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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為師 完結(jié)+番外_65

    本書總字數(shù)為:1350141個

    過得坎坷多舛。幼時父母兄長俱是早亡,到了稍稍懂事的年紀,又沒了師父,后來愈發(fā)荒唐度日,在江湖上恣意妄為浪蕩了好一段時間——待得最后的最后,他終于知道收起心來,養(yǎng)家糊口過日子的時候,原是準(zhǔn)備和他攜手一生的那個人,卻在半途無端慘死。

    自此之后,晏欺便再也不知未來的日子,應(yīng)該怎樣去活。

    他病得很重,時常在床上一躺就是幾天。很多時隔多年的舊傷,此刻便挑在人最虛弱的間隙齊齊涌上,仿佛勢必要將他推往無人支撐陪伴的深淵。

    可命運總是固執(zhí)而又殘忍,偏是逼迫這樣一個人狼狽不堪地活著,迫使他在每天旭日東升那一刻起,便睜開眼睛,去面對一切虛無頹喪的前路。

    程避有時在旁瞧著心里發(fā)憷。只覺若要像晏欺這般茍延殘喘地挨著性命,倒不如死了來得利落痛快。

    畢竟傷痛疾病帶來的嚴酷摧殘,往往要比精神上的恣意凌虐要來得更為直接痛苦。

    但讓人心酸又覺可悲的是,就這樣一副奄奄一息的殘軀,自從那晚燒退之后,也不知是為何,竟隱隱約約現(xiàn)出幾分好轉(zhuǎn)的征兆。

    先時他還只是沉睡不醒,后來漸漸能坐起來喝點稀粥和湯藥,及至到了正月最冷的那一陣子,他已經(jīng)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

    只不過,人永遠像是沒清醒,意識渾渾噩噩的,眼底也幾乎看不到什么神采。

    程避起初以為,晏欺睜開眼的第一反應(yīng),必定會是先開口詢問薛嵐因的去向。

    記得早些時候,易上閑從聆臺山上下來,一手拖帶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說是白烏族云老族長的女兒。

    而還有一手里,則捧著一副接近于殘破不堪的遺骨——那原本該是什么人,程避起先沒問,漸漸心里也清楚了,便忍不住一陣接著一陣難受。

    再后來,云遮歡讓一群白烏族人接回了北域。他們住的地方,便只剩下三個大活人,其中并不包括……那副早已支離破碎的人骨。

    易上閑早在晏欺睜眼之前,便將那堆殘骨給收進箱子里,囑咐程避說,不能叫他師叔看見。

    ——但出人意料的是,晏欺自打從睜眼開始,就沒提過一句有關(guān)薛嵐因的事情。

    他不問徒弟死活,也不問徒弟在什么地方,有時候程避甚至在想,興許晏欺壓根沒將薛嵐因看得太重,所以覺得無所謂,也更不會在面上流露/出多大的反應(yīng)。

    小師叔這樣一個人,平日總是一副冰冷寡淡的性子,不愛笑,也不愛說話。

    徒弟死了之后,他也還是那樣寡淡,愛不愛笑程避不知道,反正話是真的沒再說過。

    偶爾易上閑來找他,也就三三兩兩那么幾句,敷衍了事。次數(shù)多了,易上閑懶得再與他說話,要交代什么事情,便直接吩咐程避前來告知。

    這一來二去的,程避耿直又熱心,自然也對晏欺多添了幾分照顧。

    平日里端飯送藥兩不誤,甚至晏欺需要幫忙的地方,不用說話,簡簡單單一個眼神,程避就能會過意來。

    但這孩子常常謹慎過頭,到底比不得薛嵐因那樣大膽強勢,在許多生活方方面面的事情上,都顯得有些照料不來。

    ——其中,就比如今日晨時,晏欺光著雙腳,一人毫無意識地踏向深雪地里,甚至還執(zhí)著于往深處走。

    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么做了。

    程避有時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外徹底弄丟了魂兒,還是單純存心地想要找死。

    眼下沒有任何辦法,他將晏欺一路小心翼翼地推進屋子里,雙手端著藥碗,無奈道:“師叔你老這樣,以后病了總得難受的……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晏欺沒說話,隔著屋內(nèi)飄滿霧氣的紙窗縫隙,遠望院外層層疊疊的積雪。

    然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當(dāng)程避以為一直就要這么沉默下去的時候,晏欺忽然偏過頭來,淡聲問道:“易上閑呢?”

