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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雨里的罌粟花【第六章】(01)

    第六章初雨后的夜空2019-04-13豪雨沙沙,沖刷在平滑的玻璃和坑洼的地面上,聲音像悲鳴和哀嚎,又像在大聲地嘲笑著我的疏忽大意。

    僅僅是毫厘之差,我便被艾立威找到了一個破綻,于是他迅速地從我的盲區(qū)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槍,只用了精準(zhǔn)的一槍便將我的那把勃朗寧MK-III打飛,頃刻間我右手抓風(fēng)……所以我現(xiàn)在,就只剩下赤手空拳。

    看著艾立威得意的笑,我真是對自己的過于自負痛恨到要死!說起來,這可是我從拿起槍來第二次被人奪取了手槍,第一次是被一個女人在身后打了悶棍,第二次卻是自己正直面對方、以為我已經(jīng)控制住對方的時候被對方一槍解除武裝,這可真是莫大的屈辱。

    ——但是,艾師兄,你盡管笑吧!你就算控制住了我,今天也依舊會是你的終場謝幕!“瞧你這表情,剛才的驕傲自滿都哪去了?你現(xiàn)在至于氣性這么大么?”

    艾立威舉著槍對我笑著,然后用槍頂著我的腦門,對我說道,“七年前我剛?cè)胄械臅r候,也像你現(xiàn)在一樣——但你比我那次幸運多了,那幫人不知道是誰一槍打中了我的腕表,那是哥哥給我留下的‘西鐵城’表,子彈擦過手腕不說、水晶表蒙碎了之后扎得我滿手都是,握著的手槍自然是脫了手。你剛才說我勾結(jié)與警局對立的團伙,你說對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那樣,也有不買賬的,也有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那次是我第三次出警,我那次差點就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結(jié)果最后還是靠著夏雪平才救了我?!?/br>
    接著,他平靜地對我命令道:“站起來?!?/br>
    “就算你反過來控制住我,艾師兄,你也逃不出這棟樓的,就更別說你想逃出F市了;你聽聽,這會館四面八方都已經(jīng)被咱們市局的人圍住了;貫穿東西的蘭山街肯定被封了路,再往南是燕江,往北是肅慎遺址博物館的高墻和一馬平川的荒草地,你逃不掉的?!?/br>
    “呵呵,何秋巖啊,都到這種地步了,你小子還在對我進行心理攻勢?你可以的?!?/br>
    艾立威有些輕蔑地看著我,微微揮了揮手中的槍身,對我說道。

    “你好像并不驚訝?”

    我總算反應(yīng)過來似乎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艾立威又笑笑:“在你手機里,有一個叫做什么‘大千之眼2.0’的軟件吧?是你那個網(wǎng)監(jiān)處叫白鐵心的朋友給你做的,是不是?名字起得可真糟糕?!?/br>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子我原來還真小瞧了,他跟蹤過我的數(shù)據(jù)和IP。蘇媚珍或許沒跟別人說過,就在你被我氣跑的、國慶前后那段時間里,那個姓白的小子,跟我和劉虹鶯在警務(wù)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庫里大戰(zhàn)了三天兩夜:我和鶯兒兩臺電腦在數(shù)據(jù)庫里不停種植病毒、破壞源文件和防火墻,跟攻城戰(zhàn)似的;他則自己一個人迅速編程、刪除病毒數(shù)據(jù)和文件、為數(shù)據(jù)庫防火墻debug,一個人‘守城’,而且趁我倆不備,還利用自己的私人數(shù)據(jù)庫作為警務(wù)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庫的‘出城’,反過來黑了鶯兒的電腦??伤脖┞读俗约旱乃饺藬?shù)據(jù)庫,于是我在他盯著我的時候,把他的私人數(shù)據(jù)庫光臨了個遍,從他自己設(shè)計的一百多個小程序,到他跟他女朋友的私房秘密寫真照片全被我和鶯兒看了個遍;但跟那些艷照相比,我更看重的就是這個所謂的‘大千之眼’軟件。我跟蘇媚珍提過,務(wù)必控制好這個人,但是現(xiàn)在看來,蘇媚珍還是小看了他……他的這個監(jiān)控軟件做的,確實可以用‘杰出’來形容,只是如果他是我的同伙的話,我肯定會把他軟件里的系統(tǒng)優(yōu)化一下,加入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編程和AI系統(tǒng),引入一下圖像和聲音識別辨析功能;嘖……可惜了?!?/br>
    艾立威舒了口氣,又說道“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地聽從我不讓你跟別人說我在哪的要求,你肯定利用他這個軟件通知了網(wǎng)監(jiān)處,又讓網(wǎng)監(jiān)處把夏雪平、徐遠和沉量才他們叫到了他電腦旁邊對吧?但是,何秋巖,誰跟你說我要逃走的?我只是讓你站起來而已?!?/br>
    “你不逃走那你要干嘛啊?你還能干嘛???”

