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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為師 完結(jié)+番外_35

    本書總字數(shù)為:1350141個

    攬著自家?guī)煾竿剡呑哌叺?“你在顧慮什么?天塌下來,有徒弟給你撐腰呢——別老是想七想八的,當心愁出一臉皺紋?!?/br>
    “……”

    道理雖是這么個道理,但什么時候輪到狗徒弟給他撐腰了?

    薛嵐因眼睛一瞥,料到師父又要開口損起人來了,干脆伸出一指橫抵在他唇畔,不慌不忙地道:“反駁無效……師父,從今天起,凡事都得聽我的,我說什么就是什么?!?/br>
    晏欺面無表情,正待順勢教訓些什么,忽而聞得身后腳步陣陣,似是有人踏雨而來——師徒二人一并回頭,便恰好望見從枕自遠處青石路上揚聲喚道:“二位留步!”

    彼時雨勢已大,他卻并未撐上一柄雨傘,沿途走來紗衣烏發(fā)皆為透濕一片,獨那一雙銳利眼睛刀鋒一般隱隱生出冷輝。

    “方才族中諸位長老們一時心切,言語之間難免多有冒犯,還望先生能夠見諒……”

    晏欺眼睫微抬,便剛好能瞥見他拱手作揖時低眉順目的樣子。

    “怎么,想到日后還有求于人,便知道提前出來慰問兩句了?”

    “晏先生誤會了?!睆恼砉砦⑿Φ溃袄献彘L深知自明日起一路車馬勞頓,北域南下并非易事,因而由衷懇求先生途中能對遮歡放下偏見,盡力出手照拂?!?/br>
    “偏見?”晏欺嘲道,“我對她有何偏見?”

    從枕輕聲道:“晏先生說沒有,那便是沒有。”

    晏欺眸色驟凝,當即一聲冷厲喝道:“放肆!”

    “……不敢!”從枕畢恭畢敬道,“白烏族百年榮耀傳承至今,云遮歡乃是繼先祖遺志的權(quán)威象征,不論她脾性如何頑劣懵懂,古往今來規(guī)矩不可破廢,先生只需竭盡全力保她一命,往后我族上下勢必護您一世周全?!?/br>
    晏欺徒手朝外一拂,涯泠劍瞬時脫鞘抵上他眉心近半寸處:“我何時需求你們區(qū)區(qū)一個低等部族時刻施舍庇護!”

    薛嵐因渾身一震,但見晏欺眼底鋒芒一如往昔那般盛氣凌人,亦不由緩緩自胸口生出一絲畏懼之意。

    “你們云老族長是不是在盤算著,晏欺用不了多久便會撒手人寰,就眼前的局面而言,并沒有足夠引人矚目的威懾力……所以,能榨干就榨干,能利用完也就利用完?!标唐鄄[眼笑著,手中一柄寒劍卻一下接著一下毫無規(guī)律敲在從枕頭頂,逗貓兒似的,滿滿的一番輕蔑與惡意,“可惜了,你好好在這兒聽著……我就算最后只吊了一口氣留在這世上,也絕不會懼怕任何類似于此的愚蠢威脅?!?/br>
    從枕徑自埋頭下去,無言之間,只看得清他那微有緊繃的喉結(jié)在上下不斷顫動。

    “回去告訴你們族長,此番南下一行,是我與谷鶴白之間的私人恩怨。破劫龍印,也是為了能護我徒弟一時安?!劣谄渌麆e的什么,本身與你們白烏族沒有半分聯(lián)系?!?/br>
    手中劍尖赫然揚起,晏欺面帶冰霜,字字誅心地道:“包括此后到往長行居一事,我只負責順路捎帶,并沒有義務請求易上閑出手幫忙——一倘若一路上她云遮歡屢屢試圖挑戰(zhàn)我的底線,之后該當如何,你們自己心里清楚。”

