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趙平娘這番話夾槍帶棒，很不?恭敬，氣得太子指著她的臉慍怒非常，偏偏自己是來賠罪的，還?不?能懲罰趙平娘。

    他硬是咽下這口氣，“好好好，你阿耶受傷，關(guān)心則亂下語無倫次，論輩分孤是你的表叔，是長輩，不?與你計(jì)較。

    來人！”

    隨著太子一聲令下，他準(zhǔn)備的郎中被?帶了進(jìn)來，提著藥箱，恭恭敬敬的低頭?行禮。

    太子臉上沒什么歉疚的神情，反而大手?一揮，“你，上去給孤的好表兄瞧一瞧，可否真的傷重到只?剩下一口氣。”

    若說之前的話是居高?臨下，現(xiàn)在的則是明晃晃的猜疑挑釁了。

    內(nèi)室的幾人都對太子怒目而視。

    趙平娘還?想說什么，卻被?崔舒若按住肩膀，崔舒若哭紅眼睛，站出來對峙太子。

    “太子殿下，您身份貴重，朝野尊崇，可即便是圣人也講仁義道理?，您卻傷人在前，羞辱在后，試問您的德行真的堪配太子之位嗎？”

    前面也就罷了，最后一句簡直是往太子的肺管子上戳，他勃然大怒，“你不?過是趙義方半路認(rèn)下的女兒?，別以為會點(diǎn)易學(xué)術(shù)數(shù)，就敢在孤面前大放厥詞，信不?信孤命人將你拖下去杖責(zé)！”

    崔舒若可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非但不?懼，言辭還?愈發(fā)犀利，大義凜然道：“您口口聲聲說要郎中來為阿耶治傷，可人也是你打傷的，焉知不?會借此機(jī)會下手?，您敢說您從來不?曾動過傷我阿耶的心嗎？”

    怎么可能！

    但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他自然不?會承認(rèn)，理?直氣壯的說，“自然沒有。”

    誰料此時(shí)突然一道雷聲轟鳴，把眾人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太子，畢竟是他一說完，天上就莫名打響旱雷。

    崔舒若趁熱打鐵，她不?敢對太子用烏鴉嘴，畢竟太子是儲君，耗費(fèi)的功德值特別大，她直接將烏鴉嘴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所在的屋子一會兒?會被?雷劈中。

    別看沒出人命，范圍又小，但只?要引用了自然之力，耗費(fèi)的功德值就特別大，一會兒?的雷擊屋頂甚至要整整五百功德值，但沒事，都會賺回來的。她已對齊國公獻(xiàn)上提純糧食酒的秘方，一口氣得到一千功德值，等?將來高?度白酒被?用在治傷時(shí)，每救一個(gè)人，她的功德值都能加上一點(diǎn)。

    想到這里，五百的功德值也不?值得心疼了。

    崔舒若步步緊逼，加緊問道：“怎么，您動過傷阿耶的心思？難道回并州路上的刺殺，也是您所為？”

    前頭?的雷打的太邪門了，太子也不?免動搖，不?敢回答崔舒若的話。

    但崔舒若還?在步步緊逼，她的目光一刻不?離盯著太子，“您為什么不?敢回答，是因?為我說的字字屬實(shí)嗎？”

    “孤沒有?！碧用摽诙?，下意識抬頭?望，但沒聽見雷聲，心里安定了不?少?，在看向崔舒若的時(shí)候，就理?直氣壯起來。

    崔舒若卻笑了，內(nèi)室光線不?明，恰好有陰影投射在崔舒若蒼白的臉上，在太子看來竟陰暗如地獄幽魂般可怕，只?見崔舒若張開嘴，一字一句的質(zhì)問，“您既問心無愧，何?不?對天發(fā)誓，若您所言作假，就叫雷霆擊碎此穹頂?！?/br>
    崔舒若以手?指上屋頂。

    太子覺得她邪門，可剛剛他否認(rèn)時(shí)并沒有事，而且讓雷電擊碎屋頂實(shí)在太過可笑，他在激將法下，脫口而出，“孤對天發(fā)誓，不?曾派人刺殺齊國公?！?/br>
    “轟——隆——”

