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季楠這個人,缺德又晦氣?!倍即翰凰焐弦矝]個顧忌,“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連盲杖都能被他連累。這盲杖是碳素的,不便宜吧?我怎么著也得找他把盲杖錢要回來?!?/br> 寧念明極其反常地提高了聲量:“別了吧。像季楠這種人,無論做什么荒唐缺德的事情,最終都會原諒自己,這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都春撓頭:“寧哥你今天說話怎么云山霧罩的,我都聽不懂……” 寧念明未理會他,兀自繼續(xù):“所以,不要指望這種人良心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他只會推到你頭上,因為他早就自洽了。俗稱狗改不了吃屎。” 都春輕吸了口氣,明白過來這話是在說給跟蹤者聽。 都春眨了幾下眼,從記憶深處翻出了寧念明那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和寧念明想到一起去了——跟蹤者是很有可能是季楠派來的人,來尋仇。 但如果是雇人來尋仇,對方不可能孤身一人,群起而攻之才是制勝之道,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同樣和季楠有感情糾紛的人。 新歡,還是舊愛?愛著,還是因愛生恨? 愛恨都會讓人得失心爆表,并且失去理智。無論是哪一種,都絕非好對付的主兒。 今天怕是注定要有一場大戰(zhàn)。 都春攥緊拳頭,做好了靈術和rou搏雙管齊下的準備。 他會第一時間站在寧念明身前,替寧念明擋下一切。 寧城市容大氣整潔,烏衣巷卻畫風突變,逼仄陰暗得可以無縫銜接鬼片片場;間或有風卷起石板路上的樹葉,又撞在兩旁的青磚墻上,撞出嗚嗚的哀嚎。 水仙花香,在風中揮之不去。 二人已經(jīng)走進烏衣巷中,都春同樣話中有話,問寧念明:“寧哥,你還記得那個來買瑪麗玫瑰的顧客嗎?桑律?!?/br> “怎么不記得,”寧念明被灌了一口風,握拳抵在嘴邊,“我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br> 都春也學著寧念明的樣子,拿腔拿調(diào)地說給跟蹤者聽:“你說得不錯,季楠這種人,狗改不了吃屎,他怎么對前任,就會怎么對現(xiàn)任,直到現(xiàn)任也變成前任?!?/br> 窄巷盡頭就在不遠處,再往前,是建筑工地的藍色鐵皮圍墻,有隆隆的敲擊鉆鑿之聲,擊在圍墻上。 前方無路,都春寄希望于用這番話,將跟蹤者點醒。 寧念明突然駐足,感知到身后那香氣也隨之凝滯,他問都春:“你喜歡水仙嗎?” 這又是演哪一出? 同住了這么久,都春覺得寧念明雖然眼盲,但心中雪亮,是個邏輯和智商都很在線的人,然而不知為何,今天整個人說話稀里糊涂,像裹了團迷霧。 他只得道:“喜歡?!?/br> 花神自然是什么花都喜歡的。 寧念明:“喜歡水仙什么?” 花神何時被問過如此直擊靈魂的哲學問題,腦袋當場宕機,絞盡腦汁道:“……顏色,香味,水仙花嘛,‘凌波仙子’的美譽不是憑空而得的。” “凌波仙子,”嗅探到跟蹤者的水仙香氣越來越近,寧念明刻意快步向前,話里有話,“仙子實際是騙子?!?/br> 都春:“?” “水仙屬于石蒜科,”氣氛如此緊張,寧念明竟然開起了玩笑,“有的花表面上是仙子,其實是個五大三粗的糙漢?!?/br> 寧念明回憶著在學校時學到的冷知識,步伐越來越緩:“和水仙很像的大蒜,其實屬于百合科——有的花看上去是糙漢,內(nèi)里卻是個小仙女?!?/br> 寧念明雖然視障,但有微弱的光感,也正因如此,他比平常人更敏銳一些。說出這番話之前,他就已經(jīng)感知到了身后偶爾現(xiàn)出的纖瘦身影。 他快,影子也快,他放慢腳步,影子便也緩緩挪蹭。 終于走到烏衣巷尾。 影子也靜止了。 都春正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不知不覺間也停住。 下一秒,他只覺身旁有風,吹得他鬢邊發(fā)絲飛揚,人也跟著歪了一下。 “退到我身后去?!?/br> 再回過神來時,寧念明正站在前方。 “別怕,我在?!?/br> 寧念明聲音不大,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溫柔,都春卻覺得它們像把錘子,一下一下地鍥到了自己心間。 他往前看去,見寧念明一只手橫握盲杖,另一只手卻暗暗拽住了自己的t恤下擺,模樣就像還沒能長成獅子王的辛巴,勇敢卻又茫然無措,可憐,又透著莫名的可愛。 “你是誰?!為什么要跟蹤我們?”感知到眼前的光線微微一動,寧念明大吼著,震懾來者的同時,也給自己壯膽。 聞言,都春這才抬頭,看到了跟蹤者。 寧念明沒有聽錯,來者的確只有一人。 卻是一個……女孩? 都春有些發(fā)懵——不是為季楠報仇的人? 正值暑天,雞蛋磕到馬路牙子上都能煎個半熟。但女孩穿著反?!砼麑挻笮l(wèi)衣和闊腿牛仔褲,黑長直頭發(fā)墜在胸前,時不時掃著衛(wèi)衣上的大logo。 更古怪的是,她頭上罩了頂巨大的遮陽帽,口罩也像焊過的一樣牢牢貼在臉上,只露出一對粉紅色的腫眼泡,桃子都沒這么夸張。 都春只淡淡掃了一眼,終于明白,寧念明為何要同他聊起水仙了。 對面的女孩,哪里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