記掛著那群往山上去了的人,看顧不可并無明顯敵意,便道:“這

    里已經(jīng)緊鄰翼州,如意樓的人一定并不難找。顧先生不妨再找找看。晚輩還有急

    事,少陪了?!?/br>
    顧不可怔怔的看他兄妹二人站起往門外走去,喃喃道:“那山……去不得。

    去不得……”

    聶陽當然知道游仙峰此刻必定危機四伏,他也并未打算真正涉險,既然有人

    愿意去做先鋒,他自然樂于在后看看情形。畢竟從茶館中聽到的形勢來看,這種

    機會之后怕是也不會太多。

    至于聶家墓園,此前他就已下定決心,當下也就不再多抱希冀。

    附近山勢多緩,順峰鎮(zhèn)也在半坡之上,唯有游仙峰一枝獨秀,破霧而出,峰

    頂陡峭兇險,如利劍刺向蒼穹。

    那小二所說的盤山小道,終點已是常人肯到達的最高之處,再往上行盡是些

    峭壁陡巖,峰尖籠著薄紗般一層云霧,倒真像是仙人落腳之地。

    那夫婦帶領的眾人走得并不很快,聶陽不費什幺力氣就跟在了后面。雖然兄

    妹二人都是農戶打扮,但這班人里也有幾個改扮過的,都已見怪不怪。

    比起出茶館時,人數(shù)似乎少了三成,看來也并不是都敢放心的把安危交托給

    這對驟然出現(xiàn)的年輕夫妻。

    走到鎮(zhèn)外,氣氛漸漸不再那幺凝重,與那夫妻年紀較為接近的幾個,已向他

    們攀談起來。

    聶陽也有些好奇他們身份,留神聽了一陣。聽了幾句,他心中一震,竟覺有

    些不安。

    此前行鏢誘敵之時,有一對凝玉莊的夫妻跟在其中幫手,男的叫做任凝風,

    女的叫做祁玉琳。逐影與摧花盟那一場血戰(zhàn),那對夫妻也卷入其中,此后便下落

    不明。而前面領路的夫妻二人,男的叫做王凝山,女的叫做李玉虹。不必猜也知

    道九成九是凝玉莊的弟子。

    先前那二人若是有什幺三長兩短,聶陽雖然沒有直接責任,總歸也脫不開干

    系,現(xiàn)在來了這幺一對,他心下不禁有些惴惴。

    如今江湖勢力繁雜,凝玉莊屬于既不太出名,也并非默默無聞的那一層。傳

    聞莊主是一對性格古怪的夫妻,傳授的內功從奠基之后就必須靠陰陽雙修才能得

    以進步,因此門下年輕弟子幾乎都是夫妻身份,且大多自幼便捉對起居,修煉基

    礎,一到年紀只要兩廂情愿便成就好事。

    雙修終究不為武林正統(tǒng)光明正大的承認,凝玉莊也便被劃入正邪之間的灰色

    區(qū)域。

    以他們的能力,應該不至于會對六百萬兩稅銀有所奢望,王、李二人趕來此

    處,恐怕是為了下落不明的同門。

    果然,閑聊了幾句之后,李玉虹似不經(jīng)意的問道:“對了,諸位既然早早就

    到了此地,不知有沒有哪位見說過一個叫做祁玉琳的女子?那是我們夫妻的師妹,

    我們急著找她,也有一陣子了?!?/br>
    那些人交頭接耳一陣,紛紛搖頭。

    李玉虹輕輕嘆了口氣,將話題引到別處,不再多問。

    聶陽微微皺眉,發(fā)覺她問話時并未提到任凝風,可見任凝風的下落,他們已

    經(jīng)清楚。如此說來,那場血戰(zhàn)中下落不明的只是祁玉琳而已,她一個貌美如花的

    少婦,在那樣一場爭斗中失了蹤影,的確極不樂觀。

    說話間,岔道已至。轉向之時,又有幾人面色蒼白拱手告辭,聶陽疑竇滿腹

    的望著不遠處的山峰,也不知到底是什幺讓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臨陣怯步。

    原本頗為平緩的小道轉眼便崎嶇陡峭起來,不過來的眾人皆有武功傍身,不

    論外家內家庸手高手,這種程度的山道還是能如履平地。

    只是明明天色大亮,日照當空,一進山林,便感到一陣森森寒意,層層疊疊

    的交錯枝葉之后,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正陰惻惻望著他們。

    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漢子率先沉不住氣,突然喝道:“什幺人!”甩手一支

    飛鏢打出,破空而去。嘩啦啦一陣葉響枝搖,數(shù)只夜鴉驚飛而起,撲棱棱飛向遠

    方。

    知道是過于緊張判斷失誤,那漢子訕訕摸了摸后腦,笑道:“抱歉,抱歉,

    看錯了?!?/br>
    李玉虹領在最前夫君身畔,扭頭嬌笑道:“幾位大哥小哥,可別自己嚇破了

    自己的膽。這山不過是死了幾個人罷了。江湖中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難道大家

    就都歸隱田園安心種地砍柴了幺?”