    第92章 瀾起

    一個月后, 南域霜降, 又是一年煢煢初冬。

    禍水河畔,猶自人來人往,恰逢年關將至, 周邊一帶商賈人家生意興隆, 即行即停間,喧囂吆喝聲響更是不絕于耳。

    眼看如今已是年末返鄉(xiāng)的寂寥時節(jié),然偏不知為何,這臨水而列的大多客居反是愈發(fā)駭?shù)脽峄鸪? 沿途一遭實實看來,倒頗有幾分人滿為患的勢頭。

    不過,若是當真想要追究其源頭何在, 其實也算不上是什么不易猜測的難事。

    聽聞近來沽離鎮(zhèn)外赫赫有名的聆臺一劍派,于次年開春之際,即將推選新一任年輕有為的掌門人來取代當前莫復丘原有的職位,而與此同時, 相應的實權(quán)亦會在上任當日一并予以鄭重轉(zhuǎn)交。

    這樣一則消息在江湖內(nèi)外火速傳遞開來, 無疑是將本就暗流涌動的南域一方不寧之地給直接炸開了鍋。

    聆臺一劍派在中土一帶究竟擁有怎樣一個崇高地位呢?

    據(jù)說,人家開宗立派的創(chuàng)始人是帶兵打過仗的。甚至繼續(xù)往后推移一些, 其歷任每一位掌門無一不是游歷四方,除暴安良的正義之士,及至延續(xù)到了莫復丘這一代,更是一直在想方設法地與外界各大門派結(jié)盟交好——因而當年遭得晏欺一人血洗聆臺山的時候,這素來口碑甚好的江湖第一名門, 沒少得到周圍一眾同盟幫派的鼎力支援。

    而今倏然遇得名門易主,眾人據(jù)此能夠產(chǎn)生的唯一想法大概就是……莫復丘人快不行了。

    說不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當真快要不行了。反正十六年前那場血災,莫復丘與晏欺這對死敵俱是傷得不輕——一個瘸了雙腿,另一個干脆熬白了頭,論誰都不算好過,倒是白可憐了莫家那位如花似玉的好夫人,剛進門的丈夫轉(zhuǎn)眼就沒了后,年紀輕輕便守了活寡,是個人看了都得惋惜心疼。

    然而光顧著心疼又能有什么用呢?終歸不能到那聆臺山上將莫夫人給活生生地綁回來——于是乎,一眾人七嘴八舌聚在一堆議論了沒過多久,到頭來,那些該別有用心的還是躲在暗地里有所圖謀,而那些無所事事的閑雜人等,照例窩在某些偏僻角落里宣揚著一些不著邊際的流言蜚語。

    “這聆臺一劍派一朝得以易主,天下局勢必生大變??!莫復丘當年一統(tǒng)南域的卓越風姿已是日漸消退,往后還有誰人膽敢與他一爭高下呢?”

    “什么風姿不風姿的,他一個瘸了腿的殘廢還指望成什么大器?依我看吶,這一晃十七年都快要過去了,聆臺山上也沒什么格外出眾的后輩人物,唯獨那谷副掌門一人在后默默支起整個門派——你們說,莫復丘倒下去那幾個年頭,還有什么不是副掌門人事必躬親的?”

    “說的好,來年開春若是推選掌門,我便賭他谷鶴白勢必成功轉(zhuǎn)正!”

    “是了,不選谷鶴白還能選誰?一個有能耐有資歷的大活人,不知要比那半死不活的老瘸子要強過多少倍數(shù)!”

    “——哎,慢著!誰說谷鶴白一定就能當上掌門人的?人家莫復丘都放了話啦,說是這回盼望著能夠培育新人——他谷鶴白算是個什么東西,名不正言不順的,能眼巴巴地往上爬嗎?”

    “我可不管,谷鶴白自己不也撂了一番狠話,等著將來掌門推選之日放大招呢,有得驚喜足夠人看了!”

    “沒錯了!我押一兩,今兒個偏就看穩(wěn)他谷鶴白了!”

    “我押二兩!”

    “那我押……四兩!”