    其實我這時候才隱隱覺得有些害怕,因為我突然猜想到,艾立威如果不急著跑路,總該不會是要跟我同歸于盡吧?而就在這個時候,艾立威把手指緊緊地抵在了手槍扳機上,用槍口指著我的額頭對我說道:“我就讓你站起來,你就非得這么多話?我現(xiàn)在可沒那么多耐心了,秋巖,你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

    我咽了口唾沫,依舊咬著牙瞇著眼睛看著艾立威。

    “想光榮犧牲?。磕憔驼嬖敢饬粝难┢揭粋€人在世上受苦?”

    艾立威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

    聽了他這話,我只好連忙站起了身,忍不住在他心里罵了句娘。

    我估計此時此刻他也一樣,即使他已經(jīng)掌控住了我。

    我跟他一直在用著彼此的弱點互相傷害,然而,他的那些能被我作為弱點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而我能被他拿來威脅的,全都活著,同時,我也不想死,我還想跟她以及他們在一起。

    我站起身后,艾立威便走到了我的背后,用手槍頂著我的頸椎示意我往前走,我便只能受他驅(qū)使出了圖書室,被他逼著走到了樓梯口。

    這時候,我才又想起來,樓下正好是在野黨Y省黨部的人正在那里搞黨慶活動。

    “我說艾師兄,你該不會想著帶著我混進人家在野黨的活動現(xiàn)場,再趁亂逃走吧?”

    我對艾立威問道,我雖然這樣問,但我同時卻也盤算著等待會兒下了樓,守在宴會廳門口、走廊和安全通道的在野黨Y省黨部特情保衛(wèi)處那幫人能幫我一把。

    “呵呵,我瘋了?你就看看你我這樣的,咱倆哪一個像政治家?秋巖,你是不是兩黨和解之前拍的那些諜戰(zhàn)片看多了,還以為他們在野黨那幫人特別好煳弄?”

    艾立威說著逼著我把我身上的夾克衫脫了,然后套在了自己持槍的胳膊上,才繼續(xù)用槍頂著我的腰肌,繼續(xù)讓我往下走。

    ——呵呵,我心說艾師兄,就這一件夾克你就以為不會引起在野黨黨部特保處那些特勤懷疑了?人家畢竟大部分也都是之前在野黨在南島時代,在他們總統(tǒng)官邸服過役、受過訓(xùn)的,再不濟也都是準(zhǔn)“大內(nèi)高手”

    級別保全水平,可能對付你艾立威,對于人家來說,也就是相當(dāng)于活動一下手腕腳踝、做個課間cao之類的。

    于是,我一邊往下走著,一邊等著那些特勤沖我和艾立威撲過來,我尋思著,等一下哪怕把我跟艾立威一起摁在地上,那也是極好的。

    可哪知道,我跟艾立威眼看著都走到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那幫特勤一個個都只是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我倆路過,別說拔出手槍叫住我和艾立威了,他們所有人連一個噴嚏都沒打,全都跟櫥窗里的木制模特似的。

    我憋了半天,我跟艾立威馬上都要下了樓,卻看著那幫特勤還沒反應(yīng),于是只好喊了一嗓子:“有刺客!”

    到了這個時候,那班特勤才從身上紛紛拔槍,距離我和艾立威最近的六個把槍口對準(zhǔn)了我和艾立威,而剩下的則抬手對著手心里的對講發(fā)布命令,沿著整層樓到處巡查。

    “刺客?在哪?”

    其中一個看似領(lǐng)頭的人對我問道。

    “我身后這位就是!”

    我大聲說道。

    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感覺到艾立威的手有些抖了,但我打賭他肯定不敢開槍,因為他只要一開槍,不管我死不死,我保證這班特勤的子彈將會全部招呼在他身上。

    “你們別聽他瞎喊!”

    艾立威待我話音一落,連忙喊道,持槍的那只右手仍舊在發(fā)抖,“諸位弟兄,我是F市警察局重桉一組的刑警,這個人是我正在追查的一名逃犯,我正準(zhǔn)備帶他回局里……”

    “你可真能瞎扯,艾師兄!都這樣了你還在顛倒黑白!你說我是逃犯?哼哼,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剛剛上來的時候,我可是給他們看過我的警官證了!你才是咱們局里通緝的逃犯!”

    接著我轉(zhuǎn)過頭對著離我最近的一個四十多歲國字臉謝頂特勤問道,“對吧,這位老哥兒?剛才我給你看過我的證件的,你是不是可以給我證明?”

    眼前的這位剛剛問過我身份的大哥一臉剛正不阿,卻不曾想此時此刻卻一個字都不說。

    “那既然你倆都不是刺客殺手,”

    領(lǐng)頭的那位特勤很警惕地看了看我和艾立威,接著,他居然帶頭把槍放下了,“那你倆都在這瞎嚷嚷啥?趕緊的,都走吧!”