    一聲巨響，砂礫四濺，不?少?人眼里都進(jìn)了灰，還?有屋內(nèi)的擺設(shè)也有不?少?被?砸偏。

    “咳咳咳?！碧踊翌^?土臉，嗆個(gè)不?停。

    好不?容易抬頭?，卻間見崔舒若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盯著他看，嚇得太子一哆嗦。

    他終于明白，崔舒若絕非一般弱女子，她能祈雨的名聲更不?是齊國公自己造勢宣揚(yáng)的，她是真的有能耐。此刻，無法無天慣了的太子，深切感?受到了恐懼的滋味。

    隨之而來的，還?有他難得的清醒，這次就算是他阿耶，怕也不?能讓他全身而退了。

    不?愿面對現(xiàn)實(shí)的恐懼感?，叫這個(gè)做了幾十年太子，卻依舊不?成材，只?知縱情聲色犬馬的人，萌生出逃避退讓的念頭?。

    他下意識后退好幾步，然后抓住一個(gè)內(nèi)侍的手?，“走、走，隨孤回去?！?/br>
    太子很清楚，要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現(xiàn)下唯一的法子就是進(jìn)宮，而且還?能避開崔舒若這個(gè)詭異可怕的人。

    等?到太子帶著他的人落荒而逃后，竇夫人擦干凈眼淚，恢復(fù)以往當(dāng)家主母的淡定從容。

    她走上前擁住崔舒若，“我兒?可還?好？”

    崔舒若點(diǎn)頭?，燦然一笑，“阿娘放心。”

    無關(guān)的下人早已被?屏退，齊國公睜開眼睛，他確實(shí)受傷了，但憑他的體質(zhì)還?不?到被?太子毆打就一命嗚呼。他的傷勢半真半假，臉上也敷了一層脂粉，他對崔舒若說：“多虧有我兒?，不?但解了并州之憂，還?能披露太子惡行。這回鬧得如此之大，即便他的太子位能保住，怕也不?及從前風(fēng)光了。”

    崔舒若并不?居功，仍舊是沉穩(wěn)姿態(tài)，“阿耶言重了，此事非我一人之功。況且，真正的熱鬧，才將將要開始，接下來恐怕要辛苦阿娘了。”

    竇夫人不?以為意，晉朝的皇帝皇后，都是她的仇人。同為女子，她憐惜皇后，但并不?妨礙她對整個(gè)晉朝江山的厭惡。

    只?要能和皇帝一家斗，她就充滿斗志，別說是身穿朝服在宮門前鳴冤做戲，就是讓她不?顧體面跑到太子府門前哭喊，她都能做到。

    一家人簡單說了兩?句，齊國公繼續(xù)躺下，假裝受了重傷。

    而竇夫人抹著淚出去，命下人將齊國公帶去附近的廂房，留下趙巍衡照看齊國公，她則帶著趙平娘、崔舒若穿上禮服，進(jìn)宮鳴冤。

    要想博得同情，叫皇帝動容，不?得不?處置太子，還?得是她們?nèi)?，帶上趙巍衡就顯得她們不?是那么孤弱可欺了不?是。

    竇夫人的行動很果決，她換上禮服就帶著崔舒若她們走了最熱鬧的那條街進(jìn)宮。而齊國公府的下人更是隱匿身份，開始悄悄散播太子無德之事，至于被?雷劈的屋頂，那更是添油加醋。

    其實(shí)不?僅是齊國公府，覬覦太子之位或是與太子不?合的人不?在少?數(shù)，能有扳倒太子的機(jī)會，誰又不?會添把柴火呢？

    尤其是屬于廣陵王的勢力，已經(jīng)?不?再是錦上添花了，他們甚至比齊國公府的人還?要賣力許多。

    而當(dāng)竇夫人帶著崔舒若和趙平娘招搖撞市進(jìn)宮的時(shí)候，除了愛看熱鬧的百姓，不?參與黨爭的一些權(quán)貴何?嘗不?感?興趣呢？

    尤其是世家們，他們也想知道太子的下場。

    雖然不?管太子昏聵與否對他們都沒有太大影響，但若是上位之人無能，興許世家的權(quán)勢還?能更近一步，壓倒皇權(quán)。

    崔成德便與一眾好友在酒樓之上閑觀。

    別看他似乎對出仕不?怎么在意，但只?要他有意官職必定不?會低，不?過是暫且不?想趟渾水。明哲保身才是世家的生存之道，不?管王朝如何?變遷，世家門閥仍舊如龐然大物，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亂世傲然挺立。

