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為師 完結(jié)+番外_34
本書總字?jǐn)?shù)為:1350141個 幸馕摶庖環(huán)淺探,薛嵐因素來雷打不動的張揚笑臉,正在此刻,終于不可抑制地垮了下來—br 師父他…… 他簡直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幾近是有些顫抖瑟縮地,再次上前將晏欺手腕輕輕握住。 偏不巧,倏而耳畔傳來一連數(shù)陣叩門聲響,有人站在屋外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口喚道:“晏先生,族中眾位長老尚有要事與您商議,可否勞煩您親自前往一趟?” 第89章 坦白 “……什么事?” 長簾迅速朝外撩開一道細縫, 薛嵐因一眼瞥見從枕垂首抱拳的恭順面孔, 心中累積不斷的負(fù)面情緒頓時油然而生。 “我?guī)煾感铝恕彼词謱⑸砗蟠箝T虛虛掩上,繼而聲音低緩地道,“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同我說。” 從枕搖了搖頭, 仍舊不容置喙地道:“既然長老們指名要晏先生過去, 我便在這里一直等到他睡醒。” “那不用等了。”薛嵐因漠然轉(zhuǎn)身道,“他哪兒也不去,我說了算!” “喂,嵐因兄弟!”從枕心下一慌, 趕忙追上去拖住他胳膊,尤是不明所以地道,“你這是怎么了……?” 薛嵐因輕輕將他推開, 眼底色澤更添一層刺骨冰冷:“你說呢?我?guī)煾脯F(xiàn)在什么情形……你們還要逼他為劫龍印日夜cao勞?” “你……” 從枕微微一愣,隨即很快憶起方才晏欺無意提及的一小段話。 ——現(xiàn)在的我,內(nèi)力枯竭,回天乏術(shù)。將死之人, 如何能夠救她? “我探過他的脈息, 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微弱。”薛嵐因沉聲道,“依他的修為, 本就不足壓制劫龍印所帶來的劇烈毒素,如若再這樣不斷耗減下去……”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沒能鼓起勇氣把話說完。 “晏先生向來有著自己的打算,想必……不會就此丟了性命?!?/br> 從枕鷹隼一般明銳的雙眸無聲抬起,徑直凝向眼前一張幾近黯然失色的焦灼面孔, 在理智與現(xiàn)實的雙重壓制之下,并沒有選擇直接脫口說出實話。 薛嵐因疏淡一笑,顯然不信地道:“你又什么都知道?” 從枕道:“晏先生親口說過的話,我只不過是個旁聽者罷了?!?/br> 薛嵐因立馬怔忡道:“……他說什么了?” “遮歡如今劇毒纏身,性命垂危,晏先生自知無力施救,遂提議即日啟程到往東南長行居中,嘗試看能否尋得易上閑老前輩的幫助?!?/br> “什么?!”此話既出,薛嵐因霎時面色大變道,“他要回去找那糟老頭子?” 從枕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半晌思慮躊躇,方繼續(xù)開口向他闡明緣由:“早聞易老前輩得昔日豐埃劍主真?zhèn)鳎簧砭裥逓橐讶贿_到無人能及的頂峰。如此隱世高人,若真能出手救下遮歡一命的話……又怎會對自己的同門師弟坐視不理?” “不是……師父他到底怎么想的?” 出乎意料的是,薛嵐因并沒有因這一番解釋感到半分舒心。如此聽遍一圈下來,反是充滿質(zhì)疑而又不安地道:“我們當(dāng)初離開長行居費了多大力氣,他現(xiàn)在又打算跑去易上閑眼皮子底下晃悠——不是自投羅網(wǎng)又是什么?”