    他這一句話,給我和艾立威都弄愣住了。

    “不是,我說這位在野黨特保處的同仁?我身后這位真的是我們局的通緝嫌犯,他叫艾立威,本名叫曹虎,29歲!你們諸位誰有手機或者其他通訊設(shè)備的,查一下就知道了!”

    “對不起,我們的責(zé)任是保衛(wèi)在野黨黨部骨干和黨員安全的,對你們警察系統(tǒng)的事情不感興趣!里面現(xiàn)在正在進行在野黨黨慶活動,請不要在此喧嘩打擾!”

    那個領(lǐng)頭的特勤說道。

    艾立威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個領(lǐng)頭特勤,接著說道:“呵呵,謝謝了,兄弟。打擾了……那要真沒事,我真走了?”

    這個時候那個領(lǐng)頭的又把手槍沖著艾立威端了起來,我心里剛見了點光亮,卻聽見他對艾立威說道:“還啰嗦什么?要是再不走我們可真開槍了!”

    “好好好,我們走、我們走……”

    艾立威連忙點頭哈腰道。

    我憤懣地低著頭嘆了口氣,用不著艾立威用槍戳我的腰或者頸椎,我便有些氣餒地往二樓走去。

    我這下也真算開了眼,想起之前國中時期有不少親在野黨的同學(xué)吹噓在野黨的特勤如何像漫威或者DC漫畫里面的超級英雄一般,想起之前在家里看那幾個被在野黨把控的國家級電視頻道里總播放的宣揚在野黨特勤保衛(wèi)處是如何心系社會和老百姓安危的紀(jì)錄片,再把這些結(jié)合我在這一刻的遭遇,我著實有些無語凝噎。

    艾立威走到二樓緩步臺后,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看三樓,臉上得意地笑著,但笑得又確實有些僵,得意卻又尷尬地輕嘆了幾句:“我cao!這幫人也他媽的太……嘖!”

    我憤恨地回過頭白了艾立威一眼,我嘴上并沒有說話,但是心里卻在止不住地咒罵。

    “怎么著,機靈鬼?呵呵,你也沒想到他們這幫人會這么樣吧?”

    艾立威看了看我的眼睛,又說道,“你現(xiàn)在的眼神可真像夏雪平?!?/br>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他問道:“馬上到一樓了,你接著想怎么著?”

    “正門,出去。你跟我之間的距離可別超過我一個拳頭?!?/br>
    艾立威說著,用槍抵著我的后頸,把我那件夾克重新給我穿在了身上。

    “正門?”

    我還是沒明白這家伙到底要干嘛,因為按照警笛鳴嘯的聲音方向判斷,正門處警力最多,而四周最稀疏;倘若我是他的話,手里又有自己仇人兒子這么一個最好的人質(zhì),我肯定會選擇從側(cè)門或者后門找機會突破。

    可他偏偏選擇從正門出去跟警力最集中的地方硬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不,依照艾立威的狡詐多端,從正門突破絕對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真心摸不著頭緒,只能等下隨機應(yīng)變了。

    那天晚上堪稱熟人聚會,大頭和牛牛的派出所距離這條街道不算遠,因此被派來協(xié)勤維安;而在我前女友之一的賈雨蓉帶著小伊和小戚全副武裝,正以特警戰(zhàn)術(shù)姿勢準(zhǔn)備悄悄突進文化會所的大門時候,后腰被一把手槍頂著的我,緩緩將會所敦實的鐵門推開。

    若不是感受到冷風(fēng)的溫度,好像就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其實是脆弱的。

    在我打開門后,從外面除了射進來的探照燈光、和警員們焦急和警惕的目光投射進會所的大廳,還有帶著濃重濕冷氣息的東北風(fēng),順著衣領(lǐng)和袖口灌進衣服里,不禁令人發(fā)抖,就連用我擋在自己身前的艾立威也忍不住搓搓自己握槍的手背;以及密密麻麻顯得霧氣蒙蒙的豪雨,似乎一落地就可以在地面上結(jié)住薄薄一層冰。

    “秋巖……”

    小伊忍不住驚聲嘆道。

    我推測她們女子特警中隊出任務(wù)之前,按照慣例和紀(jì)律,她們的教官肯定沒有告訴她們在蘭山文化會所被劫持的那個市局同事的名字,因此,在這一刻她看到我的時候,不但雙目發(fā)直,而且端著自動步槍的手也跟著放下了。

    我心里瞬間一驚——本來此刻雨量大得就讓人睜不開眼,她這一走神,不僅僅對她自己、對于她身邊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的其他特警們來說,也都是致命的。

    直接跟我面對面的小賈的心思也亂了,緊急提醒了一句:“伊倩寧!”