    河岸碼頭,距東南長行居不過十來里地的小客棧內(nèi),一大早便為著這么一樁事不關己的無謂話題吵鬧至不可開交。

    冷風糊臉,都吹不閉這些個一聲還比一聲兒高的窟窿嘴——這不,沒一會兒,正瞧著眼前黃燦燦的驟然一陣明亮,滿桌的碎銀盤纏堆里無端給人罩上一只人臉大小的圓口銅盆。

    “……我就押個盆子在這兒抵著了,賭誰都行,反正不是那姓谷的。”

    啪的一聲木桌脆響,眾人皆從那如火如荼的爭鬧聲中回神一看,但見人群中央正站了個眉清目朗的年輕人,拔了高的修長個子,一襲煙灰勁袍環(huán)腰而繞,正是說不出的放/蕩輕佻。

    “喏,好生瞧著,這銅盆可是我的全身家當。”靈巧的指節(jié)往那冒了光的盆底兒上輕輕一敲,脆生生的宛若一陣鑼鼓聲鳴。

    那人斜眉一挑,一雙上揚的桃花眼里盡是難以言喻的寥寥笑意:“我便認定了那谷鶴白,爬不上去,還偏得一咕嚕摔下來!”

    眾人抬眼看了看他,又低頭瞅了瞅桌上那只破爛不堪的小銅盆兒,頓只當這混小子是來光攪局的,二話不說,攔手便一股腦將人往大門外邊連連揮趕道:

    “去去去,哪兒來的小白臉,專打擾咱大爺們兒之間談正事呢?趕緊滾趕緊滾……”

    話音未落,方再次仰頭往人堆里頭匆匆一瞥——哪里又還有那小白臉的半點身影?人家來了,跟天外刮過一陣風似的,走時竟連半點痕跡也沒能留,獨獨桌上那只小銅盆隱隱約約閃著點毫不起眼的微弱光芒,倒像是在刻意嘲諷什么一般,映了滿面一張張匪夷所思的胡茬臉。

    ——二樓垂簾半掩的雕花廂房外,薛嵐因若無其事地趴欄桿上左右掃過一眼。半晌,自鼻腔里極其輕蔑地冷哼一聲,正欲悠哉悠哉拉開步伐往回了走,倏而身后傳來嗖的一響,一只剛炒熟的栗子徑直朝前襲過頭頂近一寸處,啪的一聲,恰巧讓他伸手接過攥指縫里,低頭輕輕一嗅,哎……還是香的。

    “讓你出去捎封口信,你倒是吃了飽撐的和人聊上了……薛小矛,有本事啊?!?/br>
    滿室一盞蒼茫油燈照耀之下,晏欺白發(fā)浮霜,天青長袍,一雙涼薄如一的鳳眸正無聲瞇得恰到好處。

    第93章 索求

    “哪兒敢。”薛嵐因笑瞇瞇地回轉(zhuǎn)過身, 順勢將那栗子殼兒剝開了雙手呈遞上去, 畢恭畢敬地道,“但凡是您吩咐過的事情,我就算是忙到跑斷腿了, 也一定會如約完成。”

    晏欺捏過栗子仁放手心里瞧了兩眼, 終沒能夠吃下去,只是曲著指節(jié)往上投進狗徒弟的嘴里,道:“所以呢,結(jié)果如何了?”

    “長行居那邊遣人回了消息……”薛嵐因微微遲疑一陣, 慢吞吞道,“糟老頭子說了,不見你?!?/br>
    晏欺緘默不言, 一陣嘆息還未能沖突出喉,身后沙啞刺耳的女聲已然率先開口喝道:“——他不見?那我這千里迢迢從北域到南域,豈不是吊著一條性命白白送死!”