    他居然說話了!

    程避心里“咯噔”一下,登時不知要如何做出回答。過了半晌,才手足無措地道:“師父他近來有些忙的,據(jù)說在璧云城外看中了一塊地,等著搭新院子呢……”

    要說起來,當(dāng)時他們住的地方,距沽離鎮(zhèn)不遠,因著晏欺傷重難愈,易上閑不得不在這混亂不堪的小鎮(zhèn)邊境,駐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這糟老頭子本性清高,自打與聆臺一劍派撕破臉皮之后,便不愿在此地產(chǎn)生過多的牽扯,于是年初正月,家家戶戶忙著趕年夜飯的那些時候,他易上閑還在想著如何給自己搭建新屋。

    提到璧云城,晏欺眼底似又稍稍黯了一些,但他向來將情緒收斂的很好,待得隔了一陣,才向程避道:“原來那塊地方,他不要了?”

    程避道:“師父說不要了,不然成天暴民群亂,誰又受得了呢?”

    晏欺木然點了點頭,算是勉強做了應(yīng)答。

    程避卻在旁小心問道:“師叔一起過去住么?璧云城那邊人多熱鬧,有名氣藥鋪醫(yī)館不少,屆時請大夫過來給您治病,還是挺方便的?!?/br>
    “不必?!?/br>
    晏欺微微起身走到窗前,似是不以為意地道:“易上閑那副性子,怎可能容忍與我同吃同???”

    程避亦是上前,好聲在后勸解道:“師叔該是明白的,師父每次指責(zé)您的不是,也就只是說說而已,不用放在心上?!?/br>
    “我知道。”晏欺眼神低淡,猶是平緩無波地道,“近來我病得糊涂,常常不怎么記事……倒多虧他有心照料,且留我一條性命在世?!?/br>
    程避一愣,隨即滿臉堆笑道:“是啊是啊,師叔你……”

    “只不過,他有他的追求,我……也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

    晏欺輕輕將他打斷,枯冷的雙眼再一次從窗外移向室內(nèi),繼而無聲注視著程避僵硬的面龐。

    “麻煩你,把薛小矛……把他,帶過來吧?!?/br>
    程避雙眼瞪圓,倏而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什……什么?”

    晏欺神色淡薄,眼底甚至沒有任何起伏波瀾。

    他說:“……把薛小矛,帶過來。”

    第180章 回家了,徒弟

    兩人面前, 橫著一只半人寬的木制方箱。質(zhì)地厚重, 伸手摸上去的時候,難免有種極為封閉壓抑的觸感。

    程避默默站在晏欺身旁,有些不安地揣測他的神色。

    但晏欺卻目光沉靜, 眼瞼微微下垂著, 一絲不茍注視著眼前那只方箱,也不知在一人想些什么。

    人在面臨情緒極端崩潰的時候——可能會哭,可能會笑,亦或是, 呈現(xiàn)出各類形式的扭曲模樣。

    然而晏欺偏是不同,他給人的感覺始終是安靜沉緩,不曾有過太多的悲傷或是痛苦。

    ——好像這樣一副死狀凄慘的遺骨, 只是躺倒在箱子里睡著了一樣。

    晏欺一言不發(fā),低頭在邊上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半晌,忽然探出指節(jié),似乎想要揭開方箱的木蓋。

    “師……師叔!”程避忙道, “最好別……別用手碰?!?/br>
    晏欺手下一頓, 隨即明白過來——活劍族人體質(zhì)特殊,即便死后入土, 其骨骼亦含帶有極為強勁的腐蝕作用。

    “師父說,裝人骨的箱子都換好幾個了……每每擱這兒兩三天,就能將箱底燙出一個洞來……”程避有些苦惱,同時帶有幾分尷尬地道,“師叔你看, 這……這要怎么辦才好?”