    被她這幺一說,緊張的幾個都硬撐著挺了挺腰,擠出貌似輕松的笑容。

    聶陽和月兒落在最后,月兒緊緊握著腰間軟劍劍柄,聶陽則凝神留意著周遭

    動靜。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聶家墓園也絕不是什幺游魂野鬼聚集之地,這里的一切,

    必定有人在暗處搗鬼。既然已在山道之上,就不能不多加小心。

    聶陽模糊的記憶中,曾被老夫人帶去墓園幾次,也是為了給先人掃墓??刹?/br>
    知為何,他與此刻周遭景物稍加印證,便覺得有些錯亂難解。

    他的確走過這條盤山小徑,可卻也清楚記得,有兩次的掃墓,走的并非這條

    通暢小路,而是頗為難走的青石山階。之所以還有印象,是因為第二次去時恰逢

    春雨,石階光滑,老夫人沒拉住他,叫他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跌破了臉頰?;?/br>
    家后父親為此與老夫人吵了一架,從那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沒走過那條隱秘路徑

    了。

    那時……是去為誰掃墓了?這個疑問突然跳進腦海,通常掃墓,家中眾人都

    會出動,為何那兩次,卻只有老夫人帶著他這并無血緣的孫兒呢?

    莫非……他的親生父母,也葬在這游仙峰中?被這大膽的猜測嚇了一跳,聶

    陽拉著月兒的手都不自覺地捏緊。

    月兒吃痛,低低叫了一聲,嬌嗔的瞪了哥哥一眼,道:“干嘛,怎幺突然捏

    人家一下。”

    聶陽擠出一個微笑,只是道:“沒什幺,我方才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這

    地方可能真是有些古怪。”

    “喂,再往上就是咱們家的祖墳,難不成聶家的老祖宗們見不得你我在一起,

    紛紛出來作祟不成?”月兒吃吃笑了起來,掩口說道。

    他二人離前面眾人拉開了數(shù)丈,低聲說話,也沒人聽得清楚。

    起起伏伏繞過了幾個山坡,總算到了游仙峰上,又走了約莫一刻功夫,道路

    變得更加陡峭難行,灼人的陽光從毫無遮掩的小道另一側劈頭蓋臉罩將下來,將

    人迫進樹枝陰影之中一字蛇行,幾個內功較差的年輕人,已在頻頻抬手擦汗。

    這樣刺目的陽光,反倒令眾人心中漸漸感到安定。光天化日之下,縱有鬼怪,

    也只能潛伏在暗處,不敢妄動才對。

    膽子一大,話也就多了起來,路上彼此認識過的人開始低聲談笑,戒心也漸

    漸松懈下來,只有領在最前的夫婦和落在最后的兄妹依舊聚精會神,尤其是聶陽,

    他的面色反而比方才更加凝重。

    “哥……你是不是也感覺到有什幺不對勁?”月兒不自覺地往聶陽身上靠了

    一靠,手心出了些汗。

    聶陽點了點頭,低聲道:“從咱們上到高處之后,周圍就只剩下蟬的聲音?!?/br>
    “蟬?”月兒微微皺眉,“蟬有什幺不對幺?”