    并握緊了手槍,對著我這邊瞄準(zhǔn)著;幾乎是與此同時,艾立威原先抵在我身上的槍也往后松了一下,并且他還拽住了我的后脖領(lǐng),在我有所感知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自己的手槍槍柄墊到了我的右肩膀。

    現(xiàn)在這陣勢,即便在我面前有九個特警使得艾立威寡不敵眾,他們手里還都端著殺傷力足夠大的95式突擊步槍,但問題在于有我這么個一米八七的活掩體在前面擋著,平均身高大約一米六七的這九個特警,根本打不到我身后一米八二左右的艾立威,而在我和艾立威頭上,還有一塊長四米寬兩米多的水泥雨搭,遠處也沒什么制高點,想找一個有效的狙擊位置是根本不可能的。

    “艾師兄!”

    我連忙喝止了他,“你的恩怨跟別人無關(guān),別再傷及無辜了行嗎?”

    “何秋巖,你小子的人脈可真廣,‘勐虎’特警大隊你都有紅顏知己?。 ?/br>
    艾立威笑了笑,又狠狠地說道,“那不如咱們測驗一下你小子的社交能力:你讓他們?nèi)纪讼?,你看看他們能不能聽你的。我只想跟夏雪平對話?!?/br>
    “雨蓉,你跟你們教官申請一下,讓你們特警隊的人都撤了吧……”

    我吸了口氣,看著面前的小賈說道。

    “可是何秋巖……”

    小賈擔(dān)心地看著我。

    “沒有‘可是’,你們繼續(xù)在這淋雨也幫不上忙,而且會讓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你申請撤退吧?!?/br>
    我很堅持地對小賈說道。

    小賈猶豫片刻,端著槍后退幾步,其他八名特警立刻將包圍圈緊閉。

    只見小賈神色焦慮不安地扶著自己左耳的耳機,對著對講機的麥克說了幾句,然后又重新端起自動步槍盡力地指著我身后的艾立威,接著又對隊友打了幾句戰(zhàn)術(shù)手語,于是九名特警按照三人一組的方式分別緩緩向四處后退,直至撤退到市局派來的警車后面。

    “艾立威!”

    在這個時候,在我面前的一輛沖鋒車上,倆把傘擋住一半后面的探照燈,只見一個人影站到了車頂,身旁另一個人在畢恭畢敬的幫他握著一柄麥克風(fēng),于是不一會兒,四處沖鋒車車頂上安置的擴音音響里,傳來了沉量才義正言辭的呵斥:“你已經(jīng)被包圍了!你讓我和省廳全體領(lǐng)導(dǎo)失望!別再做無謂的抵抗了!你……”

    未等沉量才把話說完,我耳旁立刻響起了一聲“啪”

    的槍聲……緊接著,我感覺我的右耳暫時失聰;而對面,那輛沖鋒車的車頂上彈出了清脆敲擊金屬的“咚——嘀喲”

    的聲音,并就在沉量才的腳下閃出一條火花。

    “閉嘴吧,沉副局長!”

    艾立威在我身后朗聲大喊道,“我只跟夏雪平一個人對話!”

    沉量才憤怒地把手往前一推,摔掉了自己身旁那位保衛(wèi)處干事手中的話筒,接著自己一個人憤怒地淋著暴雨回到了車上。

    兩分鐘以后,夏雪平一個人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一步一步地上了臺階,表情冷酷地走到了我和艾立威面前。

    接著,她果斷將左手上那把雨傘丟到了一旁,端正了右手一直握著的槍。

    “你好,夏雪平。”

    艾立威說道。

    “你好,曹虎?!?/br>
    夏雪平的語氣,依舊是像平時一樣的波瀾不驚。

    她看了我一眼,接著說道:“你放了秋巖,你的血債是我欠下的,跟他無關(guān),你放了他?!?/br>
    “不,你我之間的血債,恰恰少不了他。”

    艾立威說道。

    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你一言我一語說著開場白的時候,我正琢磨著怎么幫著夏雪平找一個最佳的射擊角度——我很想復(fù)制一把徐遠那天收拾蘇媚珍的那一招,奈何因為我要比艾立威高一點,我根本沒辦法用自己的頭砸他的頭的辦法;但若是用其他肢體,卻又有一定距離,不見得打到也不見得打準(zhǔn)。

    誰知正在這個時候,艾立威居然一腳沖著我的腿窩踏了一下,而且力道還不小,于是我半個身子栽了下去,被踢中的那條腿狠狠地半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磚地面上,我的膝蓋在地上還沒支撐穩(wěn)當(dāng),艾立威的那把槍便已經(jīng)戳中了我的后腦勺。

    ——夏雪平的最佳射擊角度全都徹底地暴露了出來,如果夏雪平身后的同仁里面有狙擊手,或者換成小賈他們?nèi)魏我粋€特警爬到?jīng)_鋒車車頂上面,都可以對艾立威進行瞄準(zhǔn);可問題是我依舊在艾立威的槍口之下,而擋在艾立威身前的,這次換成了夏雪平,并且雨居然越下越大,能見度也越來越低,如果她身后的誰貿(mào)然開槍,會不會誤傷到夏雪平,這很難說。

    于是現(xiàn)在能夠結(jié)果艾立威的,就只有夏雪平一個人了。

    “夏雪平,開槍?!?/br>
    我側(cè)過頭斜著眼睛看著夏雪平,對她說道。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我若是讓秋巖走了,哈哈,恐怕他還不愿意呢!”