    桌前光線晦暗的偏僻死角里,云遮歡一襲沉厚黑紗從頭至腳裹滿全身, 即便如此, 亦無法輕易將那爬至面部的斑駁紅痕徹底掩蓋。旁人只需輕飄飄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便能迅速自她身上察覺出一絲顯而易見的異樣。

    整整一個月了。

    從白烏族領地外圍夜以繼日趕到東南禍水河畔, 她甚至沒敢掀開黑紗呼吸室外哪怕任何一片新鮮的空氣。

    一旦為人發(fā)覺劫龍印的存在地點,她清楚自己面臨的將會是什么樣一個處境。

    可是時時刻刻皆需謹小慎微的憋屈日子,她實在快要忍不下去了。有時候,她甚至想要不要干脆一了百了,拋開這張負擔太重的可憐皮囊, 還她一個無拘無束的自由身。

    然而歸根結(jié)底,還是沒有那份想到做到的勇氣。

    “當初是你提議到長行居中請求易上閑出手施救。”云遮歡道,“——依照眼下這般情形,你怕是存心想要亡我?!?/br>
    扣過瓷盤的修長指節(jié)擱在桌邊無聲一頓。

    晏欺自一桌飄了香的栗子堆里側(cè)過頭來,漫不經(jīng)心道:“不是我要亡你……”

    他抬手指了指東南的方向,道:“是他要亡你?!?/br>
    云遮歡柳眉驟擰,猝然起身嘶聲道:“你簡直就是……”

    “遮歡!”肩膀及時被人沉沉按住。

    從枕有所意識地沖她搖了搖頭,隨即緩緩轉(zhuǎn)身面向晏欺,一字一句道:“晏先生,如若能得到易老前輩乃至背后整個長行居的鼎力相助,于你于我,都算得上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br>
    “好什么?”晏欺道,“你指望他日后與白烏族之間能夠結(jié)盟?”

    從枕神色一頓,并未直接予以回答。

    晏欺冷笑道:“不可能的,癡心妄想。”

    “那至少……”從枕黯然拱手道,“求他救下遮歡一條性命。”

    晏欺沉默打量他片刻,眼底交繞的情緒卻是說不出的復雜難言。

    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他并不明白面前這樣一個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從枕挨到如今這般歲數(shù),是正當壯年的意氣風發(fā),加之他頭腦靈活,思維亦是敏捷銳利,相較于自幼嬌生慣養(yǎng)的云遮歡而言,顯然更適合培養(yǎng)成為將來的一族之長——只可惜歷代族規(guī)壓制之下,迫使他不得不自主臣服,因此也錯過了一生功成名就的最好時機。

    晏欺不信他絲毫沒有掌權(quán)的欲望。但至少,他呈現(xiàn)于人前的方方面面里,確實不曾展露半點有關于此的蓬勃野心。

    “罷了?!?/br>
    晏欺懶得費盡心思探他底細,隨手往回一勾,將腰間那把封存已久的涯泠劍給取了下來,認真撫了撫它陳舊卻保持干凈的細長劍柄,及至片晌打理擦拭過后,方小心翼翼解開柄尾那枚看起來有些年代的靛青色流蘇,輕輕拍了兩下,遞與從枕干燥粗糙的掌心,道:“你將此物送往長行居外試上一試,如若易上閑執(zhí)意不愿出來一見,我也再沒什么別的辦法?!?/br>
    薛嵐因目光一動,不由自主將雙眼直愣愣地盯了過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從枕十指并攏的手心上方。

    “這是何物?”從枕耐不住怔然道。

    “我初入師門時,師父親手贈的劍穗?!标唐鄄痪o不慢地道,“如今見物如見人,他要不給這面子,大抵是不用抱任何希望了?!?/br>
    時值冬初霧漸凌霜的清晨。碼頭外圍狹窄的街道一圈車水馬龍,正是漫天刺耳的喧囂嘈雜。

    薛嵐因遠遠望著從枕即刻離去的匆忙背影。良久之余,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側(cè)目轉(zhuǎn)凝向了身旁一語不發(fā)的晏欺。

    這一個月以來的奔波勞累,平白使他清減了不少,原就是捏在手里快散架的一堆骨頭,如今愈發(fā)顯得消瘦憔悴。

    薛嵐因每日在旁近距離盯著看著,揪心又難免焦灼。

    他是真的害怕。怕哪一天睡著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那個人也許就突然變得冰冷。

    甚至每晚自夜不能寐的纏身噩夢中驚醒那一刻,都會忍不住偏頭貼往晏欺緩慢跳動的心口,以此確認他還活著。

    他還在我身邊嗎?

