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
季三公子被人綁架了。 綁他的是一個女人。 * 季寒初剛睜眼時還未反應過來。 視線里能看到層層疊疊的白色輕紗,將他在一方天地圍得嚴嚴實實,他被人用白綾捆了雙手,正躺在一張不算柔軟的床褥上。 季寒初許久未出家門,他曾在一場武林爭斗中受過傷,自那以后精神便大不如前,干脆閉門謝客。 誰料第一次踏出家門口,居然就是被人給五花大綁跟個粽子似的丟在床上。 丟臉,著實丟臉。 好在季寒初不好面子,稍稍冷靜下來后便開始打量自己處境。他伸腳撩起大半白紗,看向周圍。 不遠處擺放著桌椅,桌子缺了個腿兒,用石頭墊著,上頭擱著喝了大半的水碗,碗和桌子一樣,也缺了個口,襯著那石頭墊著的桌,看起來搖搖欲墜,整間屋子簡陋到寒酸。 季寒初收腿,默默思索著:季氏乃是武林大家,現(xiàn)任家主季承暄是他三叔,性子孤僻,一心好武,不愛與人交往,沒什么朋友也沒什么仇人。他自己更是,平日便不太愛出門,怎么也不像會與人結仇的樣子。 綁他的人是誰? 季寒初一邊想,一邊試著去掙脫手上白綾,然而那白綾卻結實地很,他掙了幾下也掙不開。肢體不聽使喚,軟綿無力,他動了那幾下已費極力氣,再要動作竟然已經使不上力。 季寒初自己便掌管季氏“五扇門”中專司藥理的第三門,自是知曉自己這是被人下了軟骨散。 他只能慢慢靠墻坐著,繼續(xù)打量周遭。 春寒料峭,本是寒冬剛過,風從外頭吹進簾幕,將他凍了個徹底。 季寒初手腳無力,但聽力還算過人,靜下心來分辨,依稀能夠聽到潺潺水聲。 潺潺水聲里夾雜著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很輕,慢慢地在向他走近。 火一樣的紅色映入眼底映入眼底,隔著層層的白色紗幔,著一襲紅衣的人影越靠越近,身形纖細嬌小。 女人? 季寒初凝目看去,確認自己沒有眼花,綁他的真是一個女人。 緊接著,還未待他想清,穿著重重簾幕,一根冰冷帶刺的東西就貼上了他的臉頰。 季寒初低頭一看,是一條細細的長鞭,有些刺人,劃過他下頜的時候讓他感到不適。 長鞭的主人沒有露面,只露出了一雙手,纖細白皙,小小的,握著長鞭像是小孩兒搶了大人的物件一樣。 季寒初不說話,紅衣姑娘也不往前,兩個人隔著白色的紗幔對望。 俏生生的女聲說道:“季三公子醒了呀?” 季寒初坐的很端直,靠在墻面上腰身也挺直如木板,他就著自己坐在床上的姿勢,問道:“姑娘何人?為何綁我?” “我是何人?” 紅衣姑娘的聲音清淺,淡淡的四個字聽起來卻充滿嘲諷,她的音色很是清潤,像是深山月色下的清泉,季寒初聽得一愣。 長鞭緩緩移到他眼下,粗糙的鞭子刮著他鼻子來回磨蹭。 “我姓姑,名奶奶?!?/br> “……” 沉寂過后,季寒初抬眼,眼中全是霧似的氤氳。 他正了正聲音,道:“姑娘為何綁我來此處?” 姑娘道:“自然是因為你欠了我東西沒還,我得問你討要?!?/br> “何物?” “季三公子好差的記性。”姑娘嗲嗲地說,鞭子快把他鼻頭刮紅了,“男人欠女人的還能是什么東西?季三公子你說呢?!?/br> 季寒初道:“季某不記得有欠任何人錢債,如若有,姑娘大可直接去姑蘇問季家討要,季某不會不認賬。” 姑娘嗤笑:“你們姑蘇季氏可沒幾個好人?!?/br> 涉及家族,季寒初神色便斂了許多,淡淡說道:“我不記得欠過任何人的債,姑娘若是心有怨懟大可講明,該我受的我不會躲,請姑娘不要無端辱我氏族?!?/br> 姑娘身子一歪,鞭子收回手里,聲音高了幾分,隱隱有怒意:“季寒初你這個迂腐的木頭!” 她靠近了些,略低了頭望他,手指摩挲著長鞭,朗聲問道:“你當真忘了我?” 季寒初一愣,嘴唇囁嚅,卻未說話。有似曾相似的感覺襲來,可他細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 紅衣姑娘將他的默然當做回答,一時怔忪,聲音低下去,訥訥道:“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你,你怎么不認得我了……” 到這時,季寒初終于想明了一切。他抬起眼簾,眼底坦蕩,雖有疑惑但不曾猶豫。 “我不曾見過姑娘,何來忘記一說,恐怕是誤會一場罷了?!?/br> 話音落,清風起,白色的紗幔四散飛揚,細長的鞭子帶著凌厲的力道,凌空向他襲來。 季寒初憑著習武者本能往邊上一躲,堪堪避過,鞭子擦著他的耳邊過去,“啪”的一聲脆響,在白色的墻面上留下了一個極深的凹痕。 簡直潑辣! “既然想不起,那就打到你想起來為止!” 帶著內勁的長鞭破空而來,季寒初狼狽地躲避著,但總歸手腳不便,躲避不及也是生生挨了一下。 紅衣姑娘下手有輕重,只是劃破了衣裳,沒造成皮rou傷,但一鞭一鞭,抽得又兇又狠,被這么糾纏,泥人都有三分火氣,季寒初溫潤如玉的性子也難免怒上心頭。 他看準時機,躲過一鞭,在下一鞭揮來時迎了上去,用嘴將那長鞭用力咬住。 他微微喘著粗氣,束起的長發(fā)都亂了幾分,衣裳更是破爛,活像個乞兒,但他顧不上了,用力咬住嘴里長鞭,瞇著眼向面前的人看去。 這一眼,就看失了神。 紅衣姑娘俏生生地站立在他面前,如那小小的細白的手一樣,她整個人也都是小小的,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 只能說是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生的漂亮又嫵媚,不像是中原女子的長相,臉盤很小,還帶著rou乎乎的rou感,眼睛卻很大,鼻梁高挺,穿一套紅色的衣裙,人比花嬌,季寒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書中描寫的桃花林里的妖精。 一個很特別的小姑娘。 特別好看,也特別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