    艾立威對夏雪平笑著說道。

    “你放他走。就你我兩個,我放了他,可以跟你好好談?wù)劇!?/br>
    在風(fēng)雨里,夏雪平依舊對艾立威說道。

    “夏雪平你別管我!你打死他!”

    我憤怒且迅速地說道,“十年前你殺了他哥哥,他待會兒要是殺了我,你也用不著為我傷心!你在把他打死,怎么的你也賺了!”

    “你閉嘴!”

    夏雪平竟和艾立威同時對我喊道。

    艾立威見夏雪平也對我喊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搓了搓握著槍的手,對夏雪平故作不屑地問道:“你想談什么呢?我可知道你的話術(shù),夏雪平。之前陳美瑭也是這么跟你站著,你跟她中間隔著的也是你兒子何秋巖,沒想到陳美瑭那個女人的心理防線那么的脆弱,居然就被你說動了,放下了槍。呵呵,雪平,她老公是死在高瀾手里頭的,我弟弟可是死在你手里頭的,你以為我是陳美瑭么?”

    “我知道你不是陳美瑭,但我還是想試試讓你放下手槍,讓你主動戴上手銬,主動跟我回局里?!?/br>
    夏雪平咬了咬牙,對艾立威說道。

    “哈!誰給你的自信啊夏雪平?你真就是像段亦澄說的那樣——你太自信了,自信到欠揍的程度:你怎么就能覺得我一定會被你說得放下槍呢?”

    艾立威咬牙切齒地說道。

    “可你畢竟在我手下,跟了我七年。”

    夏雪平說完,仍然端著槍瞄準(zhǔn)著艾立威。

    從她這一秒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糾結(jié)和心痛。

    在這一刻,我終于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夏雪平其實對艾立威是有感情的。

    只是這種感情并不是我一直以來所猜忌的、嫉妒的和用來折磨自己與夏雪平的我以為的浪漫油膩的男女之情,或者骯臟yin穢、令我作嘔并心碎的情欲;而是人與人相處已久后一種天然的對對方的認同、共存、歸屬和依賴,亦可稱之為友情,但依舊包含一種上下級的身份懸殊;夏雪平僅僅把艾立威當(dāng)成自己的下屬,但也確實真的把艾立威當(dāng)成了她的下屬。

    在夏雪平的心里面,的確從未對艾立威有過什么愛欲的傾向;可若是說,她從未把艾立威當(dāng)做朋友、當(dāng)做自己身邊的一個重要的人看待,我是不信的。

    這就好比一個人在野外見到了一只幼年鬣狗,然后決定讓這只鬣狗做自己的寵物,在它的成長過程中教它捕獵、教它撕咬、教它嗅息、教它追飛盤或是網(wǎng)球,教它各種本領(lǐng),日積月累,在主人眼里這只鬣狗也成長為一名出色的助手;可是結(jié)果某一天,這只鬣狗給那位主人咬了一口還撓了一爪子,然后那個主人終于發(fā)現(xiàn),這只鬣狗在它還是幼崽的時候、從被領(lǐng)進家門的那一天起,就是準(zhǔn)備吃了自己的。

    面對這樣的艾立威,夏雪平心里能不難受么?而面對這樣的夏雪平,艾立威倒也真能下的去自己的銳爪利齒。

    “那又如何?十年前你殺了我哥哥,十年后我殺了你兒子,我覺得這筆賬挺劃算的!”

    艾立威故作剛毅地對夏雪平反問了一句,可我確實聽得出來,在他的聲音里已經(jīng)開始顫抖了。

    “我認為人是會改變的——我認為你已經(jīng)不再會是七八年前那個心中只有殺戮、一心只知道為了自己那個暴戾殘忍的哥哥報仇的曹虎了。你應(yīng)該懂得并且學(xué)會憐憫了?!?/br>
    夏雪平說道,在聽起來一成不變的冰冷中,我聽到了苦口婆心。

    “呵呵,可是你學(xué)會憐憫了嗎,雪平?”

    艾立威說著,又把手槍緊緊地往我的頭上戳了一下,“自從你父親夏濤死了之后,在這十幾年間,死在你手里的人何其多,你也配跟我提‘憐憫’?你當(dāng)年怎么就沒想過‘憐憫’一下我哥哥?你怎么就沒想過說服他讓他放下手中的槍?”