    幸好,他還在。

    瀕臨絕望的刺痛感分明晝夜不歇地潛伏在大腦神經(jīng)的每一個角落,他偏要生生忍著,不愿讓晏欺瞧出分毫。

    薛嵐因不希望讓晏欺看到他痛苦掙扎的樣子,因為他知道,愈是這樣,晏欺心里所承載的重量便愈加會不容置喙地朝下施壓。

    所以,即便是用最為愚鈍笨拙的方式,他也始終想將燦爛的一面,永遠留給自己的師父。

    晏欺還站在原地發(fā)呆。

    眼梢淡薄的弧度此時彎曲下來,清冷但不尖銳。

    ——他心思太過龐雜,想得越多,包袱也會背得越沉。

    “你舍不得了?”

    薛嵐因沒歇兩下,怕晏欺顧慮什么心事又惹得不快,便開始尋著法子逗他。

    “???”晏欺一愕,而后道,“……什么?”

    薛嵐因挑了挑眉,刻意拉長尾音道:“劍穗啊——師祖給你那個?!?/br>
    “……”晏欺會過意來,但見狗徒弟面帶微許幾分莫名的幽怨,便有些失笑反問道,“你這是什么表情?”

    “你將它系在涯泠劍上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br>
    晏欺道:“劍穗而已,又不是人家姑娘家送的信物?!?/br>
    薛嵐因雙唇抿緊,透亮的眼底卻黑白分明。

    他說:“……我也要?!?/br>
    晏欺愣著看他,一時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別的師父都給徒弟送劍穗,你怎么什么都不給?”薛嵐因撇嘴道,“我也想要!”

    晏欺知曉他平日里心思最歪。人家心心念念惦記著劫龍印呢,他那一雙削尖的狗眼睛卻往送出去的劍穗上偏。

    晏欺無奈問道:“你身上又沒佩劍,要那玩意兒做什么用?”

    ——敢情這笨師父遲鈍得很,連徒弟在變相找他要禮物都瞧不出來。

    薛嵐因沒來由讓他給噎了一下。余光瞥見身后還坐了個礙眼睛的云遮歡,一時也沒法壯著膽子朝人撒潑打滾,便只好干巴巴地咳了一聲,悻悻道:“難道除了劍穗,你就沒別的東西可以送給我了?”

    晏欺還在發(fā)蒙:“……你想要什么別的?”

    ……罷了,這木頭人兒,論是怎么去逗他打趣,都只會是塊不開竅的朽木疙瘩。

    薛嵐因伸出手掌,似乎很想碰一碰他的臉。然而片刻過后,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繼而覆在他冰涼手背上,輕輕摩挲兩下,溫柔道:“算了,沒什么……逗你玩兒來的,不急著要那些東西。從枕在想辦法救云姑娘,我也得優(yōu)先想辦法救你——既然人都到長行居了,總得找機會進去問他一問?!?/br>
    硬要說起這個,其實是件很頭疼的事情。易上閑脾性古板倔強,向來視晏欺為一顆不共戴天的眼中釘。而今驟然遭他上門叨擾,心中必然要多生出幾分煩悶與不快。

    且不說讓他親自出面引導劫龍印,易上閑恐怕連勉為其難看上晏欺一眼,都覺得是污了自己的眼睛,便更提不得事后還叫他替晏欺療傷治病。

    何況,遣魂咒帶來的巨大損耗,世上根本無人能醫(yī)。

    晏欺吊著半條命如履薄冰地撐過了整個秋天,心里很清楚再往后會發(fā)生什么,但他選擇緘口不言,薛嵐因自然也只作不知。兩人都會盡量避免過于消極的話題,還像以前那樣,該說笑便說笑,該膩歪便膩歪,只是絕大多數(shù)時候,晏欺表現(xiàn)出來那種近乎全然依從的溫順態(tài)度,讓薛嵐因感到尤其的不安。