    晏欺沉默一陣,仍是輕輕伸手,摩挲在木箱蓋上,片晌方道:“再換個厚實些的箱子吧?!?/br>
    “呃……?”

    “等雪徹底停了,我便直接帶他回去?!标唐勰抗鉁鼐?,繼而不咸不淡地道,“屆時旅途遙遠,普通的木箱,恐怕?lián)尾蛔∧菢娱L的時間?!?/br>
    程避心下一驚:“回去?師叔打算回哪里去?”

    晏欺道:“芳山古城?!?/br>
    “這么遠?”一聽到這里,程避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以師叔的身體,哪又能經(jīng)得起這般顛簸?”

    晏欺看也不看他,只道:“死不了?!?/br>
    程避還想說點什么,忽又聽得晏欺道:“總一直待在沽離鎮(zhèn)外,對誰都沒有好處?!?/br>
    “可是師叔……”

    “好了?!标唐圯p聲將他打斷,“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待會兒?!?/br>
    程避無言以對,再回頭對上晏欺雙眼之時,見他面上雖無任何起伏,卻終歸是種灰白枯冷的神色,直叫人看了心底生出寒意。

    程避不敢在旁繼續(xù)叨擾,于是匆匆推門出去,偌大一間光線晦暗的空房,頃刻便只留得晏欺一人在原地站定。

    室外還在飄著雪點,也不知何時才是一個盡頭。

    溫度一旦降下來,室內(nèi)也依舊是那樣冷的。晏欺半掩著唇,似有些難耐地悶頭咳嗽幾聲,待得力氣漸漸耗得盡了,干脆抱著膝蓋緩緩坐了下去,蜷在那半人寬的木箱旁邊,仿佛這樣就能予他永不止息的溫暖。

    ——但他時刻清醒著,也很難用這樣一種可笑的方式,來不斷勸服麻痹自己,去忽視一些已成定局的事實。

    他偏著頭,將側(cè)臉緊貼在木箱冰冷的邊緣。隨后閉上眼睛,沙啞出聲道:“……薛小矛?!?/br>
    “你說,你現(xiàn)在這樣,我還該不該生你氣?”

    “都這么大個人了……師父說點什么,你從來不會聽著。”

    “就算……你聽不進去我說的話,那你自己答允過的事情,總應(yīng)該兌現(xiàn)吧……”

    房間里的光芒暗到微乎其微,晏欺低頭看著地面,耳畔是窸窸窣窣落雪拍打在窗欞的聲音。他難得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話,卻是一句也沒有得到應(yīng)答。

    他想到之前年末冬至的時候,薛嵐因一邊喂他吃餃子,一邊祈愿著明年也能過著圓滿如一的生活。

    他甚至向晏欺承諾,明年這個時候,他也會一直在他身邊。

    “可是現(xiàn)在,新年過了,元宵也過了……”

    “我一個人等了這么長時間?!?/br>
    “薛小矛,你什么時候……來娶我回家?”

    晏欺再次開口,聲音里終于帶有一絲哽咽難言的味道。

    他將腦袋深深沒入雙膝之間,喉嚨嘶啞干澀,良久過后,再也沒能說出什么多余的話來。

    彼時窗外風(fēng)雪未停,十五剛過的寒春夜里,晏欺與身旁那只冰涼的木箱相互依偎,他冷得瑟瑟發(fā)抖,卻只將身體蜷進數(shù)不盡的黑暗角落,沉默感受著寒潮未褪的恣意侵襲。

    ——好像如此一來,便能將所有痛苦一并沖刷殆盡似的。

    于是他就維持這樣的狀態(tài),一聲不響在箱邊坐去了大半天的時光,甚至到最后體力漸漸有些不支,便直接一頭歪倒著睡了過去。

    反正室內(nèi)沒怎么燃燈,更沒人敢壯著膽子進去煩他。一直到二更天的時候,程避硬著頭皮在外輕輕叩起了門扉:“師叔……師叔,您還在里面么?師父他老人家回來了,說要見您呢……”

    敲了半天,沒人來應(yīng)。程避有些急了:“師叔,師叔,師叔……”

    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拉開一條細縫。晏欺適才睡醒,臉色蒼白得厲害:“……嚷嚷什么?”