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根本沒法猜透晏欺思維清奇的腦回路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怎么?可是有何不妥?”從枕不解問道,“易老前輩有什么問題嗎?”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毖挂驍[了擺手,略有疲乏地道,“等師父醒了,我自己問他。” “那晏先生……” “他不去議事,哪里也不去?!毖挂蚧厣韺㈤L簾掀開,猶是一口回絕地道,“讓你們長老別等了,真有什么事,要么過來同我商議……要么就永遠憋著,干脆別說。” ——傍晚時分,驟雨漸歇。 匯聚成流的水滴瞬息漫過屋檐,片晌又順著寒風(fēng)斜吹的雨絲一并攏上墻角的矮窗,頃刻留下一串碎裂不均的水痕。 晏欺一覺睡了個兩眼昏黑,再醒過來的時候,天都暗了。薛嵐因就一直在旁守著,見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便轉(zhuǎn)頭倒了碗溫水遞過去,一勺跟著一勺往人嘴里送。 水里擱了點兒新鮮的蜜糖,清甜的味道很快沖淡晏欺喉間長久盤踞的腥澀,倒平白讓他憔悴的面容看起來精神不少。一碗糖水慢條斯理地端著喂完,薛嵐因又伸手前去探了探他的額頭,直到確認(rèn)溫度正常,才悄無聲息地舒出口氣,道:“還好沒在發(fā)熱……你睡這么長時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晏欺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我睡著那會兒,可有人上門來找過?” 薛嵐因想也不想,直接道:“沒有。” 晏欺遲疑一陣,旋即抬手指指床榻,有些試探性地開口問道:“那我……接著睡了?” 薛嵐因點頭道:“……您繼續(xù)?!?/br> 晏欺果真應(yīng)聲躺了回去,但這一次,他不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兀自縮被窩兒里翻來覆去打了個轉(zhuǎn),他才終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睜眼望向床邊一語不發(fā)的狗徒弟,道:“你剛剛……就回來那一陣,好像……對著我念叨了一大堆。你都說了些什么?” “沒有?!毖挂蛏焓痔嫠戳艘幢唤?,目光溫柔道,“你聽錯了?!?/br> 晏欺了然道:“……你跟我說實話?!?/br> 薛嵐因手頭動作亦是一頓。良久,方一字字應(yīng)了他道:“你先跟我說實話?!?/br> 晏欺無奈道:“你要我說什么……?” “你還能撐多久?” “……” “你修為耗盡,內(nèi)力所剩無幾,就連平日里護體的真氣也都散得一干二凈。”薛嵐因目光昏暗道,“你告訴我,這就是你要我‘別瞎cao心’的理由?” 晏欺喉頭一哽,瞬間啞然道:“我……” “我?guī)慊財克窳帧毖挂虍?dāng)即將他打斷,不由分說地道,“之后我再想辦法給你醫(yī)治,你就老實待著,哪里也不準(zhǔn)去?!?/br> “薛小矛……” “別的什么也不準(zhǔn)想。劫龍印還是長行居,你那些不著邊際的打算,全都不必再想?!毖挂蚣泵刈∷?,“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得聽我的,我不會再由著你擅自做主?!?/br> “……好了,薛小矛?!?/br> 晏欺半撐著胳膊坐直了腰身,繼而探手按在他肩上,聲線低緩地道:“你先聽我說兩句,行么?” 