    薛嵐因不是沒有千方百計地去尋找能夠緩解禁術損耗的最終方法。私下里熬紅了雙眼翻爛的一本本古籍書冊,以及所經(jīng)途中街頭巷尾或大或小的一家家醫(yī)館……

    親手煎煮的各類藥方也是以身試驗過后,一日不落地哄著晏欺服下。

    盡管如此,成效仍舊是微乎其微。晏欺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把松軟的散沙,抓握得住,但那感覺實在太虛幻了,彷佛一陣風來,便能輕易吹得無影無蹤。

    他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了,但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做成。相反的是,晏欺一如往昔的平靜與安穩(wěn),襯得薛嵐因愈發(fā)顯出萬般的焦躁與倉皇。

    晏欺看了看他,很想說沒辦法了,易上閑根本救不了他。但是話在嘴邊耽擱了一陣兒,還是意味不明地道:“先別管這事……我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劫龍印一日得不到破解,谷鶴白的眼睛就會一直盯在你身上。先前是逃到北域暫避風頭,眼下距沽離鎮(zhèn)總共沒多遠路程,我們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隨時在他掌控之中?!?/br>
    “我能有什么?最重要的還是你,只要你沒事了,我什么都不怕?!?/br>
    薛嵐因低頭捋了捋他耳鬢一束發(fā)絲,耐心將那偶爾冒出的兩三縷黑發(fā)掩在腦后束冠的青藍色玉帶之下,細細纏繞了一圈,認認真真在他耳際別好。

    “把你自己照顧好,別老想著為我cao心——泥菩薩快沉江底了,還有心情撈別人一把?!毖挂虻?,“早知道會是這樣,我一開始就不該從斂水竹林里出來?!?/br>
    “——你可以不出來,但你師父指不定會丟下你自己跑出去?!?/br>
    身后幽幽傳來的聲音隔得老遠。

    云遮歡那雙鋒刀鑿出的柳眉在數(shù)層遮蓋的黑紗下,肆無忌憚地向上揚起。那角度像在嘲諷什么,但蒙了一層灰的意義確實不夠深刻。

    “晏欺本就是個慣騙,他要說什么,要做什么,何時會經(jīng)過你的同意?”她就這么散漫坐在廂房整齊排列的森森桌椅之間,伸手百無聊賴地敲擊著瓷盤里早已熟透的一顆顆帶殼兒的栗子,仿佛是在借那最后一點殘余的溫度,為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陰影開脫。

    第94章 驚變

    云遮歡對于晏欺所產(chǎn)生的偏見, 終歸是日積月累的一個過程。其間究竟包含了什么樣一種微妙極端的情緒, 兩人都出乎意料地明白通透。

    只是有些事情挑明了說出口來,反而會讓人難以啟齒。

    就像她至今深深癡戀的那張故人皮囊一樣,過度執(zhí)拗的一種喜愛, 在旁人眼里看來, 其實是另外一種匪夷所思的丑態(tài)。

    薛嵐因知曉她心中苦楚,一時卻無言施以寬慰。顧自趴在欄桿邊上斟酌了片晌,還是道:“云姑娘,省點力氣, 想些開心的事情吧——你這罵我?guī)煾噶R了整整一路,他倒沒什么,我的耳朵反讓你嚷出了一層繭子?!?/br>
    他走過去, 拉開一張椅子,正對她坐下。

    薛嵐因這人永遠就是這樣,天塌下來了,一張半真半假的笑臉在外擺著, 縱讓人知道那多半是違心的, 卻到底也對他恨不起來。

    云遮歡沒說話,大概是真的累了。黑紗覆蓋的一雙眼底布滿了暗紅細碎的血絲, 像是一張徹底展開的巨網(wǎng)。

    薛嵐因探長手臂前去,碰了碰面前那盤堆成小山的栗子,推到她眼皮底下,道:“從兄一來一回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多少吃點東西, 歇一歇。”

    云遮歡揚眉看他。

    下一刻,抬臂朝前猛地一陣疾掃,將那栗子連殼兒帶果并瓷盤桌布通通揮趕進他懷里。隨后,字字透過齒縫道:“……惡心?!?/br>
    薛嵐因處之泰然,云淡風輕道:“誰惡心?”