    程避一下便不敢再叫了,只道:“師叔,師父他剛從外邊回來,說有事要與您商議?!?/br>
    晏欺微微抬眼,果然見那對面窗邊,正是一片燈火通明。

    他在門前站了半晌,才緩緩對程避道:“扶我過去吧。”

    “是……”

    兩人一前一后,背過風(fēng)雪,埋頭拉開另一間房屋的木門。

    屋內(nèi)燭火微燃,而易上閑正獨身一人,站在融雪的窗前。約莫是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響,他微側(cè)過頭,似有似無地打量晏欺一眼。

    師兄弟二人面對著面,彼此之間相對無言。片刻過后,倒是易上閑率先開口道:“我聽程避說了,你打算回斂水竹林去。”

    “嗯。”

    晏欺淡淡應(yīng)了聲,隨即走到桌邊坐下,順勢給自己倒了碗茶。

    “如今南北兩域,正值混亂一片。聆臺山一日無主,江湖紛爭不斷?!币咨祥e慢悠悠道,“這種時候,你一個修為散盡的廢物,出去不是找死么?”

    晏欺并不看他:“那你留在沽離鎮(zhèn),等著給莫復(fù)丘收尸?”

    易上閑道:“莫復(fù)丘沒死?!?/br>
    晏欺眉峰一動,繼而抬眼看他。

    “專靠藥養(yǎng)著,估摸著離死也不遠了?!币咨祥e冷冷道,“之前說要推選新任掌門,現(xiàn)在三人里面死了兩個,壓根沒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晏欺道:“這樣都沒垮臺?”

    “垮不了,莫復(fù)丘早料到自己活不長?!币咨祥e漠然道,“掌門之位早有內(nèi)定,屆時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專挑你這種人,看不順眼直接趕盡殺絕?!?/br>
    晏欺仍是平淡,眼底卻隱有幾分嘲諷之意。

    關(guān)于聆臺山近來發(fā)生的事情,他躺在床上也是略知一二的。

    莫復(fù)丘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死了老婆,據(jù)說是當(dāng)場又給直接暈了過去。

    ——而且最慘的是,他老婆連一具尸體都沒能留下。

    最后沈妙舟下葬那一日,只能在聆臺山深處,匆匆立了一座衣冠冢。喪禮辦得簡陋又不周全,畢竟莫復(fù)丘本身能力有限,加之門中正逢混亂時期,諸多繁雜事務(wù)便如泰山壓頂,直讓他永遠沒法透過氣來。

    至于聞翩鴻……

    “聆臺山那邊,至今沒人敢提起‘聞翩鴻’三個大字。他在沽離鎮(zhèn)大肆搜集人血,運送致命藥物的事情也很快被人揭穿……后來,莫復(fù)丘便將他住過的地方,包括常待過的地盤,一把火燒得連灰都不剩?!?/br>
    易上閑道:“到頭來,聞翩鴻鬧這么一大出,什么好處都沒能撈到手……反倒把自己也一起賠了進去?!?/br>
    晏欺垂下眼睫,目光被杯中升騰的水霧一并浸至濕潤。

    “誰知道呢?最后跳出一個姓從的,沒人猜到他也會是活劍族人?!彼?,“這一路過來,從逐嘯莊那一刻起,就沒有過一天安生的日子?!?/br>
    而那所謂的活劍族人,至今也仍未有半分確切的消息。