薛嵐因神色僵硬,雙拳竭力攥扣在他臂間,以至于手背上每一寸緊繃的骨骼都清晰可見。 “遣魂咒雖可逆人命途,但并不是傳聞中毫無缺憾的上乘禁術(shù)——凡事有盈必有虧,有虧必有損,承載禁術(shù)所日夜流失的巨量修為,遠遠超過了人體能夠負(fù)擔(dān)的極限……也許用不了多久,我……”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淡淡笑了一笑。蒼白但優(yōu)美的唇線隨著五官的牽動無聲拉開一道柔軟的輕弧。 薛嵐因的臉色卻瞬間無法掩飾地崩塌了大片。 “是為了救我……對不對?”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說道,“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一時沖動跑出斂水竹林的話,你今天大概還在平安無事地閉關(guān)修養(yǎng),是嗎……” “不是?!标唐坶]目搖頭,即刻出聲否認(rèn)道,“和你沒有關(guān)系,一切都是我在作繭自縛?!?/br> “你還想騙我!明明都是我的過錯……是我害你變成今天這樣的,是我……是我太差勁了,師父……你本不該救我……” 薛嵐因眼眶猝然一陣溫?zé)?,聲音卻一點點地啞了下去。他微微躬身彎腰,將大半張臉深深埋入晏欺單薄瘦弱的胸膛,咸澀的淚水卻難以遏止地順著面頰蜿蜒下落,頃刻浸濕了眼下小片白凈的衣襟。 “真的和你沒有關(guān)系?!标唐坶L嘆一聲,張開臂膀?qū)⑷溯p輕擁住,以便于順路支撐他低頭往下靠進自己懷中,“怪我自己,太貪心了……總將生離死別看得比什么都重。” 薛嵐因潛意識里掙動兩下,似乎還待反駁什么,卻在仰頭與他四目對視的一剎那間,敏銳地從中嗅出一絲異樣龐雜的情緒。 “我當(dāng)初耗用修為催動遣魂咒,并不僅是救你一條性命……”晏欺心平氣和地道,“早在二十年前,奪印紛爭的末尾,我便借此禁術(shù)在豐埃素劍的劍身內(nèi),執(zhí)意封存了我?guī)煾傅淖詈笠豢|殘魂?!?/br> 薛嵐因渾身一震,當(dāng)下只覺四肢百骸駭?shù)帽鶝鲆黄?“師父,你……” 晏欺垂下眼睫,棱角分明的側(cè)頰低低靠在他微有顫抖的肩頭,晦澀艱難地道:“我十二歲那年,家中父母長兄一并遇難亡故,因而走上修煉禁術(shù)嘗試起死回生的歧途——遣魂咒猝然加身,其耗損足以致人斃命……是師父冒死出手將我救下,并令我發(fā)誓不可與此類術(shù)法再有任何接觸。” ——可是,他終究沒能遵守師命。 劫龍印一朝出世,即刻被毀。秦還毅然隨之犧牲于木劍之下,是晏欺一意孤行施用禁術(shù),強行留得劍主殘缺不齊的半魂之軀在世,從此遭師門中人一致列為罪不容誅的邪魔外道,亦是徹底無顏面見昔日正氣凜然的救命恩師。 如是說來,此前在長行居中,秦還與晏欺彼此相近卻遲遲未得相見的迥異之舉,自然也有了一個明白曉暢的合理解釋。 驟然聞言至此,薛嵐因失神凝向晏欺毫無血色的虛弱面孔,一時之間,竟不知再從何處才能開口。 “一直以來,都是我太過于偏執(zhí),費盡周折也想將所有一切盡數(shù)留在我的身邊……哪知到了最后,反倒成了我自己無福消受?!标唐蹅?cè)過頭去,似已有些認(rèn)命地苦笑說道,“自始至終是我一手弄巧成拙,又怎么能夠怪你的頭上……?” 一個膽小而又自私的人,時刻在畏懼恐慌著死亡以及失去,偏要在同時貪戀身邊不可多得的人情與溫暖——如今既落得如此狼狽一個下場,又何嘗不是上天予以他的懲罰? 