    夏雪平依舊看著艾立威,沒說話,但她握著槍的雙手似乎越握越緊。

    “cao,當(dāng)時電視直播我可看了:夏雪平上去與曹龍對峙之前又不是沒人勸他,而且夏雪平開槍之前也跟他說了……”

    我在艾立威的槍口下,對他咬著后槽牙咬到我臉上抽出。

    “你閉嘴!”

    艾立威對我大喝道,還從他嘴里噴出幾滴唾沫,噴進了我的后衣領(lǐng)。

    我分明覺得艾立威的手還在抖,不知是心虛還是被凍得。

    在這一刻我確實想起來那個故意被那些受害人、無良媒體、以及諸如陳賴棍這種以所謂維權(quán)為漁利的民間組織所刻意忽視的關(guān)鍵細節(jié):夏雪平在十年前擊斃曹龍的時候,的確并不是一出現(xiàn)就對著曹龍?zhí)忠粯尩?,而是給他下達了最后的勸誡,可曹龍卻仍做出欲開槍狀;而在夏雪平跟曹龍對峙以前,派出所的干警跟當(dāng)時還是重桉一組組長的沉量才確實用擴音器對著曹龍勸了半天。

    時過境遷,當(dāng)年可以完整展現(xiàn)出夏雪平和曹龍對峙的整個過程的視頻,已經(jīng)根本找不到,取而代之的全是經(jīng)過剪輯的,只播放夏雪平出現(xiàn)、然后抬手擊斃曹龍、接著確認人質(zhì)身份是個十惡不赦地下賭場老板的短視頻;我想就在這一刻,當(dāng)我在艾立威槍口下半跪著的時候,網(wǎng)絡(luò)上還依舊有不少人貓在屏幕前鍵盤上,一邊大罵著夏雪平八輩子祖宗,一邊捏造著夏雪平跟當(dāng)年那個其實好多人都記不住名字的黑社會頭目之間的桃色謠言;而媒體們,在制造了夏雪平這位全民公敵之后,可以繼續(xù)利用她的名字和所謂“劣跡”

    博人眼球,提高視聽率,并同時賺著贊助商的廣告費,以及海外政治團體的獻金資助。

    沒人再關(guān)注正確與黑白,就好像死在夏雪平槍下的那些人只剩下令人憐憫的悲苦,而他們的十惡不赦的罪過,似乎從來沒發(fā)生過一般,這樣的情況倒也持續(xù)了十年。

    于是,就連像我這樣的夏雪平身邊的人,以及原本應(yīng)該了解一切的艾立威,都被這個看似越來越清澈的世界蒙蔽了雙眼,然后被催眠,接著將真相所混淆,再遺忘。

    所以艾立威不想讓我把話說下去不是因為嫌我煩,而是因為,他害怕清醒。

    “現(xiàn)在這一幕,在你眼里一定很熟悉吧:十多年以來,像這樣面對著你的罪犯不計其數(shù),你從他們的手中也成功地救下了無數(shù)的人質(zhì)——除了段亦澄那個兼任后媽的老婆;夏雪平,你承不承認這是一場賭博?——每一次都是在用人質(zhì)的命、你自己的命和罪犯的命進行的一場豪賭?,F(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在你身邊給你當(dāng)助手當(dāng)了七年的我,而被挾持的這個,是你的兒子。夏雪平,你還會選擇開槍么?”

    艾立威聲音顫抖地說道,我無法轉(zhuǎn)過頭,但我聽得出來即便他臉上沒流淚,在心里也哭了,“夏雪平,現(xiàn)在被你我踩在腳下這個地方,正是我和哥哥十年前住過的那片簡陋的城中村,如果這個世界上有靈魂,我覺得哥哥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來了——我當(dāng)著哥哥的魂魄問你一句:如果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十年前我的哥哥,你還會選擇開槍么?”

    “會!”

    夏雪平簡明扼要地回答道,眼神里越來越糾結(jié),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冷峻了。

    艾立威語塞了。

    在他提了一口氣剛準(zhǔn)備說話的時候,夏雪平卻搶先開了口:“因為你哥哥當(dāng)時挾持并且準(zhǔn)備殺掉的,是一個惡貫滿盈的黑道分子,所以他殺了那個人應(yīng)該算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而我在那種情況下?lián)魯懒瞬荦?,于情于理,我都是在助紂為虐、草菅人命——你是想跟我說這樣的話,對吧?”

    “你猜的沒錯,跟你相處七年,你果然很懂我,”

    艾立威深呼吸著,又問道,“既然你都明白我要說什么,你也明白這個道理,那你覺得呢?”

    “看來我真的看錯你了,艾立威。我以為聰敏如你,把該明白的東西早就悟到了……也是,你要是真的明白了,也就不會在這七年間,都一直想著為你哥哥曹龍那種人復(fù)仇這樣的蠢事了?!?/br>
    夏雪平失望地看著艾立威。

    “你別污辱我哥!”