    他拿著半張從云遮歡身上剝下來的人皮,自那日離開聆臺山之后,便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

    “反正你要走,我不攔你?!币咨祥e語氣平板,毫無波瀾地道,“該提醒的我也都提醒了,至于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br>
    “知道?!?/br>
    晏欺閉目抿了口茶,隨即淡淡起身,再次走向門檻。

    院外的風(fēng)雪成片拍打在地面,很快堆積近有半尺之深。晏欺一步跨出去,被那無止盡的寒風(fēng)吹得渾身一冷,隨即悶下頭,開始低低咳嗽。

    ——這一場大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近大半個月。期間晏欺沒怎么出門,只成天待在裝有遺骨的那只木箱旁邊,有一日沒一日地發(fā)著呆。

    后來雪漸漸停了,他便將那木箱換成了一口棺材,親手將薛嵐因的殘骨碎片抱在懷里,再一點一點地挪放進去。

    甚至最后細心清理的時候,他還將薛嵐因平日用的衣裳也輕輕堆了一疊,連帶著涯泠劍一起,整齊擺放在殘骨旁邊,仿佛還能陪他走上一程般,一切都照料得無微不至。

    那過程要說起來,其實還有些驚悚。畢竟一副死人骨骸放得久了,它該是副什么模樣,是人都有些難以想象——何況活劍族人天生與常人體質(zhì)相異,那骨頭縱是放得再久,再前去與之觸摸的時候,難免還是灼得微燙。

    程避當(dāng)時就站在旁邊,一板一眼瞧著,晏欺也不肯讓他出手幫忙。

    待得一切事務(wù)處理完畢,晏欺又差人雇了輛馬車停后院里,棺材仍舊安安靜靜地放置在里屋,沒舍得讓它出來受凍。但程避看這樣子,便知道晏欺是鐵了心準(zhǔn)備走了,心里沒來由地生出幾分不舍。

    “師叔,現(xiàn)在外邊兒亂成這樣,您一人回北域去,難道不怕危險么?”

    一日起了個大早,室外難得沒再下雪。程避見晏欺又在忙著收拾包裹,便忍不住上前問道。

    “嗯?!标唐勖嫔降安坏攘??!?/br>
    程避偏頭看著晏欺,只覺他這樣瘦的身板兒,一個人拖著一口棺材,要橫穿南北兩大地域,那著實不是一件易事。

    程避抿了抿唇,總想說點什么,試圖能將人勸住。

    偏在此時,不遠處的院門“嘎吱”一聲輕響,二人俱是側(cè)目回身,原以為來人會是易上閑,不想一片白雪皚皚中,卻是定身站著另兩人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第181章 舊傷疤

    一人身著藏藍色的厚紗長袍, 裙尾及地拖曳, 布面已沾滿星星點點的雪粒。

    一人狐裘加身,長發(fā)束起,遍身雪白, 一張圓潤的小臉卻是凍得通紅。

    晏欺適才回頭望見她二人之時, 似乎明顯愣了一陣,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那穿藍袍的,是云遮歡的貼身婢女云盼, 而那穿狐裘作俏皮打扮的,則是稍年輕些的婢女云翹。

    兩人此番來得突然又匆忙,沒有任何預(yù)兆, 所以程避第一眼見著兩位漂亮姑娘的時候,還難免不自然地紅了些臉。

    而晏欺則緩緩將目光收了回去,轉(zhuǎn)凝向院門前近乎消融的幾塊灰白雪堆。

    其實云翹第一眼瞅見晏欺那會兒,內(nèi)心也是帶有幾分驚訝的。早前剛在北域與晏欺初遇的時候, 那人姿容姣好清秀, 就宛若上乘美玉一般攝人心魄,直叫人見了一眼便難以忘卻。

    誰料不過半年時間匆匆過去, 昔日天仙下凡的美人兒公子,已然憔悴得幾乎不見人形,仿佛多走兩步路,便能隨時咽氣似的,是當(dāng)真孱弱消瘦得觸目驚心。

    這樣的感覺, 一直持續(xù)到四人進屋坐下。云翹在偷眼瞧著晏欺的時候,仍忍不住替他惋惜又心疼。

    程避起身,給屋內(nèi)一人斟了一杯茶,待得再次拉開椅子彎腰坐下,身旁的晏欺還在眼神泛空,直盯著窗外發(fā)呆。

    “咳……師叔?!背瘫苄÷暤?,“她們是來找您的,您……不說點什么嗎?”