第90章 師父哄人 薛嵐因定定注視他一片蒼白肌膚下早已鋒芒褪盡的低柔五官, 仿佛用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才極力壓下胸口幾欲洶涌而出的沉重情緒。他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將晏欺瘦削的面頰掬捧在掌心中央,干燥溫暖的指節(jié)細細試凈他眼角隱約的淚痕, 尤是輕輕出聲說道:“……怎會無福消受?” “這些事情, 你從不曾主動對我說過。如果你能早一點告訴我的話,興許我可以試著替你分擔(dān)一些痛苦。但你一直選擇保持沉默,這讓我真的……非常難受?!?/br> 晏欺目光頹然道:“你現(xiàn)在也可以恨我?!?/br> “我恨你干什么?”薛嵐因眼底淚影閃爍,唇角卻是微微上揚地, 有意擠出一抹安適人心的繾綣笑容,“恨能讓你立刻沒事的話,我愿意天天恨, 年年恨,恨你一輩子?!?/br> “你這一輩子還很漫長,沒有必要消磨在我一個人身上?!标唐酆韲蹈蓾?,聲線亦難免攜有一絲沙啞, “你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去完成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甚至可以娶妻生子,感受尋常人家長存的溫情?!?/br> 薛嵐因頓覺一陣心如刀絞。連帶著接下來的每一次起伏呼吸里, 都滿載了無以言表的刺痛與尖銳。 “可我只想娶你啊,師父?!?/br> 他抬手摁了摁早已泛紅泛酸的眼角,一字一頓極為緩慢地道:“十六年來,我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 除了你,還是你——即便是那唯一期許渴盼的溫情,也僅僅只有可能源自于你?!?/br> 晏欺無聲抬頭,心底晝夜嘶鳴的痛苦鋪天蓋地席卷了身體里的每一個角落,以至于當(dāng)他上揚著試圖勉力勾起唇角的時候,甚至沒能做出任何與笑容相關(guān)的表情。 “別傻了,薛小矛?!彼麧u漸垮了下來,忽然有氣無力地道,“我一個快要死的人,還談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薛嵐因匆匆一指抵上他的薄唇,猶自固執(zhí)堅定道,“絕不會。” 晏欺動了動嘴,剛想再駁回點什么,偏又被薛嵐因一個開口搶先說道:“別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哪怕上天入地,只要全力一試,總能找到救人的辦法!” 晏欺神色微慟,曲起的手掌蓋過他顫栗的指節(jié),來回摩挲片刻,似有眷戀不舍地道:“沒用的,遣魂咒一旦練就入體,勢必與人耗磨至死。我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br> “……都說了不會讓你死,你就是不愿信我。天底下不存在絕對的肯定與否定,你一開始就直接放棄了選擇掙扎的余地,又怎知過后一定沒有人能夠救你?” “我……” “你好歹分出一點信心,擱在我的身上?!毖挂蛘Z重心長地道,“你的徒弟,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樣一無是處——終有他一天長大成熟了,也會主動學(xué)著去保護師父,不是嗎?” 晏欺怔然看向他,一時甚至忘記要給出應(yīng)答。直到后來再回神時,才在下意識里補充說道:“……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我只想你試著依賴我一些,師父?!