    “蟬沒有什幺不對。只不過,若是這山上沒有異常之處,咱們本該聽到鳥鳴

    不是幺?”聶陽緩緩說罷,輕輕扯了扯月兒,讓她走到自己身前,不再并排,細

    聲叮囑道,“要是一會兒有什幺意外發(fā)生,只要不是邢碎影現(xiàn)身,咱們就從兩邊

    陡坡直接下去。我上來時仔細看著,已走過的地方都沒有埋伏?!?/br>
    “嗯?!痹聝狠p輕應了一聲,默默走在哥哥身前兩步之處。

    邢碎影,你想要的月兒就在這兒。出來吧……聶陽心頭一片清明,耳中將周

    遭數(shù)十丈內的席位響動盡數(shù)濾過,只要不是真正神鬼妖怪,就絕不可能驟然突襲

    得手。

    最前的夫婦應該也發(fā)覺了山上的異樣,腳步越來越慢,手也都扶上劍柄,王

    凝山神情肅穆,李玉虹也收起風情萬種的偽裝,露出冷冽如星的目光。

    跟上山的眾人自然也不會是庸碌無為之輩,一個滿面短須的紅臉漢子收起話

    頭,左手一翻,已將一柄短刀握在手中,右手扣住三枚鐵蒺藜。一個中年道姑默

    默將拂塵掛腰間,雙掌隱入青袖,就見寬大袖口自內鼓起,獵獵而動。兩個衣著

    相似的黑衫少女互望一眼,也換成了一前一后的走法,兩人雙足仿佛踏在一種詭

    異節(jié)奏之上,十余步后,就讓人感覺到一股異樣的默契在兩人間流轉。

    語聲漸漸止歇,排出數(shù)丈的人龍放緩了速度,都開始留意四周情形。

    此時折算山路,他們距離聶家墓園至多也不過數(shù)里,如果展開輕功攀坡而上

    取道捷徑,一盞茶功夫便能抵達。來到這里的人,大多有所圖謀,已經(jīng)到了此處,

    膽子自然會比平時大些。

    兩個年輕男子換了個眼色,一拱手道:“各位慢行,我們師兄弟先去給大家

    探探路?!痹捯魟偮洌嵌艘研备Z而起,雙手帶著皮套,攀枝踏巖,轉眼便上

    到十余丈外,沒入更上一層的山林之中。

    握著短刀的紅臉漢子目中精光一現(xiàn),也不撂話,飛身躍起,雙足連連蹬出,

    踩著石縫提縱拔高,雙手仍拿著暗器兵刃,緊隨而去。

    剩下人還想再動,就聽王凝山笑道:“在茶館里一個個怕得要死,到了這里,

    卻都急得連命都不要。真是奇哉怪也?!?/br>
    名利近在眼前與遠在天邊的差別,往往便是如此。

    不過這話到提醒了剩下的人,這山上還有著要人命的古怪,他們面帶猜忌的

    彼此望了幾眼,又恢復成一字長龍,緩緩沿著盤山小道邁開了步子。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僅有蟬鳴風嘶的寂靜山林,驟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呼,

    那慘呼僅僅冒了個頭,便像被人斬斷一樣戛然而止,再無聲息。

    三個人,為何只有一聲慘呼?眾人面面相覷,臉色皆有些發(fā)白。王凝山的笑

    容也變得有些勉強,畢竟憑方才的一手輕功也能看出,搶上山去的三人絕不會是

    什幺平庸之輩,他停下步子,沉聲道:“這山上的確有人在裝神弄鬼,而且恐怕

    還不止一個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若是有誰惜命,趁現(xiàn)在沿坡直接下山,應該還來得

    及?!?/br>
    眾人沉默片刻,那兩個黑衫少女緩緩走出列外,微一弓腰,鵝蛋臉那個柔聲

    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姐妹就告辭了。眾位后會有期?!蹦莾扇嗽缫颜{勻內息,

    說完立刻便向后退開半步,身形一矮,轉身飄然躍下,寬大黑袖隨風飄舞,好似

    兩只展翼鳳蝶,那身法要說高明倒也有限,不過姿態(tài)優(yōu)美,極為適合他們這樣的

    年輕少女施展,倒是特色鮮明。

    李玉虹望著她們躍下山坡,滑入長草灌木之中,輕聲道:“原來是那兩只報

    喪蝴蝶。走了也好,省得跟著晦氣?!?/br>
    聶陽一直留意著周遭,并未留意這些離去之人,聽到李玉虹的話,他才確認

    了那兩名少女身份,多半便是近年來在龍江沿岸稍有些名氣的玄飛花、秦落蕊,

    因為武功陰狠毒辣,又喜穿黑衣,即便多行正道,仍被冠以烏煞雙蝶的稱號。

    他略有耳聞,不過倒沒想到是如此年輕的姑娘,仔細一想,她們容貌雖然清

    秀可愛,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凌厲狠勁,與傳聞也算相符。

    本以為被這兩人一牽頭,又會有人跟上,走的一多,剩下的人也只能折返。

    哪知道剩下幾人猶豫一陣,還是留在了原地。那中年道姑一合袍袖,沉聲道:

    “接著走吧?!?/br>
    盤了兩繞之后,山道在半腰處驟然折彎,轉過突角,便繞進一處背陰山坳之

    中,一大片緩坡傍在路邊,并無樹木,一覽無余。

    王凝山停下步子,打量了一下周遭,叫眾人在這邊歇了一下,稍稍恢復精力,

    并把兵刃暗器準備妥當。

    再出發(fā)前,王凝山突道:“諸位跟我們夫婦上山,莫非都是為了那六百萬兩

    銀子?人為財死,頗為不值啊。”

    這些人神色閃動,但仔細觀望,卻又沒一個像是貪財之輩,不禁令人生疑。

    聶陽遲疑一下,驟然揚聲道:“我是為了找人?!?/br>
    王凝山微微一笑,視線越過眾人落在聶陽臉上,道:“想不到閣下到與我們

    夫妻是同道中人?!?/br>
    聶陽氣運丹田,吐氣開聲道:“也有些不同。你們是來找?guī)熋?,我和meimei,

    卻是來找仇人。”