    晏欺目光微動,方才回神,坐對面的云盼已雙手抱拳,率先向晏程二人道:“晏先生,程公子,此番我與云翹南下中原,乃是云老族長,以及小族長同時授意?!?/br>
    “族長他老人家知道,先生您近來身體不好,也特別囑托我二人,不可予以過多叨擾?!?/br>
    “但……此次事出有因,我二人快馬加鞭趕來一趟,確是有一要事相求于您?!?/br>
    ——一口氣繞這么大個彎,無非又是為著些無關(guān)緊要的幺蛾子。

    晏欺并不待見這兩個白烏族人,干脆開門見山,毫不客氣地道:“有什么要求直說便是,無需多言?!?/br>
    云盼偏頭與云翹對視一眼,后者無可奈何地眨了眨眼睛,似乎都有些猶豫為難的樣子。

    片刻過后,到底還是云翹膽兒大,一面悄悄覷著晏欺臉色,一面硬著頭皮與他說道:“其實是這樣的,云小族長說……她說……想見您一面,所以希望您……”

    話未說完,晏欺還沒發(fā)表任何看法,程避這沉不住氣的,卻差點跳了起來:“這哪兒能行啊,師叔的身體……大老遠往北域去,根本受不住的!”

    “這我們也明白……可、可是,云小族長她那副模樣,實在沒法……”

    說到一半,忽覺有些說不下去了。云翹頗為苦惱地道:“總之,族長有很多話……需要與您當(dāng)面交談,如果方便的話……”

    “不方便?!?/br>
    晏欺冷冷將她打斷:“要說什么,托人帶話即可,何必讓我親自過去?”

    云翹扁嘴道:“但是小族長……”

    “云遮歡是快死了么?”晏欺涼聲道,“就算要交代遺言,又有什么話是必須方面說的!”

    “不不不……”云翹惶恐擺手道,“待小族長傷好以后,還得接替老族長的位置,又怎會說死就死呢……”

    這姑娘也是實誠,說話也好,做事也好,偏就怎么都對不上點。

    云盼在旁見了,只好將她往邊上一攔,轉(zhuǎn)而自己開口向晏欺道:“小族長早料到先生不愿前往北域,所以有些話……還是我來說予您聽,至于事后動身與否,全由您自己來評斷?!?/br>
    言罷,側(cè)目看了程避和云翹一眼,兩人頓時明白過來,慌忙起身,一前一后走向屋外,并順手將房門輕掩。

    屋內(nèi)光線昏暗,便只剩下云盼與晏欺相對而坐。

    云盼不再拐彎抹角,只是平靜對晏欺道:“小族長說過……您在不久之前,才剛剛失去徒弟。”

    晏欺目光一冷:“你來這里,就是為了揭人舊疤的?”

    “不……我知道您不愛聽這些,但有的話放到現(xiàn)在,我也不得不說?!?/br>
    云盼沉下聲音,倏而注視著晏欺雙目,一字一頓地道,“小族長那日從聆臺山上下來,受了很重的傷……即便如此,大多事情,在她腦中也有些許零碎的記憶?!?/br>
    “早前聞翩鴻活著的時候,曾引導(dǎo)薛公子身上的血液,與小族長身上的劫龍印產(chǎn)直接進行接觸……”

    “但當(dāng)時活血浸入劫龍印,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發(fā)生任何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