    他旁邊的至交好友，瑯琊王氏的嫡系子弟王琸之一邊拿起茶碗淺啜一口，一邊搖頭?，語氣里盡是輕慢，“兵家子，當(dāng)真無規(guī)矩，竟是鬧成這樣?！?/br>
    王琸之顯然是極為看重自己身為五姓七望頂頂尊貴的世家子身份，隨口喊出的兵家子三?個(gè)字寫滿了他的輕蔑。

    崔成德卻始終清雋如竹，不?動如山，唇邊噙著淡淡微笑，他似乎看穿了什么，意有所指的說，“你怕是小瞧他們了?！?/br>
    王琸之不?以為意，“那又如何?，我等?世家子弟，進(jìn)可出將入相，退可安坐家翁，不?必如那些庶族寒門汲汲營營，庸碌可笑?！?/br>
    他大抵性子里帶些輕佻風(fēng)流，說起底下的齊國公，順帶想起了他家的兩?個(gè)女兒?，隨口道：“前段時(shí)日，我家十九妹赴太子府宴，倒是提起過他家小女兒?，說是清麗卓絕，不?知是何?等?模樣。但既是武夫之女，想來言行粗鄙，不?堪入目，縱然是再美?的容貌，怕也要大打折扣?！?/br>
    崔成德懶懶得倚在欄桿上，沒有理?會王琸之。他眺望下頭?，正巧疾風(fēng)吹拂，帶動底下齊國公府的馬車簾子，雖只?是一瞬，也足以叫他看清坐在里頭?的人。

    那面貌，分明熟悉的緊。

    崔成德陡然坐起，雙手?緊緊抓握欄桿，目光跟隨馬車片刻不?曾挪開。

    而一旁的王琸之還?在喋喋不?休，品評女子，說些腰肢粗細(xì)，體態(tài)婀娜的話，委實(shí)不?尊重人，而且聽在情緒緊繃的崔成德耳里，聒噪得很。

    崔成德一反平日里的不?在意，突然暴怒大喝，“閉嘴！”

    他是名滿建康的高?門貴公子，最重視的就是風(fēng)姿儀態(tài)，行事永遠(yuǎn)不?疾不?徐，萬事皆如青山流水不?留痕跡，但他剛剛竟然失態(tài)了。

    這帶給王琸之的驚訝，遠(yuǎn)比自己被?罵要多得多。

    旁邊的幾個(gè)世家子也都吃驚的看著崔成德，可崔成德壓根沒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而是目光陰翳的盯著王琸之，仿佛下一刻就能擰下他的頭?顱。

    第39章

    王琸之還不知道自己說錯(cuò)了什么, 他一貫如此口無遮攔，但也有分寸，從不講世家女子。否則要是不慎說到?哪位交好世家子的親眷可怎么好？

    至于說那些得勢新貴家中的女子, 通常不必?fù)?dān)心, 因?yàn)槭渴苌偻ɑ? 偶爾聯(lián)姻, 就?沒有被人遺忘的。竇夫人確實(shí)是士族出?身，但竇家沒落, 他的好友里可沒有竇氏子弟。

    所以當(dāng)他對齊國公的女兒出言不敬, 惹得崔成德動怒時(shí), 他是真的摸不著頭腦。

    王琸之連動都不敢動，小心問了句，“崔五，你怎么了？”

    崔成德?lián)P起一邊唇角，他笑著, 眼神發(fā)冷, 似乎在壓抑著什么，而后陡然變臉, 將案幾上的茶碗往墻上一砸, 宛如被激怒的豹子, 隨時(shí)都能傷人。

    他目光緊緊鎖住王琸之，沉聲告誡，“隨意品評女子, 王琸之，你的德行呢？”

    一同?品茶作詩的幾人見事不對, 怕將事情?鬧大，連忙上前勸阻, 崔成德卻甩開旁人的掣肘，冷眼看著王琸之道：“小人行徑，陰暗鬼祟，半點(diǎn)風(fēng)骨不見，吾不屑與?之為伍。”