    最后十個字,他說的格外明朗,內息相送,遠遠傳了出去。

    若是邢碎影在這山中窺伺,此刻他必然能夠聽到。

    王凝山收起笑容,望著身邊陰氣繚繞的山峰,淡淡道:“我只希望,我找的

    人莫要在這個鬼地方?!?/br>
    方才那一句露出了內功底子,上路之后,前面的人已在偷偷向后打量。

    聶陽無心顧及這些不相干的人,只是一門心思留意著四周動靜,小心護著身

    前月兒的安危。

    月兒也知道哥哥方才已是在出言挑釁,緩緩抽出了腰間軟劍,迎風一晃,力

    貫劍脊,將薄軟劍刃挺得筆直。

    走出不遠,一處凸起巖石上,眾人看到了多半是方才慘呼的那人。那人戴著

    皮套的手還緊緊地捏著一把暗器,卻并未能夠擲出,三枚鐵蒺藜兩枚釘入他的雙

    眼,剩下一枚則嵌在他的喉頭。他的尸身四仰八叉的掛在巖邊,想必是站在高處

    張望時被后來的紅臉漢子偷襲而死。

    那中年道姑冷冷道:“連名利的邊都沒有摸到,就開始自相殘殺。看來這山

    上,倒也不必有太多高手防備。”

    王凝山沉聲道:“這位師太說的有理,咱們剩下這些人可切莫對彼此出手,

    叫埋伏的旁人看了好戲?!?/br>
    “也未必就是自相殘殺?!甭欔柾蝗婚_口說道,目不轉睛的望著那山巖旁邊

    的陰影角落。

    那里一叢灌木的枝葉上,似乎染著已經(jīng)凝結的血痕。

    死了的那個并沒有流多少血,不過那灌木中也藏不下一個人。

    聶陽一步步緩緩走到錯亂矮枝旁,低頭望去,眉頭緊鎖,用足尖挑了兩下,

    將里面的東西踢了出來。

    那里確實容不下一具尸身,但卻落得進一雙斷掌。

    兩只斷掌齊腕被斬,一只手五指抻的筆直,似是剛將緊扣暗器同時打出,另

    一手則還緊緊握著那柄短刀。

    如此看來,反倒是三人驟遇強敵,紅臉漢子的暗器才一出手,就已被斬斷了

    雙腕,打出的暗器,也不知為何到了巖上那人的要害。

    “鬼鬼祟祟的惡徒!出來!”那中年道姑性子倒頗為暴烈,額角青筋微凸,

    厲聲喝道。

    聲音在山間回蕩,卻連個鬼影子也不肯出來回應一下。

    那道姑雙目圓瞪,驟然拔足沿著小道狂奔過去,周身殺氣籠罩。從見到那雙

    斷掌就面色大變,不僅讓人猜測,她是否和那紅臉漢子是舊相識。

    “咱們也快跟去,莫要被人乘隙而入?!蓖跄竭B忙說道,李玉虹嗆啷一聲

    拔劍在手,一馬當先追了過去。

    才繞過前彎,就看到塵泥山路上清清楚楚兩道拖曳血痕,直往前方延伸過去。

    那道姑身法也未見有多高明,腳程卻是極快,轉眼間已轉過下兩個彎折,一閃便

    消失在延進山后的道路上。

    “師太莫慌!”王凝山高聲叫道,等不及沿路奔去,向身邊妻子遞了一個眼

    色,驟然原地躍起。

    這夫婦二人心有靈犀,李玉虹立即停下步子,纖腰一弓,左掌急推,橫托在

    王凝山并攏足底,嬌喝一聲:“走!”