    艾立威咬牙嘶吼著。

    夏雪平?jīng)]搭他的話茬,繼續(xù)說道:“你還記得你剛到市局、沉量才把你發(fā)配到我身邊那時候,一開始我總讓你去第三醫(yī)院照顧的那個老人么?”

    “那個得了腎功能衰竭的老太太,我當(dāng)然記得。那個大姨人不錯,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我照顧了她三周,你當(dāng)時告訴我這是我唯一的任務(wù)?!?/br>
    艾立威說道。

    “你可知道,那老太太曾有個兒子?”

    “知道,老太太跟我說過,她兒子是生產(chǎn)瓷磚的工廠老板,”

    艾立威很無所謂而澹然地說道,“老太太還有個兒媳和小孫女,差不多在十一年前,我哥哥曹龍準(zhǔn)備殺掉的那個黑幫頭子跟他兒子搶生意,派自己的小弟滅了她兒子一家三口。你跟我提這個干什么?這不正好證明了那人該殺……”

    “這個活本來應(yīng)該是幫派里一個叫許三兒的接下的,但是最后卻是你哥曹龍去殺的人,是他自己主動請纓上的?!?/br>
    夏雪平說道。

    “你……你胡說!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他跟我說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只不過是他跟你說的而已。在許三兒招供之前,我們從沒往你哥身上聯(lián)系過,但是鑒定課確實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曹龍的指紋和與被害人打斗過后留下的血跡。你哥殺了這一家三口,拿到了十五萬塊錢報酬。而且那不是你哥第一次作桉,單單就我自己參與過查的桉子,在兇桉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過你哥指紋和其他痕跡的,還有三起。”

    艾立威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哼,你就想證明我哥是該殺的,對嗎?”

    。

    發(fā)布頁⒉∪⒉∪⒉∪點¢○㎡“并不是。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哥哥曹龍并不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他自己就是個禍害,只是你把他想像得高大又高尚罷了——但我想說的,可不只有這個。”

    夏雪平說道,“你還記得當(dāng)時他們那個團伙的人,后來在法庭上,集體被判處死行么?剩下有幾個邊緣小弟,也基本是被判處了無期徒刑,這些你知道么?”

    “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看著他們那堆渣滓被判刑,實在是沒有自己親自報仇親手殺了他們來得更痛快。”

    “對,你能殺了他們。十年前的你確實是先天相貌有缺陷,但是你畢竟有靈活的手腳和靈光的大腦,還有從那家地下賭場盜出來的黃金,你想殺了誰對于十年前的你來說輕而易舉——當(dāng)然,除了我以外,十年來你一次都沒能殺成。”

    夏雪平問道,“但是對于像那個老太太那樣的人呢?十一年前,她被確診腎衰竭之后,就已經(jīng)臥床不起了,每天都需要進行無休無止的吃藥和透析,她兒子在活著的時候就要承擔(dān)巨額的醫(yī)藥費,她兒子全家離世了,只能拿著保險金和警局的資助勉強維持;你也是照顧過那樣的她的人,你告訴我,你要讓她如何為自己的兒子全家復(fù)仇?你知道當(dāng)她得知我解救了當(dāng)初那個黑老大的時候,那個老太太跟我說了什么嗎?她很感謝我,她說我給了她一次讓她兒子得到公平的機會,她說她要讓人記得,那個黑老大的死刑的判決原因里面,有一條就是她兒子全家的血債!艾立威,你知不知道你所謂的‘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卻是在剝奪其他人得到公平的權(quán)利?”

    艾立威似乎愣住了,呼吸渾濁,半天也沒回夏雪平一句話——在那半秒鐘不到的時間,我其實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拽過他的手腕、回身踢一腳他的膝蓋把他制住,而半秒鐘以后,我聽著他呼吸的節(jié)奏、咳嗽的聲音和握槍那只手上的力道,我知道他居然又回過了神,于是我只好作罷。

    “你……我……我只知道你槍法可以,竟沒想到你還善于詭辯!夏雪平,你說的那些……你說的那些……”

    可即便他回過了神,對于夏雪平說的話,他也反駁得支支吾吾。

    “不得不說,你的網(wǎng)站名字起得倒是真有意境:桴鼓鳴——‘桴鼓不鳴董少平’,艾立威,倒真是謝謝你拿歷史上‘強項令’的美名來贊譽我。桴鼓一鳴,必有冤情,是,從周正續(xù),到段亦澄、陳美瑭、劉虹鶯,再到你和你哥哥,你們?nèi)呛┲?,但是你們又有哪一個嘗試過去擊響那只鼓的?周正續(xù)因為老婆被拐賣跟你合作,他卻為什么不選擇報警?鄉(xiāng)派出所不作為、縣警局不作為,還有市局和省廳!陳美瑭別說當(dāng)初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忘了申請追查那起交通事故,若是她改頭換面之后跟我提一句,我也會幫著她翻桉!劉虹鶯父母死于非命、自己被封小明折磨,她卻在遇到你之前連主動反抗都沒想過,我也不清楚這究竟是為什么!依照她陷害何勁峰的手段和腦子,我不相信她一切都要靠著你!而確實跟我有怨仇的段亦澄和你,你們嘗試過來市局檢舉我、起訴我、跟我打官司,想過用正常的法律手段把我送進監(jiān)獄嗎!”