    “你?!痹普跉g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身后倚在欄桿邊緣看似若無其事的晏欺,道,“你和他,惡心得要命!”

    “云姑娘,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毖挂蚯篙p輕叩了叩桌面,不以為意道,“你若要喜歡一個人呢,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用心待著便是了,有什么惡心不惡心的?”

    云遮歡輕蔑掃了晏欺一眼,諷笑道:“你喜歡的人,并不打算與你廝守終生?!?/br>
    薛嵐因道:“我守他就夠了?!?/br>
    云遮歡斬釘截鐵道:“他快死了?!?/br>
    “他不會死?!?/br>
    薛嵐因定定凝視著她,再一次清晰重申道:“我不會讓他死的,不論用什么辦法,都不會?!?/br>
    云遮歡道:“你就這樣確信?”

    薛嵐因淡笑一聲,倏而不置可否道:“云姑娘可還記得,當初在不刃關外湖葉鎮(zhèn)的時候,你曾說你心心念念惦記了一個人,并且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尋找他的機會?!?/br>
    云遮歡眉角一頓,明顯面露不耐道:“是……可這又和我現(xiàn)在說的事情,有什么關系?”

    “……我后來也說了,我想陪著師父好生過日子。”薛嵐因攤開手掌,慢慢將桌面上褶皺的布料一層層鋪平,碾開。而后順手拈過歪歪斜斜的瓷盤在她面前擺穩(wěn)放好,道:“對我來說,這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心里自始至終擱一層底。我惟愿師父能夠恢復平安康健,你惟愿周身毒素得以破解,繼而追尋往日里愛而不得的故人?!?/br>
    他頓了頓,又一次抬眼看向她道:“這些東西,本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人心各有所向,姑娘何故又要為此不平?”

    云遮歡漠然斜睨他的眼睛。

    很想反駁他口中所言“不平”,其實并非不平,而是不甘。

    她喉間微動,試圖說些什么,然而話沒出口,晏欺已是哂笑著,頭也沒偏,半倚在欄邊意味不明道:“……你跟她廢那么多口舌作何用?”

    ——看看,他這人自己不愛討喜,怨得了誰?

    云遮歡眉目一擰,眼看一聲咆哮便要迅速成形,薛嵐因立馬翻身下桌,三兩步湊上去摟過自家?guī)煾讣绨?,懸崖勒馬似的將人陪著笑容牽到一邊,連聲哄勸道:“好啦師父,從兄這會兒不在呢,咱們少說兩句,不惹她好不好?”

    晏欺冷道:“誰想惹她……”

    “好好好,沒惹,你說沒惹就沒惹。”薛嵐因拉著他的手道,“走,河岸碼頭那塊地兒可熱鬧了,帶你出去逛逛?!?/br>
    這大冬天的,逛什么碼頭,不嫌風大?

    晏欺不情不愿地,由他一路拉著,半條腿還未往外邁出一步,前方那自作主張的小混蛋卻不知怎的,突然往后一收,單手扶在過道外圍的欄桿邊緣,站定不動了。

    晏欺疑道:“怎么了?”

    “……誒?奇怪了啊?!?/br>
    薛嵐因瞇眼朝樓下細細掃過一圈,倏而有些匪夷所思地道,“方才那一堆吵吵嚷嚷著要打賭押注的人……都上哪兒去了?”

    晏欺眼瞼微抬,但見客棧的閣樓上下猶是一片魚龍混雜,人來人去雖留不下半串完整的腳印,卻亦未再聽得那一陣蓋過一陣兒的粗礪聲響。

    匆匆一眼朝下望去,桌面之間散不成堆的銀錢盤纏俱是不在,獨留一口臉大的銅盆背□□地,無聲向外流溢著一絲詭異至極的扭曲光澤。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片刻之余,晏欺率先變了面色,沉道:“備馬,從后門走?!?/br>
    薛嵐因不由分說去拉桌后仰頭望天的云遮歡。彼時她正心中郁結(jié),一時經(jīng)不得半分驚動,驟然遭人橫來一扯,當即駭?shù)迷尞愑譄灥?“干什么去!你們逛你們的,莫不是還要讓我一并惡心?”