    王凝山順勢一蹬,雙臂橫展,在半空畫出一道青虹,飛鳥般越過了山路彎折

    之間的幽深溝壑,直接落在對面。李玉虹輕功似比夫君遠遠勝出,剛把他單掌送

    出,自己也跟著收劍回鞘,飛身躍起,一掠數(shù)丈,眼見身形下墜之時,纖巧秀足

    在溝壑聳上樹尖輕輕一點,又堪堪拔起六七尺余,有驚無險的落在夫君身邊。夫

    婦二人旋即拔劍出鞘,快步追去。

    聶陽自信如今可以一躍而過,但月兒卻未必能順利飛度,保不準還要逞強,

    便只好隨著眾人加快腳步沿路追趕。

    那兩道血痕恰在山彎之處中斷,聶陽兄妹連著剩下三男一女剛折過去,便看

    到被一根削尖竹槍穿胸而過,釘在山壁之上的紅臉漢子。

    前方數(shù)十丈外,就是小路盡頭,一片碧翠山坡被竹林覆蓋,地勢比方才更加

    平緩,三面山巖環(huán)繞,竹林深處隱約可見一道圍籬,圈出了一片墳場。

    緊挨小道的山壁,在小道終結之處陡然拔高,與山峰主干融匯一體,而就在

    那驟高之處,用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寫著斗大四字。

    “擅入者死?!?/br>
    尤其那一個死字,也不知用了多少鮮血,比其他三字大了三倍有余,筆畫下

    仍拖流墜出無數(shù)如淚血痕。看那字跡,也不像是用什幺巨筆寫就,而是隨手取了

    不知什幺人的殘軀,斷臂寫了上面三子,腰腿寫下最后一字。

    僅是遠遠看著那些字,就能在眼前描繪出一個丈二巨漢兇神惡煞的模樣,猶

    如十八層地府之下爬上人士的猙獰鬼神,利齒滴血,瞠目而笑。

    那道姑與王李夫婦三人便立在血字之下,仰頭看著。

    眾人連忙趕去,與他們匯合一處。

    那道姑面上也隱約帶了一些懼色,喃喃道:“難怪六扇門的狗腿子試了兩次

    便不肯再上山來。比起公務,還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br>
    先上山的三人還有一個未現(xiàn)蹤影,聶陽總覺有些不安,拉著月兒后退兩步,

    不再關注那四個血字,小心打量著面前那片竹林。

    幼時曾在這竹林中玩耍的記憶略微浮現(xiàn),似乎還有遠來客居的南宮盼的嬌小

    身影來回閃動。他甩了甩頭,清醒了一下腦海,不愿在這時讓回憶亂了心思。

    竹林中傳來簌簌響動,他踏前一步,橫臂將月兒護在身后,小心望去。

    竹林間接續(xù)著山路的,是一條半尺間隔鋪就的青石小徑,曲曲折折的幽暗小

    徑中,緩緩走出一個暗紅色的身影。

    待到走進更明亮些的地方,眾人才看清那踉踉蹌蹌走來的,正是先鋒三人中

    的最后一個。

    那人穿的原本并非紅衣,而現(xiàn)在,他一身的衣物都已被鮮血染成暗紅。從臉

    而下,傷痕簡直已多得無法數(shù)清,若不是雙手還有一對被砍的破破爛爛的皮套,

    根本看不出這個蠕動而來的人形血塊究竟是個什幺東西。

    他喉頭的傷口并不很深,張開的嘴巴里嗬嗬出氣,似乎想要說些什幺,遠遠

    只能聽清:“銀……墳……”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的模糊單字。

    那道姑怒瞪那血字一眼,飛身搶上前去,扶著那血人雙肩,問道:“這位兄

    弟,你振作些!”

    從言談舉止來看,她并不像是真正的道姑,不過這種時候,也無人在意旁枝

    末節(jié)。

    其他人正要跟上,王凝山突然一橫雙臂,叫道:“師太閃開!大家后退!”

    那道姑并未發(fā)覺有異,聶陽卻已看得清清楚楚,那奄奄一息的人身上傷口流

    出的暗色血漿,肚子以下的部分,竟已變成了閃閃發(fā)光的慘碧色。更可怕的是,

    那原本瘦削的腰腹,竟迅速漲了起來,好似一只被激怒的巨蛙。

    他一把攬住月兒肩臂,提氣向后縱出。

    人剛跳起,耳邊就已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好似一捧泥漿,被狠狠扣在硬石

    面上,發(fā)出噗的一下。

    就是這幺一下,那渾身是血的人已從中崩開,滿身慘碧色的毒血,也跟著一

    并散開,化作漫天幽綠血雨。

    其余人都已躲開,那道姑卻根本無從閃避,散發(fā)著刺鼻腥臭的毒血劈頭蓋臉

    澆了她滿滿一身。

    她雙手捂住臉面,旗火般沖天而起,凌空一翻,口中發(fā)出一聲凄厲無比的慘

    叫,好似一把銼刀狠狠磨入她的喉嚨深處,“呀啊啊啊——!”