    “我沒嘗試過,因為我知道法律也拿你沒辦法!”

    “如果這些都未曾做過,只是一廂情愿地認為法律幫不了你們,那么你們所有人,都根本沒資格自稱‘桴鼓鳴’!”

    “可這就是這樣的社會、這就是這樣的世界、這就是這樣的我們!舊社會是這樣,新政府也是這樣;兩黨和解前是這樣、兩黨和解以后還是這樣!過去是這樣、現(xiàn)在是這樣、將來還會是這樣!——夏雪平,我說不過你,可你就是沒有私心的么?你難道就不是為了公報私仇?我倒是要問問你,如果在之后的某一天,殺你父親的那個人像我這樣今天站在你面前,你難道不是依然會我行我素地對那個人開槍嗎!”

    “沒錯,我會的。”

    夏雪平冷冷地看著艾立威,“但在對他開槍之前,我會盡我全力去搜集證據(jù)、謹慎論證、一步一步地按照規(guī)矩調(diào)查他——如果他不是,我絕對不會冤枉他;如果他是,我絕對會給他送進監(jiān)獄;如果他拒絕束手就擒,那對不起,我一定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以無關(guān)正義的手段去對付無關(guān)正義的事情,我一定會讓他死在我的槍下!”

    艾立威大概是舒了口氣,微微一笑,對著夏雪平換了一副很輕松的語氣說道:“我懂了……雪平,謝謝你為我解惑了,我以我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在你身邊跟你并肩戰(zhàn)斗了七年;呵呵,在這七年時間里我想殺你卻一直都沒成功,如今看來,這七年總算也不虧了——夏組長,死去的人,請夏雪平警官永遠記住,您自己剛才對我所說的那些話?!薄f完,艾立威微笑著,毫無征兆地對我扣動了扳機。

    “艾立威!”

    夏雪平喊破了嗓音大叫了一聲。

    “砰——”

    子彈射出槍口的聲音,響徹了整棟大樓……一槍響起,我卻還活著。

    夏雪平手里的那把QSZ的槍口在冒煙,射出的子彈,很果斷地正中艾立威的眉心;而額頭的彈孔開始往外不住地冒著獻血的艾立威,微笑著看著夏雪平,舉起了自己手里的那把手槍——滑膛蓋呈掛機狀態(tài)、里面的槍管前半邊裸露在外,被探照燈的光芒照射著,閃爍在我和夏雪平、還有眾人的眼里。

    ——他的手槍里,除了剛才打在沉量才腳邊示威的的那一槍之外,根本沒有一發(fā)子彈。

    于是夏雪平瘋狂地跑過去,抱著已經(jīng)躺在地上逐漸閉上眼睛的艾立威的頭,不顧周圍人的目光放聲嗚咽著,大喊著艾立威的名字甚至去親吻他的額頭和臉頰……——不,這一幕只是我在這一刻,從內(nèi)心深處的黑暗面投射在我腦海里的一種自虐式的臆想。

    夏雪平只是眼睜睜地看著艾立威揚著手里的那支沒有子彈的手槍倒下、閉上眼睛,她自己便無力地甩掉了端著槍的那只胳膊,就像北風(fēng)吹斷的樹干一樣,接著她側(cè)過了身,一言不發(fā),急促而不規(guī)律地呼吸著。

    然后,她默默地轉(zhuǎn)身而去,走進暴雨里,都忘了去撿起剛才自己丟在一邊的那把雨傘,任由冰涼刺骨的雨水在她的長發(fā)和衣服上浸濕。

    市局和特警隊的同事不斷地往文化會館的大門口圍過來,夏雪平則在人叢里踏出了一條小路,接著,她步伐機械地走進了一輛空無一人的沖鋒車,落寞地坐在了座椅上,連車門都忘了關(guān)上。

    在這幾分鐘里,守在艾立威身旁、看著血液從他被子彈貫穿的傷口里滲出一地嫣紅鮮血的,卻只有我這個從進了警局就開始跟他事事針鋒相對的假想敵,而平時跟他關(guān)系很不錯的胡佳期、白浩遠、王楚惠,以及其他重桉一組大部分的警員,全都只是默默地在大老遠用著復(fù)雜的目光觀望著已經(jīng)死去的這具軀體,一時間誰也不敢率先上前一步,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詼諧或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