毖挂蝌v出一掌撫在他的頭頂,似有似無地揉了兩下,道,“以后再發(fā)生什么事情,不要總一個人悶著,多少向我透露一點,讓我能和你一起想辦法,可以嗎?” 晏欺遲疑一陣,但是很快又依言點了點頭。 薛嵐因道:“不要光點頭,要說出來才作數(shù)。” 晏欺喉結(jié)微動,隨即單字應(yīng)道: “……好” 聽到這聲百年難得一遇的回答,薛嵐因終于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 “還有,和劫龍印有關(guān)那些破事兒,你暫時先別理了——特別是回長行居那件,我建議你仔細斟酌?!毖挂驈澭读硕兑慌缘能浾砗捅蝗?,順手扳過晏欺側(cè)仰著躺回床榻里端,道,“眼下還是養(yǎng)好精神要緊,不然像你這樣一來二去地折騰,沒病也得磨出一身毛病。” “……慢著。” 話音未落,剛還讓人苦口婆心按下去歇息的那位重病患者,一下子又活生生給彈坐了起來。 薛嵐因疑道:“又怎么了?” “不能再睡了?!?/br> 晏欺叫他平白一聲提醒,猛地想起白天那茬兒大事還尚未議至明白,便又連忙趕著翻身下床找起了鞋襪:“我得出去一趟,劫龍印的事情必須和那群老東西說明白了……” 結(jié)果這會兒前腳尖還沒能往下挨著地板,身后一床大棉被已經(jīng)嘩啦一聲罩了上來,軟軟呼呼帶著他朝里一裹,狗徒弟溫?zé)岬纳碜泳徒阱氤?,一連套被窩附贈暖床的招呼下來,再鐵的心也給瞬間捂化了,薛嵐因就親眼瞧見自家?guī)煾覆[起眼睛靠回軟枕上,像是一頭栽進了墻角蛛網(wǎng)里的飛蛾,連基本意思著撲騰兩下都沒有,就直接安分不動了。 “不出去了,睡覺好不好?”薛嵐因摟著他往自己身邊靠了靠,輕聲細語地跟著哄道,“跟一群老東西有什么好廢話的,哪里有我抱著你舒服?” “嗯……” 晏欺側(cè)身向他臂彎里縮了縮,本能不斷依偎靠近更溫暖的地方,故而薛嵐因稍一低頭,頜角剛好就點在他如雪的發(fā)頂,及至視線再往下挪移一些,甚至能清晰描繪出他雙唇淡薄柔美的弧線。 薛嵐因悄然凝視晏欺雙目緊閉時仍舊疲乏未散的沉靜姿態(tài),胸口沒由來地生出陣陣痛惜與悲愴。 ——他這樣一個人,活得實在太累了。 一些分明可以棄之不顧的東西,他偏要一絲不漏地將它們依次背負(fù)在肩頭,久而久之,便越漸形成了無法輕易脫身的重?fù)?dān)。 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根本不叫貪心,而是叫傻。 傻到最后賠進了一整條性命,也是真的無可救藥。 薛嵐因心里澀得發(fā)苦,卻并未出聲擾他安眠。彼時窗外天幕已然黑得徹底,師徒倆就這么挨一塊兒躺了有小半個時辰,晏欺沾床就軟,沒一會兒便睡得昏昏沉沉,倒是薛嵐因睜眼閉眼來回折騰好幾下,愣是沒能安心睡著。 怎么可能睡得著? 萬一晏欺想不開偷偷一個人溜了怎么辦? 也有可能睡著睡著……突然就沒氣兒了。 薛嵐因滿腦子都是各種各樣不好的設(shè)想,一時正鬧得心緒七零八亂,忽不知哪里鉆來一股邪氣…… 【有刪節(jié),老地方見】 也就是這么若有若無的輕輕一碰,懷里的晏欺突然把頭朝外一撇,像是終于忍不住了一般,壓著嗓子沒心沒肺地笑出了聲兒。 薛嵐因瞬間就給驚呆了——或者再確切一點形容,其實已經(jīng)上升成為了驚恐。 不知蒙了多長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一把揪著他胳膊當(dāng)場質(zhì)問道:“……你故意的?” 晏欺徑自歪在一旁笑得厲害,剛想試著開口回答兩句,眼前一黑,又讓薛嵐因溫軟的唇舌借機進來堵了個措手不及。 可能是剛剛喝完一碗蜜糖水的緣故,晏欺口腔里泛著微許誘人的清甜。