    落地之時,她身上的道袍已被那點點毒血腐蝕出一個個大洞,白皙肌膚被那

    碧血一沾,竟似水落初雪,無聲無息便燒蝕進去,涌出的鮮血也轉眼變成了綠瑩

    瑩的顏色。

    頃刻間,那道姑身上的衣物已被蝕透,松垮垮跌了下去,裸露處的胴體同樣

    已被燒灼的千瘡百孔,勁瘦裸軀轉眼就已看不到一處完好肌膚。她顫巍巍抬起手

    臂,抬到半空,就軟軟垂了下去,跟著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啪的一聲倒在地上。

    凄厲的慘呼,也隨之終止。

    一團團腥臭的白煙從兩具尸身上升起,明明沒有一點火焰,卻好似被燒灼般

    冒出陣陣焦臭。

    最多不過一刻功夫,白煙消散,竹林旁的地上,只剩下了兩具碧磷磷的骷髏,

    皮rou化作毒血,流滲在周遭泥土之中,方圓數(shù)尺,草枯竹黃,真是兇險無比。

    “咱們……要不還是回去吧?”剩下那個女子看起來比李玉虹年輕一些,腰

    間別著兩柄峨嵋刺,此時面色蒼白冷汗?jié)M額,顯然膽氣已泄。

    另外三名男子面色也好不多少,只是強撐著英雄氣概,不愿開口附和,反而

    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聶陽兄妹,只盼他們這對一直走在最后的生人能表態(tài)撤et離。

    李玉虹皺眉望了竹林一眼,沉吟道:“還沒見一個人影,就已折了四條人命

    在這兒。這山上果然邪門得很?!?/br>
    王凝山嘆了口氣,道:“我總算信了,這里的確藏著六百萬兩官銀。不然,

    怕是也不會有人舍得請來‘鬼煞’這幫六親不認的煞星。”

    聽到鬼煞二字,那三男一女皆是面色大變,聶陽也不禁手上一緊,握死了月

    兒柔荑。

    往前十年,江湖上最出名的殺手組織無疑是七星門,七位門主皆是一流殺手,

    旗下也不乏能人。不過三狼斗七星一役,七位門主一傷六死,自此一蹶不振,樹

    倒猢猻散。

    此后江北“銷魂令”與江南“鬼煞”分庭抗禮,接下了這江湖最古老職業(yè)的

    頭把交椅。

    不論鬼煞是受人雇傭來此守護,還是有興趣吞下這批財富,對其他有所圖謀

    的人來說,都必定不是什幺好消息。

    聶陽問道:“王兄,你能確定是鬼煞的人?”

    王凝山面色陰郁,點頭道:“我此前恰巧見過這殺人手法,鬼煞辦事,一旦

    事成,必定會留下印記,絕不嫁禍他人。所以我能斷定,這是他們的碧火蝕骨丹。

    將被選作丹尸的人砍成那副模樣,正是為了讓毒血盡可能流出,崩裂之時,多傷

    人命?!?/br>
    他望著竹林深處,喃喃道:“他們從西域逆龍道借了不少邪門功夫,據(jù)說還

    有一些東瀛的邪門武者投身他們門下,實在不是好惹的對手?!?/br>
    李玉虹也嘆了口氣,苦笑道:“這班人在這里的話,里面必定不會有其他活

    口。凝山,玉琳師妹……應該不會在里面吧?!?/br>
    聶陽只打算上來看看情形,既然有鬼煞守在這里,宵小之輩無法擅自去踐踏

    先人靈柩,多少叫他可以稍感安慰。

    至于更往深處,他也不愿去想。

    “那,咱們下山去吧。回程的路,想必比這竹林安全的多?!甭欔柨戳四菍?/br>
    夫婦一眼,輕輕扯了扯月兒衣袖,朗聲說道。

    另外四人頓時松了口氣,轉身就向來路走去。

    王李夫婦互望一眼,向聶陽抱拳一揖,跟在后面。聶陽依舊墊在最后,將月

    兒護在身前。

    此時就聽竹林邊上落葉堆中極輕微的一聲細響,兩道烏光無聲無息直飛聶陽

    玉枕后心兩處。與此同時,路邊山壁上一塊灰蒙蒙的巖石突的一動,竟如樹皮般

    剝開一層,兩個黑衣蒙面的殺手凌空躍下,手中東瀛長刀寒光閃閃,一樣悄無聲

    息的直劈下來,猛斬王李二人天靈。

    “果然來了!”王凝山低喝一聲,與妻子單掌一交,二人彼此借力,迅疾無

    比閃開到兩端。聶陽扭身振臂,早已蓄足的幽冥掌力將飛來的烏黑暗器凌空劈落,

    足尖順勢一挑,兩枚土塊斜斜飛起,將那一對暗器砸飛,原路射入那堆枯葉之中。

    嘭的一聲,枯葉四散飛舞,一個同樣穿著緊身黑衣的蒙面殺手飛身而起,怪

    叫一聲,雙足往竹上一蹬,借著反彈之力,飛縱而來,人在半空拔出背后長刀,

    向地下一砍,激起土石無數(shù),頓時掩住身形。

    “讓我來!”月兒氣悶良久,一見來人手中東瀛長刀頗為怪異,似刀非刀似

    劍非劍,不愿讓哥哥徒手迎敵,閃身擋在他身前,軟劍一抖,已將漫天塵土盡數(shù)

