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苻離一塵不染的儒生方鞋。那雙鞋停留在自己面前，似是有什么話要說，然而片刻的沉默，他終是跟隨父親的腳步離去，并且，再未回頭。

    從這日起，姜顏身旁的位置便空了一人。

    接下來幾日，姜顏聽學總是少了幾分興致，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初夏，綠樹濃yin，紫薇花艷麗熱烈，落在她眼里全都淡薄得沒了顏色。

    偶爾碰到岑司業(yè)講學，這位古板的老先生眼睛掃過苻離的空位，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嘆息一聲。今日這堂課，姜顏數(shù)了數(shù)，岑司業(yè)看了苻離的座位十一次，嘆息了十一次……他大概沒想到，國子監(jiān)內(nèi)唯一一對相戀并有了婚約的學生，竟會是最不服管教的少女與最自矜端莊的少年罷。

    姜顏很清楚，若那日苻離答應祭酒與她暫時斷絕來往，她也是會理解的。盡管如此，她依舊有些愧疚感，總覺得是自己讓岑司業(yè)失去了他視為親子的、最得意的門生。

    散了學，館內(nèi)的學生都三三兩兩地結(jié)伴離去，姜顏合上書卷，趴在案幾上閉目養(yǎng)神，思索著過幾日到了朔望，她說什么也要想辦法見上苻離一面。那家伙一聲不吭的就跟著他爹回去，音訊全無，至今不知是生是死，有沒有被他爹責罰……

    正胡思亂想，有人走到她身邊站定，伸指叩了叩她的案幾邊緣，笑道：“怎么，才七日不見，小娘子便日思夜想、寢食難安啦？”

    姜顏掀開眼皮，見到魏驚鴻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又閉目哼道：“少拿我取笑?！?/br>
    前方，阮玉回過身來擔憂道：“阿顏，先去吃飯罷？若是去晚了，齋長又要訓斥了?！?/br>
    “你先去吃，我坐會子再來?！贝虬l(fā)走了阮玉，姜顏直起身，問一旁紙扇輕搖的魏驚鴻，“苻離到底如何了，你可有他的消息？”

    魏驚鴻攤攤手，無奈道：“又不是假期，我沒法去探望他。前日倒是托口信派家人去苻家打聽，可惜連苻家的門都沒進，就被首輔大人請出來了?！?/br>
    姜顏撐著下巴嘆了聲，回憶起苻首輔那冷情強勢的模樣，忍不住擔憂道：“他爹不會又用戒尺罰他，將他打得下不來床罷？”

    魏驚鴻哈哈大笑，打趣道：“平日里你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到處惹是生非，沒想到竟也有了短處？”又道，“放心罷，苻離皮糙rou厚……不，是吉人自有天相。你啊，還是先顧好你自己，若是下回苻離見你瘦了，指不定該怎么心疼呢?！?/br>
    心疼？不存在的。

    依照苻離那清高別扭的xing子，多半只會皺起眉頭冷嗤一句：我不在，你連飯都不會吃了么？

    腦中的畫面活靈活現(xiàn)，姜顏不禁勾了勾唇角。

    直到一名儒生悠悠走了過來，朝著姜顏‘喂’了一聲，語氣不善道：“聽聞你與苻大公子私相授受，導致他被趕出國子監(jiān)了，可是真的？”

    姜顏抬眼望去。這儒生眼神中的輕蔑是如此熟悉，與那日程家叔伯們談論起程二姑娘時的眼神如出一轍，冰冷，厭惡，像是在看什么骯臟的東西。

    魏驚鴻收攏折扇，手搭在案幾上歪歪扭扭的坐著，嘲弄道：“岳和，你是吊死鬼轉(zhuǎn)世么，舌頭這么長，倒像個長舌fu！”

    姜顏嘴角笑意更濃，依舊撐著下巴，連個姿勢都沒有改變分毫，只望著那名叫岳和的儒生懶散道：“若真像你所說的那樣，你豈非還要感謝我為你們除去勁敵？否則只要有他在，某些人永遠只能如敗犬一般嚶嚶狂吠?！?/br>
    岳和本有些瞧不起女子，無奈姜顏才學技藝處處壓自己一頭，他平日積怨甚多又不敢發(fā)作，今天本想借苻離的事出一出心中的怨氣，誰知偷雞不成反蝕米，反被魏驚鴻和姜顏聯(lián)手嘲弄了個透，頓時氣得面色一陣青一陣紅。

    姜顏氣定神閑道：“我若是你，便會將這落井下石的功夫用在研讀經(jīng)史上。否則即便是走了十個苻離，你也照樣摸不到前三甲的門檻兒?！?/br>
    岳和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反駁，只好灰溜溜走了。

    從那以后，國子學少數(shù)人依舊會拿姜顏和苻離說事，不過也只敢私下議論一番，無人再去伶牙利嘴的姜家娘子面前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