    不等云盼繼續(xù)闡述,晏欺已淡淡替她說道:“甚至之后活血腐蝕人體,險些將劫龍印一并燃毀?!?/br>
    “是……沒錯?!痹婆蔚?,“如今劫龍印已從遮歡身上徹底剝離,卻無人知道從枕具體的去向,所以小族長她……”

    “所以云遮歡在懷疑,我徒弟并不是真正的活劍族人。”

    晏欺再次出聲,不容置喙地將她打斷。

    這一回,云翹顯然更添有幾分詫異,然在驚訝疑惑之余,仍是聽得晏欺字字清晰地道:“沒什么好胡亂猜測的,我徒弟的確是活劍族人,這一點斷然不會有假?!?/br>
    云翹道:“那當(dāng)天在聆臺山,為什么劫龍印與活血之間……沒有任何相互呼應(yīng)的跡象?難道族中流傳百年的破印方法,還會出現(xiàn)錯漏么?”

    “破印的方法有沒有錯,我不知道?!标唐劾淠?,“事到如今,你們?nèi)暨€想借著薛嵐因來往深探究劫龍印……這樣愚蠢的想法,趁早收一收?!?/br>
    “不是,我們沒有那個意思……”

    晏欺顧自說道:“薛嵐因無法與劫龍印產(chǎn)生呼應(yīng),是因為在他身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子蠱存在?!?/br>
    此話一出,云盼瞬時有些愣住,隨即像是遭得雷劈一般,簡直難以置信地道:“……什么?!”

    晏欺重復(fù)道:“薛嵐因身上沒有子蠱?!?/br>
    “不可能的!”云盼險些失聲道,“但凡是活劍族人,身上怎可能沒有子蠱存在!”

    “……那要是曾經(jīng)死過一次,單純靠殘魂復(fù)生的活劍族人呢?”

    晏欺看也不看她,僅是平緩麻木地開口解釋道:“遣魂咒名義上可致使死者重生于世,但實際不過是借靈魂支撐再造而出的rou體框架?!?/br>
    “相對于最曾經(jīng)的薛嵐因而言,遣魂咒的效用,只是為他留下的殘魂……捏造出一個與之前神似的軀體罷了,這樣的解釋……你能聽明白嗎?”

    云盼呆呆凝視著他,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薛公子他……”

    “遣魂咒能做到的,只有逆改生死,借魂重生……并不可能將已死之人,恢復(fù)成與生前一般無二的模樣?!?/br>
    晏欺極其平靜,臉色卻愈發(fā)陰冷蒼白。

    “所以,就算薛嵐因仍具有活劍族人的基本特征,他體內(nèi)的血液,也是由遣魂咒傾力凝結(jié)而成的,與你們族人心心念的子母蠱毫無關(guān)聯(lián)?!?/br>
    云盼神情微變:“那也就是說,不論如何,薛公子都沒有辦法解開劫龍印了?”

    “是。”

    晏欺定定凝視她雙目,語氣不容置喙地道:“薛嵐因復(fù)生十七年后,你們所有人……聞翩鴻也好,從枕也好,針對他與劫龍印做出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在處心積慮地鬧一場笑話?!?/br>
    云盼抬眼與他對視。仿佛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徹底平復(fù)此時翻涌如潮的心情。

    就好像知道了某些隱藏極深,實際荒唐可笑的秘密,卻又在同時,沒由來地覺得心酸。

    早前一場血雨腥風(fēng)的奪印之爭,不知賠了有多少條蠢蠢欲動的人命進去。而今一晃過去這么多年,人們看待劫龍印流露而出的貪婪目光,還是沒有發(fā)生多大的改變。

    甚至當(dāng)年在紛爭之中僥幸存活的兩個活劍族人,也曾一度是眾人眼中覬覦已久的活體武器。

    但現(xiàn)在……偏是一個都沒能剩下。

    云盼默然盯視著晏欺冰冷淡漠的側(cè)臉。此人也曾在江湖上風(fēng)光逍遙過很長一段時間,只是如今這副模樣,也不知還能獨自支撐多久。

    “那晏先生……還愿抽空去一趟北域嗎?至少您救過小族長一條性命,老族長也非常想……親口向您致謝。”

    云盼悄然退后數(shù)步,低著頭,將身子無聲挪向門邊:“不過瞧著您的身體,恐怕也受不住一趟遠行顛簸了……”

    “話都說到這般地步了,還有什么需要當(dāng)面說的么?”晏欺目光沉冷,眼底以帶有幾分逐客之意,“還是等易上閑回來,你們再請他過去?”