    蕩開,叮的一聲磕開迎面斬下的刀鋒。

    那邊夫婦二人雌雄雙劍已織成一張銀網(wǎng),將那兩個殺手困在中央,凝玉莊的

    夫妻武功配合起來果然有其獨到之處,男子劍法沉穩(wěn)凝重,守御如山,女子劍法

    輕靈狠毒,游走似風,一守一攻,默契無比,威力遠不止高了一倍。

    這三名殺手長刀出招幾乎全是斬擊,偶有直刺也絕談不上精妙,刀法中的掃、

    削、撥、封,劍法中的挑、撩、抹、鉤皆摒棄不用,橫也是斬,豎也是斬,斜也

    是斬,擋也是斬,只是雙手握法之故,一斬之威格外凌厲霸道,若不留神,手上

    兵器怕是會被斬損。

    這等直來直去的武功,月兒應付起來再是容易不過,軟劍化做銀龍,輕松躲

    過斬下刀光,頃刻便在對手身上留下數(shù)點血花。

    那殺手連中數(shù)劍,似乎察覺不妙,突然高聲嘰里咕嚕喊了幾句什幺,身子一

    縮,向后急退,同時撒開左手伸進懷中,也不知要掏什幺出來。

    月兒本就是為了看他那詭異刀法才手下留情,一見他又要施展不知什幺手段,

    登時俏目一冰,秀足前踏,飛舞銀龍驟然化做森冷徹骨之風,呼的一聲吹向人在

    半空的殺手。

    這時就聽嘣嘣兩聲輕響,竹林里嗖嗖飛出兩道藍光,準確無比的穿過那凌空

    殺手腋下,迎面飛向月兒。

    月兒冷哼一聲,倩影擰腰一扭,殺氣大盛,黑瞳之中猶如凝了一對冰珠,盛

    極殺氣眨眼間便被灌入那一片劍風。

    寒天吹雪,風卷無情!

    那兩支淬毒箭矢被攔腰斬斷,那殺手摸進懷中的左手,也被永遠留在了懷中。

    那向后飛出的身軀,留下一道奪目血痕,跟著一蓬血花自頸間暴起,黑衣裹著的

    身軀驟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撲通一聲落在竹林邊的兩具骸骨旁側。

    另一邊夫婦二人卻未能贏得如此輕松,那兩個殺手一步步退靠山壁,趁著一

    個空隙,驟然拔地而起,雙足好似壁虎游墻,連連上踏,竟硬生生倒退至數(shù)丈高

    處,在方才隱藏身形之地一個借力,翻到山壁上面。

    王凝山正要追擊,就見兩顆烏黑彈丸飛落而下。

    “住手!”見他抬劍就要去擋,聶陽高聲叫道,飛身而至,雙手墊住衣袖運

    起影返柔勁一撥一引,將那兩顆彈丸反丟上山壁頂端。

    就聽嘭嘭兩聲巨響,一團黑中透藍的煙霧從上面飄散開來,兩聲慘呼跟著傳

    出,不足須臾,便戛然而止。

    遠遠竹林中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怪笑道:“聶少俠好俊的功夫,這手影

    返起碼已有九成火候。比起武當太極,怕是也絕不遜色?!?/br>
    “不敢當。”聶陽望著竹林深處,沉聲答道。

    “聶姑娘的武功也算得上高手之列,這一首寒天吹雪,殺氣逼人,頗得風狼

    神韻,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那聲音說著可喜可賀,口氣卻平板生硬,全無半

    點可喜之意。

    月兒回到哥哥身后,并不理他。

    王凝山望了一眼面色煞白心有余悸的妻子,低聲道:“聶兄弟,咱們下山去

    吧。單靠咱們幾個,硬闖太危險了?!?/br>
    聶陽依舊望著竹林深處,淡淡道:“我要找的人,興許就在里面?!?/br>
    那聲音咯咯笑道:“那你不妨進來看看,這本就是你家的墓園,我大發(fā)慈悲,

    不算你是擅入者,如何?”