薛嵐因卷著他的舌根落下細細密密的吮吻,仿佛要將那股香膩勁兒給吃干抹凈似的,來回交纏勾繞了數(shù)不清的次數(shù)。 如是彼此親吻廝磨了好一陣子,薛嵐因才意猶未盡地將他放開,顯然有些不悅地道:“讓你睡覺你不睡,還專門裝睡騙我……這樣很過分你知不知道?” 晏欺勉力欠起身子靠坐到枕邊,唇畔仍舊帶有一抹平淡的笑意:“沒有,看你一直不高興,想試著哄哄。” “你……”薛嵐因面色一滯,但很快又軟了下來,頗為懊惱地小聲埋怨道,“你這不叫哄,哄得也太差勁了?!?/br> 晏欺不明所以道:“……那該如何哄?” 薛嵐因直勾勾盯了他半晌,隨后咽了咽口水,聲線微斂道:“你過來,我告訴你?!?/br> 【依舊刪節(jié)】 “好好好,你不要?!毖挂蚓椭鴦蓊^捏了捏他的臉,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頓又有些悵然若失地將手收了回去,轉(zhuǎn)而隨意披了件外袍翻身下床,“你先乖乖躺著,我去打水供你洗個澡。” 說罷,踢了一雙長靴就往腳上套,正套到一半,冷不防被人輕輕拉住,一回頭,晏欺剛好就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你……” 薛嵐因笑道:“我怎么了?” 晏欺刻意別過臉,兩手不安分地扯了扯衣帶,旋即慢吞吞地接著道:“你不……那什么嗎?” 薛嵐因明顯一愣,好在沒一會兒就會過意來,登時笑意加深道:“你要我做完?” 晏欺瞇了鳳眸,語態(tài)不明道:“明明是我在問你?!?/br> 薛嵐因想了一想,還是上前替他將被子攏好,道:“今天不做了,我怕你身體受不了?!?/br> 晏欺遲疑道:“那……” “你就當(dāng)欠我一次吧?!毖挂蚋┥碛H了親他的額角,溫聲道,“咱倆記這一筆賬,用你往后的平安健康來還,好不好?” 晏欺目光黯了下去,默然望向眼前大片青灰色的地板,沒能給出相應(yīng)的回答。 “或玉,相信我?!毖挂蛟俅螒┣蟪雎暤溃拔也粫屇阌惺碌?,只要你別老想著提前放棄,為了我,也要再撐一撐,好嗎?” 晏欺深深呼出一口冷氣,刺刀一般尖銳的冰寒頃刻侵入肺腑,無一不掀起一陣呼嘯的痛感。 他還是沒勇氣予他如此鄭重的承諾,僅是掙扎躊躇著傾身上前,小心翼翼吻了吻他的唇瓣。 晏欺破例一次這樣主動,薛嵐因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眼角跟著微微一澀,差點沒忍住擠出兩滴眼淚,生怕他一仰頭瞥見了,只能咬牙狠心將人推到一邊,狀似賭氣地道:“……不親了,不給你親!一點小事半天不肯答應(yīng),再親我把你給睡了!” 晏欺真讓他推得整個兒朝后一仰,當(dāng)場就給唬得愣住了,一時手足無措地扒拉著衣襟,含混不清地道:“我又沒說不讓……” 薛嵐因算是被自家?guī)煾改]了脾氣,眼淚還留了一半兒掛在眶里,這會子已經(jīng)掉不出來了,只瞧他仍是一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無辜模樣,便愈發(fā)耐不住窩火又無奈地道:“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晏欺抬手一掀袍角,懶洋洋道:“你來啊?!?/br> 話音未落,狗徒弟已經(jīng)挽起袖管氣勢洶洶地?fù)淞松蟻?,嘴上說著要把他給怎么樣了,卻只是帶了點恐嚇性質(zhì)地伸出兩只爪子一通亂抓,晏欺讓他折騰得不行,轉(zhuǎn)眼就往旁邊的被窩里縮,薛嵐因便趁機上去分壓他的肩膀,一邊作勢要拆他衣裳,一邊惡狠狠兇巴巴地道:“你還有力氣勾引我,剛剛問你話就是不答,敷衍兩聲都不愿意!” “不是……哎……” 晏欺就知道徒弟心里跨不過這道坎兒,但他此時連敷衍的話都難得往外編了,硬著頭皮苦想了半天,終還是兩眼一閉,利落果決地擺手揮趕他道,“你快去打水吧,別叨叨了,真煩!