    薛嵐因頭也不抬,只道:“如今從兄不在,師父傷重,只剩我個半吊子尚能護你一時——若你還想活著回到北域白烏族,拜托你,聽我一回,莫要鬧騰?!?/br>
    南域禍水河外,結(jié)了霜的羊腸小道上承載著往來不斷的車馬,流連的商貨以及趕集吆喝的行人。初冬草木枯朽,兩行參天的古樹只剩數(shù)桿脆弱的折枝,零零散散落了滿地,馬蹄踏上去支離破碎的一聲脆響。

    三人出了客棧即刻轉(zhuǎn)向,繞往后棚牽過兩匹結(jié)實的駿馬,避人耳目遠遠便偏離了碼頭周圍一圈擁擠密集的人潮。

    “剛剛那一批人,胡子拉渣一堆,面相平白無奇,身上穿的全是尋常布衣,乍一眼看過去,真以為是純粹嘴碎的普通人。”

    薛嵐因雙腿夾穩(wěn)馬腹,大手挑開額間細薄一層斗笠,左右查探一番,見暫且無人尾隨,方對坐在身后以黑紗覆遍全身的云遮歡道:“云姑娘,你多多留意一些,人到南域,終究不像白烏族境內(nèi)時候那樣安全?!?/br>
    云遮歡抱了雙臂,不屑伸手扶著他的肩膀道:“我這一路過來,沒遇到幾個不長眼睛的敢上來撒野。你們倒是好,提心吊膽的,走得那么怯懦,倒平白叫人生疑?!?/br>
    “他們盯的不是你,是你身上那一層皮?!?/br>
    另一匹四肢矯健的駿馬上,晏欺青袍拂起,雪白的毛邊披風沿袖滑落,輕而易舉蓋過衣下一雙修長有力的皓腕。

    “你要心里高興,大可摘了黑紗大搖大擺往外直走?!彼溃皬恼硌巯虏辉?,你看還有誰來拼死護你周全。”

    云遮歡偏頭盯視他半晌,忽而陰惻惻道:“晏欺,你不是挺厲害么?原來管他是南是北,不一向都是橫著闖過來的?”

    晏欺斜眸道:“你厲害,不如下馬去,給我橫著闖一個試試?”

    云遮歡牙關一緊,登時喉頭冒火道:“你……”

    話未說完,耳畔倏然一陣逆風沒頂而過,三人瞬時凌了眸色,亦是止聲不再有任何言語。然而舉目望過前后四面無人經(jīng)過的褐林,滿眼皆是凋敝成灰的枯木,偶有一兩只離了巢的燕雀自其間飛掠撲騰,也不過匆匆驚起數(shù)粒rou眼不可見的微渺塵土。

    他們有意避開河岸邊緣哄鬧紛擾的人群,彎了遠路,沿途不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多少個大圈兒,卻不想有些該來的禍事,是怎么也無法輕易躲過的。

    劫龍印在中土一帶領域,向來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人人將之奉若神明,恰是因它具有不可估量的巨大隱秘——百年來尚無一人成功破印并安然存活于世,因此愈發(fā)加劇了傳說所帶來的無限誘惑。

    不論是誰,都想解開這百年毒咒背后埋藏的神力。

    ——也就是說,一旦有人敏銳嗅出劫龍印現(xiàn)世的隱約苗頭,即便是最終為之粉身碎骨,也勢必會作出那拼死一試。

    “……出來?!?/br>
    晏欺面色空冷,揚手甩開指間細長一串韁繩,腰間涯泠劍已赫然現(xiàn)出如雪鋒芒——

    “滾出來。”他一字字道,“別讓我說第二遍?!?/br>
    話方出口,恰聞得一陣撲面而來破空聲響,漫天枯枝碎葉席卷而起,頃刻淹沒三人散亂翩飛的衣袂。

    薛嵐因神色緊繃,扶穩(wěn)馬背的手掌緊緊攥過韁繩,下意識里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微微后移,試圖找準隱蔽的角度適時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