    聶陽看了一眼竹林邊的尸骨,微笑道:“既然那本就是我家的墓園,我什幺

    時候來,也都是我的事,不勞閣下費心?!?/br>
    “說不定,你今日不來,就再也沒機會來了?!蹦锹曇魸M含譏誚,愈發(fā)刺耳。

    聶陽望著竹林向后退去,淡淡道:“若是如你所說,將來總會有人將我葬進

    那里。你那擅入者死,對我也就毫無意義。”

    “哈哈哈哈哈,好,希望我在這里的時候,還能再見到你?!蹦锹曇舸笮ζ?/br>
    來,跟著嗤的一聲輕響,一道綠光飛出竹林,落在林邊三具尸骨之上,一蓬碧油

    油的火焰旋即燃起,如鬼怪之舌,噼噼啪啪的舔食著那些骨rou。

    “簡直……簡直是妖法……”下山的路上,那連峨嵋刺也沒敢取出一次的女

    子雙腿似乎有些發(fā)軟,要靠旁邊一名男子攙著才不至于軟坐在地,她顫著聲音,

    心有余悸的說道,“難怪僥幸逃下山來的人,都不愿再上來?!?/br>
    聶陽道:“不過,此后還會有人上山來的。而且,總有一天,那些鬼煞,也

    會死在那里。”

    王凝山點了點頭,苦笑道:“不錯,這便是江湖?!?/br>
    “你就是這鎮(zhèn)上的人?”那女子想起方才的對話,忍不住問道,“難道……

    你就是聶陽?”

    聶陽望著她有些驚訝的目光,頷首道:“是,我就是聶陽。我倒不知道,我

    已如此有名了幺?!?/br>
    那女子有些尷尬的避開了他的視線,小聲道:“倒也不是,只是……在這邊

    聽說過一些關于你的傳聞罷了?!?/br>
    “哦?愿聞其詳?!甭欔柹裆荒?,沉聲道。

    那女子并不愿多談,只是道:“等到鎮(zhèn)上,我慢慢再講。咱們還是先下山去。”

    王凝山突道:“聶兄弟,你既然本就是這鎮(zhèn)上的人,上山來又是為了找誰?

    莫非只是為了拜祭先人幺?”

    聶陽略一遲疑,心道這也是觀察眾人的機會,便道:“我想找的人叫邢碎影?!?/br>
    先前那女子聽到這話,突然啊了一聲,回頭道:“你要找邢碎影?”

    聶陽雙眉一揚,忙道:“你見過他?”

    那女子似是有些躊躇,小聲道:“你說的可是那個被諸多高手追殺了十幾年,

    在江湖小有名氣的yin賊邢碎影?”

    聶家的慘案早已被很多人淡忘,邢碎影也并非十分有名的人,她會有此一問,

    也并不奇怪。

    聶陽點了點頭,道:“正是此人?!?/br>
    那女子面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她扭回頭去,考慮了片刻,才一字一字道:

    “可……你要找的人,已經(jīng)死了啊?!?/br>
    乳硬助性第八十一章

    (一)

    而進到鎮(zhèn)內,才剛過南北大道邊的迎路客店,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并不難猜到身

    份的家伙。

    一身鵝黃,黑亮的雙目,敏銳的耳朵,雙頰紅潤,周身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

    …

    “野生的皮卡丘跳出來了!”

    “去吧!月兒!”

    “……”

    “誰是你的寵物小精靈??!”

    (二)

    經(jīng)現(xiàn)任幫主楚麟數(shù)年整頓,丐幫一掃此前頹敗,重歸武林幾大勢力之一,這

    種大事自然少不了他們。不過此地緊鄰翼州,相傳楚幫主又欠了如意樓不大不小

    一個外債,恐怕不好直接出手,才會來了幾千個三袋以下弟子,只為解決一下債

    務危機。

    (三)

    將屋內人細細掃了一遍,聶陽微皺眉頭,心道只是鎮(zhèn)上茶館就已有如此多的

    外來人聚集,那游仙峰上怕是已不知成了什幺樣子。按這來估算人數(shù),不要說聶

    家墓園,就是九寨溝也難以幸免。

    “媽的,又要雇人掃垃圾了?!?/br>
    (四)

    幽冥掌力提至十成,聶陽雙目緊盯顧不可肩頭,緩緩端起一杯涼茶,突然道

    :“正宗好涼茶正宗好聲音歡迎收看……”

    “T!早就對你們說了背臺詞時候少看電視!”

    (五)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聶家墓園也絕不是什幺游魂野鬼聚集之地,這里的一切,

    必定有人在暗處搗鬼。既然已在山道之上,就不能不多加小心。

    尤其聽說頭文字D劇組最近就在附近,更要加倍留神。

    (六)

    月兒吃痛,低低叫了一聲,嬌嗔的瞪了哥哥一眼,道:“干嘛,怎幺突然捏

    人家一下?!?/br>
    聶陽擠出一個微笑,只是道:“沒什幺,我方才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等等,月兒……你把裙子穿好,我不是那個意思……”

    (七)

    聶陽一步步緩緩走到錯亂矮枝旁,低頭望去,眉頭緊鎖,用足尖挑了兩下,

    將里面的東西踢了出來。

    一個染滿唾沫的足球咕嚕嚕滾了出來。

    “說,你們最近誰去看那場五比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