    一聽到易上閑的名字,云盼就頓時不敢吭聲了。她對著晏欺,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末了還想再說些什么,忽而聽得門扉一顫,程避在外用力將門縫推至大開,猛地向晏欺喊叫道:“師叔,師叔不好了——”

    晏欺面色一白,當(dāng)即跟上去問道:“怎么了?”

    “薛師兄……薛師兄的棺材……”程避哭喪著臉,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見了……”

    第182章 師父又騙人!

    不見了……

    晏欺登時只覺“轟”的一聲, 有什么情緒徹底自胸前炸得開了。

    當(dāng)下不管不顧, 將所有人一把推開,跌跌撞撞奔向?qū)γ娴姆块g,狠狠推門朝里一看, 瞬間心涼得透徹——

    原本就空落又潮冷的屋子, 別的不堆,就專程用來安置那一口甚是珍貴的棺材。晏欺自從決定要帶薛嵐因回芳山古城之后,幾乎天天都會來棺材邊上坐著,時不時還會說上兩三句話。

    可現(xiàn)在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院中無人注意到任何異樣的動靜,棺材這般分量不小的一樣物什,竟就在人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了。

    “我……我本想著天這么冷, 就帶云翹姑娘往另一邊房間里坐一坐?!背瘫苷Z不成句,瞧著樣子,怕是要哭出來了,“結(jié)果點完炭盆出來, 發(fā)現(xiàn)這邊屋里門半開著……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棺材說不見就不見了。”

    晏欺臉色煞白,幾近是渾身僵冷地站在原地, 良久過去,已連一句話也沒法說出口。

    這時云翹和云盼也瑟瑟縮縮地跟了上來,一眼瞅著晏欺的模樣,也都干杵在后方?jīng)]敢吭聲。

    “……不見有多久了?”

    晏欺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抬頭望了眼門外, 院內(nèi)堆積的殘雪近半尺之深,但眼下地面平整而又光滑,竟是一絲疑跡也無。

    “左右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背瘫軘Q眉道,“當(dāng)真沒聽到什么響動,院子里一直安靜得要命?!?/br>
    晏欺微挪了目光,轉(zhuǎn)而仰頭望向墻面漏光的窗口。不過須臾片刻,他忽然像是明白什么似的,陡一轉(zhuǎn)身,再次邁向屋外,一手推開院門,將那停在草棚里的黑馬給牽了出來,一個翻身騎坐上去,不由分說,揚起鞭子,道:“駕!”

    程避適才從里屋趕了出來,一見晏欺這架勢,嚇得魂兒都飛了:“師叔!師叔要上哪兒去啊?!!”

    晏欺一勒韁繩,單薄的脊背在寒風(fēng)里愈發(fā)顯得瘦削:“找棺材?!?/br>
    “別啊師叔,您……您再等等,再等等!”程避仰著脖子,焦急吶喊道,“一會兒師父回來了,讓他和您一起去找,路上也好有照應(yīng)!”

    可任他在后怎般勸解,晏欺面色冷硬,壓根聽不進去人話,后時干脆直接將人無視,再一揮鞭,又狠又準(zhǔn)抽在馬屁/股上,但聽那黑馬仰頭發(fā)出一陣長嘶,直將院里兩位姑娘嚇得連連驚叫。

    程避也是駭?shù)貌惠p,眼看著面前四只有力的馬蹄在雪地里踢踏不斷,不多時便載著晏欺跑得遠了,模模糊糊沒了半點影子。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