真是要煩死我了……” 薛嵐因聽到這里,眉眼一橫,嘴巴一撇,上手又開始拆他腰帶道:“我還就不去了!你別洗了,今兒不給我一個準(zhǔn)話,我干脆就在這把你辦了,咱倆春宵一度,不死不休……你別躲呀,過來,不準(zhǔn)躲!” “……你有病吧薛小矛,嘶?你……慢著,慢著,喂!” “我不管,你快答應(yīng)我?!毖挂蚋皆谒呌挠牡?,“不然明兒一早傳出去,江湖上人皆聞風(fēng)喪膽的晏大魔頭是給徒弟cao/丟了橫著死的,你說害臊不害臊……?” “滾!我現(xiàn)在就把你……哎?!”晏欺只覺背后一涼,瞬間慌了神道,“別來真的,住手!快住手!” 薛嵐因字字威脅道:“那先前我說過的話,你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晏欺咬牙點頭道:“……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 薛嵐因見他不過是違心求饒,還待繼續(xù)緊迫相逼,一時正猶豫再扒點什么來嚇?biāo)粐槪龆牭瞄L簾外一陣火急火燎的叩門聲響,又有人扯開嗓音杵在大門口瞬間攪局道: “晏先生!晏先生醒了嗎?云小族長那邊來了人通報,說她……說她快不行了,求您務(wù)必過去看看! 第91章 謊言 近二更天的冷雨飄搖之夜, 白烏族連綿石屋交繞的長廊內(nèi)外燈火通明, 至今仍是一片喧囂未眠的光海。 一層燭火填滿褶皺的輕軟絲被之下,云遮歡雙頰通紅,嘴唇卻呈現(xiàn)出一種極端詭異的青紫色澤, 而早前潛伏于身體內(nèi)部的絲狀紋路, 此時已猙獰蔓延至皮膚表層,愈漸有向外不斷擴散伸張的趨勢。 “我總共替她施有五針,其中三枚正壓腦后,余下兩枚扣至肩胛——銀針性寒, 入體得以暫止毒發(fā),但依眼下這般狀況,若不盡快將劫龍印導(dǎo)出體外, 怕到最后……只會引得暴斃身亡?!?/br> 緊挨床側(cè)的紗帳外沿,晏欺僅著一襲淺青薄衫,長袖挽起,拈過針的雙手浸入清水中反復(fù)潔凈洗滌, 及至確認(rèn)指間未染毒素之后, 方慢條斯理地回轉(zhuǎn)身形,朝屋內(nèi)一眾神情肅穆之人淡聲說道:“此外, 脾性躁烈乃是大忌,要想活得長久一些,切莫再與人動怒?!?/br> 驟然聞言至此,云遮歡不由得眸色狠狠一顫,將欲出口說些什么, 卻是人群首方的云老族長先行一步跨越上前,親自躬身朝著晏欺微作一揖,面帶懇切道:“素聞秦老先生門下晏二公子內(nèi)功卓絕,精通馭寒療傷一類人間奇術(shù)——如今小女遭得此般劇毒深入肺腑,可否勞煩公子再施一術(shù),暫且替她紓解苦痛折磨?” “……” 晏欺毫無動容,亦僅是平板無波道:“你是想讓我自散內(nèi)力,以命抵命?” 云老族長道:“這……” “……做夢?!标唐蹣O盡嘲弄道,“我說過了,普天之下,唯有易上閑能有辦法施術(shù)救她。你若實在不情愿,大可只靠這五枚銀針安享一時。” 此話既出,在場眾人即刻陷入一片嘩然—— “劫龍印附著在活人體內(nèi),想必是一時半刻也不得消停。遮歡一介女兒之身,又怎熬得過數(shù)月長途顛簸?” “北域通往東南,一路何等艱難坎坷!半途若有任何差池,下任族長性命不保,我等一眾老弱年邁之輩,又有何顏面見歷代列祖列宗?” “唉……這劫龍印是我族流傳近百年的烈性毒咒,僅靠五枚銀針臨時壓制,又能撐到幾時?——都說晏欺此人修為功底深不可測,怎到了關(guān)鍵時刻,反倒待人如此吝嗇?” “呵,你還當(dāng)他是什么好人不成?