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父?！庇河H王誠摯道，“如今阿哥們關(guān)在昭仁殿，朝廷上下俱小心謹(jǐn)慎——正是趁機(jī)做些大事的時候??！”

    康熙：“……”

    康熙沒有準(zhǔn)第二本折子，但準(zhǔn)了第一本。四爺把噶禮詐了個干凈，眼睛也不眨地給人改判了個腰斬。對此，康熙已經(jīng)不想和他四兒子糾纏，腰斬就腰斬吧……噶禮該死?。?/br>
    他四兒子要和他糾纏，他請奏要官吏們?nèi)ノ魇杏^刑！順天府和京師各衙門中，凡四品以上官吏，都得去觀看噶禮處決現(xiàn)場！

    康熙：“……”

    康熙第二天就把胤祥放出來了，胤祥聽他四哥簡述了噶禮供出來的名單和準(zhǔn)備怎么殺這張名單，開始后悔沒有更心疼一點(diǎn)他哥。

    貪官污吏不過血流成河，但我哥可是干活干到兩眼發(fā)青了呢。

    今兒西市擠滿了京師各個衙門的官兒，順天府和都察院一邊參與觀斬活動，一邊還得維持一下秩序。

    午時三刻，噶禮腰斬西市！

    原本喧鬧的西市寂然無聲。

    只有凌霄熱烈鼓掌，真好，他四并沒有因?yàn)槲业牡絹砥x既定軌道，反而拉了進(jìn)度條！

    （四爺：是你忽悠得力。）

    十三爺看一眼笑得格外燦爛的大孫女，想想她自末世血火中來，眼底多了堅定。前人總不能不如后人，力挽狂瀾太難太難，要做的事那么多，哪里顧得為董鄂氏留一絲憐憫。

    俗語說得好，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他正想著，外頭卻喧鬧起來。

    “回爺，一個小乞丐竟要沖撞車駕，已經(jīng)攔下了?！?/br>
    哦，車內(nèi)四爺唔了一聲，本不在意，下一刻目光掃過凌霄卻猛然坐直了身子，兩眼發(fā)亮地低聲猜測：“這小孩兒會不會是載河??！”

    凌霄：……誰？哦，我編出來的便宜爹啊！

    十三爺也反應(yīng)過來了，下意識說，“不過一乞丐罷了?！?/br>
    四爺?shù)胗浰髮O子卻惦記好久了，他多少次想過，大孫女是直接到了他后院，他大孫子如果胡亂穿成旁人，想見到雍親王可不容易！

    四爺撩開簾子，吩咐說：“把他帶過來，爺要問話！”

    啊，侍衛(wèi)支支吾吾說，這小乞丐可能是好久沒吃飯，激動之下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四爺立刻追問：“暈過去之前可說過什么話？為什么要來闖爺?shù)能囻{？”

    侍衛(wèi)們交流幾句，好像是說了什么西林覺羅側(cè)福晉？你也聽見了？

    他們剛說出來西林覺羅幾個字，四爺已經(jīng)下了車，徑直去看那孩子。我大孫子但凡聽過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肯定得想法子打聽出來西林覺羅側(cè)福晉！

    凌霄也跟著下去了，見這孩子七八歲的樣子，臟兮兮瘦巴巴的，光著腳，褲子只勉強(qiáng)遮住膝蓋。

    凌霄看著總有些眼熟，小心把孩子抱在懷里，撥開她披散的頭發(fā)，擦擦她臉上的臟污，和松岳確認(rèn)：“這是不是我們上次救過的小仙童??？”

    松岳湊過來一看，還真是。他眼見四爺和十三爺都在一旁關(guān)切看著，立刻瘋狂解釋，真是這小孩一捂嘴就倒了，我們可沒把她怎么著?。?/br>
    “行了?！绷柘鰡?，“她身邊沒旁人了？”

    侍衛(wèi)們連忙打聽過一圈兒，沒有。

    凌霄便把瘦巴巴的孩子抱起來，哄著昏迷的小娃說：“既然是來找我，那就先跟我走吧?！?/br>
    四爺看著大孫女一聲招呼不跟他打，直接把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孩往馬車上抱，不由看了她親祖宗一眼。