    說完，他拂袖離去，一點(diǎn)面子也不留給王琸之。

    旁人面面相?覷，不知怎么突然就?鬧成這個(gè)樣子。

    王琸之更是冤枉，他都不明白崔成德為何如此氣憤，他又?沒有說崔成德meimei，簡直是莫名?其妙。

    崔成德離開后，步履匆匆，坐上了牛車。他的隨從還驚訝于自家從來都是冠服端嚴(yán)、閑情?逸致的郎君怎么突然變了一副模樣，但崔成德緊接著說的話，讓隨從沒有閑心去想這些。

    因?yàn)榇蕹傻伦屗偎亳{車，跟著齊國公?府的馬車。

    這條路，若是不出?意外的話，該是要進(jìn)宮。

    崔成德心里焦急，雖只是匆匆一瞥，但那面容和神佑足足有九分相?像，唯一不同?的便是兩人之間的神情?。

    他的meimei崔神佑謙順柔韌，而方才見到?的女子卻神情?堅(jiān)毅，眼睛有神?？v然是相?似的容貌，可身上的氣質(zhì)卻判若兩人，也正是因此，讓崔成德心中還有疑慮。

    但他忍不住思?量，據(jù)說這位被圣上親封的衡陽郡主?，并非齊國公?夫婦的親生女兒?，而是回并州的路上認(rèn)下的，不但救了竇夫人，后來并州干旱，也是她祈來雨。若論時(shí)日，倒也勉強(qiáng)能重合。

    可崔舒若真要是自己的meimei崔神佑，是怎么從隨州逃脫的？既然逃脫為何不回本家，不來尋他，大半年沒有音訊。而且他的meimei怎么可能會祈雨呢，他記憶里的崔神佑溫柔素雅，因?yàn)槌Ｄ甏诒炯依险?，性子小心?jǐn)慎，恪守規(guī)矩，不敢行差踏錯(cuò)一步，絕沒有這位衡陽郡主?的風(fēng)采。

    難道是她有何奇遇，是了！

    崔成德想到?了流言里說這位衡陽郡主?曾經(jīng)夜夢仙人，被仙人收為弟子，傳授仙術(shù)，許是因此連性情?都變了。

    若她真的是自己的meimei崔神佑……

    一貫沉穩(wěn)的崔成德只覺得胸腔涌起一股歡喜，暗自期待起來。他的親阿娘永嘉公?主?為meimei取名?神佑，就?是盼望能有神明庇護(hù)這個(gè)可憐的孩子，也許……當(dāng)真應(yīng)了她的名?字。

    他的meimei命不該絕。

    在崔成德思?潮起伏時(shí)，被不斷催促快些的隨從終于堪堪追上齊國公?府的馬車，可她們已互相?攙扶著要入宮，崔成德落后一步，僅僅能瞧清崔舒若的側(cè)影，瓊鼻明眸，膚色凝白，赫然就?是自己meimei崔神佑的面容。

    他想上前一步，卻被侍從攔住了。

    “五郎君，此乃齊國公?府的竇夫人，齊國公?遭太子欺侮，又?逢天雷作證，她們怕是進(jìn)宮求公?道的。這可是一灘渾水，您貴為崔氏子，萬不可在此時(shí)進(jìn)宮。”

    侍從規(guī)勸的話，讓崔成德從見到?和meimei一模一樣面貌的人而激昂失措的心緒中脫離出?來，他瞬間清醒。他除了有崔神佑兄長的身份，更是崔氏嫡系，是崔氏家主?的嫡長子，他肩負(fù)崔家重?fù)?dān)，一舉一動都會引人揣測。在情?況未明時(shí)，他絕不能擅自入宮，若是被牽扯波及……

    旁人只會認(rèn)為是崔家要準(zhǔn)備站隊(duì)了。

    他絕不能如此。

    崔成德深深的望了眼崔舒若漸漸淡去的身影，松口道：“去附近的茶肆，你留下盯著，一旦有何事，立即回稟?！?/br>
    而后，他命人將他從宮門駛離。

    坐在茶肆內(nèi)的崔成德，在沒有了往昔的悠閑從容，他皺著眉，目光頻頻向外望。如月色般皎潔的他，腰佩玉墜，如切如磋，和周遭簡陋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引得旁人頻頻偷瞧這位滿名?建康的貴公?子，但他分不出?絲毫心神在意，只不斷的想崔舒若的處境可還好？

    被他記掛的崔舒若，已經(jīng)跟著竇夫人走到?了光順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