中原武林人人諱莫如深的殺人魔頭,施人幾根銀針已是仁至義盡,誰敢指望他耗用修為救死扶傷!” 這一連串話題說著說著,沒來由就偏移了原來的方向。最開始還是繞著云遮歡中毒一事紛紛表示嘆惋痛心,而今一圈下來變了趟主次,便七嘴八舌將矛頭統(tǒng)一指向了一旁無動于衷的晏欺。 有人說他禁術(shù)加身,救人一命該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亦有人談及他曾以一己之力瘋狂屠殺近百余無辜生靈,本就是嗜血成性的兇煞魔物,壓根不會拿人性命當(dāng)一回事。 如是你一言來我一語,晏欺自身又是如何一般脾氣?眼下猝然聽得滿耳閑言碎語不知消停,臉色愈發(fā)生得沉冷陰鷙,及至熬到最后徹底失了耐性,索性將那淺青長袖朝后一揮,蹬腿便要直接掀簾走人——幸而此時人群中央匆匆伸出一只大手,正趕在局面趨向失控的前一瞬,蠻力一把拽上他的衣角,堪堪往回猛地一扯! 晏欺愕然抬頭,恰逢薛嵐因單手?jǐn)埩怂杆僮o至身后,緊接著有意抬高音調(diào)清了兩把嗓子,倏而出聲喝道:“……諸位!” 燭火漫天縈繞搖曳之下,幽幽數(shù)道目光一并投向晏欺身前那抹高挑出眾的散漫人影。 “銀針控毒,乃是尋常醫(yī)者手中最為普及的療傷方法。只可惜,我?guī)煾覆皇鞘裁疵钍只卮旱慕^世神醫(yī),更不是什么主宰生死的人間活仙……眾所周知,他不過是個滿手葷腥,酷愛殺孽的亡命之徒——這樣一個人,又怎會懂得治病救人的具體方法呢?” 滿室光線晦暗如潮,卻破例將年輕人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映照得異常明亮。 晏欺下意識里定定站在他身后,低聲僵硬道:“薛小矛……!” “不過呢,師父雖一向生得殘忍暴戾,好歹那最后一點人性,也沒有滅絕得一干二凈?!毖挂蚍词謱⑺逯腹醋?,牢牢扣在掌心,繼而帶了三分笑意接著說道,“東南長行居,是師父唯一能夠給出的建議。諸位若是嫌著路途遙遠,不妨任由云姑娘這般躺下去也罷,反正最終是死是生,光靠師父一雙天生用來揮刀斬人的手,是沒法做出任何改變的……” ——方從殘燈寥寥的青石路外邁出腳步,秋夜夾雨的刺骨寒風(fēng)迎面拂過,似柄利劍要將活人溫厚的胸膛徹底穿透劈開,頃刻剜出一串新鮮帶血的臟腑。 “……為何要對他們說謊?” 石屋內(nèi)外紛擾雜亂的人聲已然悠悠遠去。一盞脆弱紙燈忽明忽暗閃爍之下,晏欺近乎病態(tài)蒼白的面容愈漸染上一層瀕臨絕境的冰冷憔悴。 “什么?”薛嵐因步伐停住,卻沒有應(yīng)言回頭看他。 “‘滿手葷腥,酷愛殺孽的亡命之徒’……”晏欺抱臂道,“現(xiàn)在,亡命之徒早就已經(jīng)拿不動刀了,你說那些有的沒的,又是用來嚇唬誰?” 薛嵐因笑了笑,只道:“他們忌憚你?!?/br> 晏欺遲疑一陣,并未說話。 入了夜的雨水,是滲人心肺的濕寒。薛嵐因脫下外袍回過身去,碾平了一絲不茍罩在他肩背上,道:“你太傻了,還像原來那樣直來直去地擺人臉色,能做到全身而退嗎?” 晏欺道:“我……” “當(dāng)然得靠編的呀!”薛嵐因探手敲上他鼻尖兒,輕輕一刮,繼而小聲說道,“那群老東西,光聽你如何殺人如麻,害怕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還待如何逼你施術(shù)救人?” 晏欺聞言,難免長聲一嘆道:“……裝腔作勢,又能騙得多久?” 薛嵐因道:“你還打算騙他們多久?明兒一早啟程南下,麻溜走人便是了,在人家眼里,你仍舊是那位兇神惡煞的晏大魔頭,露不了餡啦!” 言罷,揮臂朝后一撈,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