    十三爺也看回去，她都在你后院混到西華門看魚了，你還有什么要解釋的？

    第39章 茍利國家生死以

    小仙童是來求側(cè)福晉娘娘救命的。

    去年年底凌霄格格在鬧市毫不猶豫救下百戲小姑娘, 染血的轎子能讓格格和雍王府的名聲傳遍貴人圈子，乃至直達(dá)天聽。

    并不影響耍百戲的許家經(jīng)受后來的苦厄。

    當(dāng)日有雍王府出錢讓小仙童在醫(yī)館養(yǎng)好了傷，她從小仙童變成小乞丐, 也只需要胥吏輕輕伸手把她的師傅師兄抓進(jìn)牢里。

    刑部的小官吏, 是靠獄里的犯人榨錢的，犯人越多, 油水越大。胥吏們只把許老頭抓走，由著許二在外頭湊錢保人。等到許二湊不夠胥吏的胃口，干脆把許二打了一頓扔進(jìn)牢中……

    “為什么抓你們？”

    “因?yàn)榉綘敔敻嫠麅鹤硬恍鑶鑶鑶??！?/br>
    小仙童抹著眼淚說凌霄完全沒法理解的話——許家住大雜院里，因?yàn)榇箅s院里有一家父親控告兒子不孝, 胥吏們二話不說, 將左右鄰居也一并上枷扔牢里了。

    凌霄下意識幫面前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擦眼淚，半天沒回過神來。

    “格格？凌霄？”十三爺拍他大孫女的肩膀, 四爺也滿臉關(guān)切。

    凌霄看見這二人腰系黃帶錦繡輝煌, 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帶清的身份，脫口說：“救他, 要救他們?！?/br>
    “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笔隣旊y得見她這副樣子，稀奇道：“看噶禮處決也沒見你變臉色, 怎么現(xiàn)在嘴都白了？”

    凌霄沖他們勉強(qiáng)笑了一下，噶禮還死得少了！

    相比于她，四爺滿腦子都是另一件事兒, 回府進(jìn)了書房就迫不及待地說, “都是拜雍和宮, 沒道理凌霄過來了, 她阿瑪沒來啊?！?/br>
    凌霄是一點(diǎn)都不慣著他：“是啊, 萬一穿到刑部獄里呢？”那就直接生命倒計時了，哪兒有地兒給你背詩啊！

    四爺：“指不定已經(jīng)來了, 只是闖不到我和十三弟面前罷了?！?/br>
    凌霄：“是啊，侍衛(wèi)捂嘴拖走多利索啊?！?/br>
    四爺：“得想個法子！”

    十三爺趕在凌霄張口之前趕緊說：“什么法子？”一邊說一邊瞪了凌霄一眼，找你阿瑪你添什么堵？

    凌霄給十三爺面子，把脾氣壓一壓，坐旁邊生悶氣，然后聽見四爺說出一個絕頂聰明的法子。

    背詩！還是背詩！背一首后世耳熟能詳?shù)脑?！公開懸賞！

    屆時他大孫子載河貝勒只需要輕輕走進(jìn)雍王府門房，背出下半句詩，就可以成功和祖宗相認(rèn)啦！

    凌霄：“……”

    您是嫌本穿越者還沒有名揚(yáng)天下?。〔粚?，我早名揚(yáng)天下了。您是真當(dāng)天上天下只有你一個兒rou身佛顯靈了是吧！我給你忽悠膨脹至此了嗎？

    凌霄轉(zhuǎn)念一想，我把雍王府副本都刷成這樣了，就算真來了對詩的人又怎么樣呢。

    “我倒真想出一句詩?！绷柘鼍従徴酒饋?。

    四爺確認(rèn)要求：“耳熟能詳？”

    凌霄斬釘截鐵：“耳熟能詳！”

    胤禛鋪紙、胤祥磨墨，凌霄肅立桌前往上一拱手，“這是林則徐林公的詩句?！?/br>
    胤禛眼前一亮：“虎門銷煙林則徐？”

    凌霄儼然地點(diǎn)頭，在四十三期待滿滿的注視中提筆，用近來習(xí)雍正法帖頗有進(jìn)益的書法寫道：有志肝膽壯，無私天地寬。

    “好。”十三爺擊節(jié)贊嘆，“雖粗豪些，氣魄盡有的?！?/br>
    凌霄：“哦，這是世宗爺手書過的楹聯(lián)?！?/br>
    眼前一亮剛要脫口夸的四爺：……

    已經(jīng)夸完的十三爺：你是不是想坑死我。

    凌霄又寫：俯仰不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

    “還是世宗爺?shù)氖謺??！绷柘霭堰@兩幅字遞到世宗爺面前，“您看看我習(xí)的字怎么樣？”

    胤禛失笑，看著這十二個字，細(xì)細(xì)咀嚼，竟有隔世相逢之感，一時看入了迷，心潮澎湃。

    凌霄這時才款款說，“林公的這聯(lián)詩，又比您這些話說得更進(jìn)一步，愈發(fā)透徹了?！?/br>
    胤禛、胤祥屏氣凝神，發(fā)亮的眼睛直瞅著筆尖，見它蜿蜒而下，書七字絕唱。

    ——茍利國家生死以。

    胤禛手里的兩張字紙，飄落到地上。

    十三爺慢慢說：“《左傳》中記載，鄭國大夫子產(chǎn)改革軍賦，被時人誹謗，子產(chǎn)得知后說，‘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

    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對社稷國家有利，死生就由它去吧！

    凌霄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典故，立刻贊道：“好好好！那就說是讀《左傳》時改出的半句詩！”

    寫詩時用到典故，和看到典故時有所感悟改作詩句，這可是兩碼事兒。反正凌霄是覺得自己不配做這句詩的作者。

    胤禛已經(jīng)把這七個字頌?zāi)钔笍?，念及凌霄曾?jīng)說過的虎門銷煙故事，只覺這七個字個個都是guntang的——我這些時日為大清做的事還不夠?。?/br>
    區(qū)區(qū)斬了一個噶禮算什么？！反腐敗深入肌理了嗎？鴉片煙禁絕了嗎？土豆紅薯種起來了嗎？煤炭廠開遍江南了嗎？今日海船揚(yáng)帆遠(yuǎn)航了嗎？

    肝！我還可以肝！

    “下一句是什么？”四爺脫口問，問完又搖頭，“罷了，你一人知曉就是?！?/br>
    “茍利國家生死以……”十三爺試著對詩：“身托社稷百事難？”

    四爺品咂一番，遺憾道：“你一句對完，便落地了，地上全是難事，怨氣忒重?！?/br>
    凌霄卻笑了，夸道：“有這個水平的，就可以請王爺親自接見了！”

    十三爺也說：“原本我還擔(dān)心不能分辨真?zhèn)畏吹瑰e過了，如果是這首詩，如能對出下句，即便不是載河，也可一用了?！?/br>
    至于原版的后七個字，自然石破天驚，又哪里擔(dān)心不能直達(dá)天聽。

    凌霄點(diǎn)頭，又適當(dāng)露出些為難的神色：“其實(shí)，我阿瑪……嗯，他更關(guān)心當(dāng)下局勢，是從不如我一般幻想改變歷史、請英雄人物挽什么狂瀾的。”

    兩位爺一愣。

    “怎么說呢?！绷柘鲞€要把話再繞一個彎兒，“我阿瑪他專心致志改變當(dāng)下……”

    四爺還猶自疑惑，十三爺聽著她意有所指的重音，卻猛然想起未曾和四哥透露過，卻偶爾在腦海中閃過的，當(dāng)日在門外聽見凌霄怒斥幕僚時說過的四個大字——反清復(fù)明！

    十三爺一念至此，瞠目結(jié)舌：“載河他不會……反、反……”

    哎，對嘍！凌霄扭扭捏捏地痛快承認(rèn)了，“我阿瑪他，是個反清之人！”

    四爺：“……”

    十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