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斐然 第147節(jié)
日子到了她該暫別實驗室的那一天了,她完成手上的所有工作,交接清晰所有進度,脫下了實驗室外袍,掛上前,從四四方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瓶。 息斯敏。 從知道他對蝦類過敏后,她就一直帶著這個在身上。她從沒有用上過。 息斯敏,就是她這場暗戀的全部。 第90章 商明寶的生日是在紐約過的。 她年年生日都有一堆人爭著搶著給她辦宴會、辦party, 光是品牌給她的小型生日宴就得提前半個月排隊了,個個都說為她精心定制了生日款,全球限量, 溫溫柔柔地說著祝福, 用沁染香氛套著絲綢手套的手為她佩戴珠寶或侍弄裙擺,指給她哪兒是特意為她設計的刺繡,寓意如何。品牌處久了都是朋友,盛情難卻,商明寶很少拂面。 有時香港的朋友們也埋怨, 說明明是暑假她竟也不回港,不知道紐約有什么好值得她留戀的。 在紐約念書這些年, 自與廖雨諾漸行漸遠后, 商明寶只主動辦過一次生日趴。香港的兩個同學來找她, 又有兩個在歐洲的聞訊一塊兒來湊熱鬧了,蘇菲便在漢普頓的度假別墅張羅了一場派對。 美式派對上的人總會莫名其妙地越來越多, 到最后誰都不認識誰,也不管誰是東道主誰是壽星,總之瘋狂喝酒就是了。 那天向斐然也在, 但他沒有出現在任何人面前,商明寶逃了朋友們的灌酒和追問, 帶著一身奶油蛋糕味和酒味來找他。 亂極了,每間房推門進去都能看到接吻的人, 彼此大眼瞪小眼一陣, 誰也不認識誰。將別墅上下三層的每間房都開了一遍后,推著向斐然倒在樓梯間的墻壁上, 悶笑不止。 綠色豎條紋的墻布上,鎏金壁燈光輝溫柔, 空氣里郁塞著一股海風侵襲的木質霉味。 在自己的生日宴、自己的房子里,找不到一個能跟男朋友清靜說話接吻的角落,怎么不好笑呢? 商明寶笑得站不住,被向斐然無奈扶著。他揉她的唇瓣,點她的鼻尖,意味深長地說他們博士圈沒見過這種陣仗。 其實是吃醋,忽然發(fā)現她身邊有那么多相當醒目的年輕人——男人。 最終是在別墅外的屋角停了下來,跑得氣喘吁吁,都染上醉意了,吻了又停停了復吻,說一點有的沒的的話,聽著海岸線的浪濤聲。 那天的夜晚沒有星空,商明寶記得真切,云霧聚散,露出一兩顆遙遠的星,都比不上向斐然看著她的雙眼。 別墅內鬧極了,她牽著他的手,依著他仰起臉問他,可不可以帶他去見自己的朋友們閨蜜們。 那是他們交往的第二年,各自為他的不婚主義、她的聯(lián)姻所困,明明彼此都想極了,但為了對方考慮,又都默契地退了一步。 一個說,會不會不方便? 一個說,嗯,要不還是以后再說。 想來,這似乎就是他們這么多年來錯位的一幅縮影。 那一場派對之后,商明寶再沒有辦過。第三年的生日,是在落基山國家公園的凍土地帶過的,稀薄的空氣和海拔沖淡了暑熱,似春天。 是的,向斐然特意安排好了時間,驅車跋涉帶她來這里,因為七月份,平原的酷暑難耐,這里卻是野花的絢麗王國——除了天地之外,獨屬于她。 林木線以上,草坡、林緣、萬年不化的凍土層上,北極龍膽盛開,一小從一小從地聚集著,矮小匍匐,白綠的花看著如此愜意頑強。順著野花坡極目而去,四周層巒疊嶂,雪原壯闊,巖石上的地衣斑駁出暗紅的色彩—— 商明寶比在vip室、派對、城堡莊園里更覺得自己像個公主。 在帳篷里,她追問,為什么龍膽花會在艷陽天時盛放,陰天時閉合。 這還是她第一次跟他出野外的話題了,當時向斐然賣了個關子。他沒想到這么兩年過去,商明寶竟然從沒找過答案。 “你沒有搜過嗎?”他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 “想搜的,可是是你先跟我聊的,我就一直等你的回答。”商明寶的邏輯里莫名有一種乖巧。 向斐然難以置信,告訴她,并非所有龍膽花都有這樣的機制。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在花朵盛放的生命期里,花朵內正在進行傳粉結子的繁衍活動,如果遇到暴雨,部分龍膽的漏斗形花朵將會積蓄雨水,對它們的繁衍造成滅頂之災—— 是為了拒絕雨水,保護傳粉結子,才會在陰天時預警,提前合攏花瓣。 這樣一本正經的科普,在帳篷的睡袋上說,染上了不正經的意味。商明寶在他的身體力行下狠狠地記住了這個知識點。 還有一年的生日,是在波士頓過的。她提前飛過去,到了他公寓,趁他回來收拾行李時跳到他懷里。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怔愣的神情,和怔愣過后,他目光里看向她的深濤濃云。那是一種牢牢地捕獲了她、令她呼吸不暢、近乎溺斃的深情。 那一個瞬間,商明寶覺得他會為她赴湯蹈火,無所不能。 她心里的萌芽迅速破土,蠢蠢欲動,直到溫有宜的那一通電話后,瞬間成參天之勢——而后又因為一聲“老公”,迅速枯萎。 后面的生日便模糊不清了,是在異地狀態(tài)下通過電話與視頻慶祝的。 商明寶在西五十六街的公寓里,用短短的十秒回憶完了這一切,回過神來,在購置房產的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接過了鑰匙。co-op公寓買賣起來很麻煩,她花了一番周折才拿下,且遠高于市價。 簽完合同后,商明寶前往wendy主理的俱樂部。 wendy臉色不太好看,因為今天是給她的生日宴,請的都是她圈子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兩個全球知名的女星從洛杉磯趕來,但是——商明寶穿著便裝就來了。 門口保安以為她會進入俱樂部后再換禮服,未阻,但有機靈的已去通報了wendy。 她在商明寶進入宴會廳前截住了她,勉力維持笑容:“親愛的,這是你的生日宴?!?/br> 無視dresscode,相當于在她的臉上狠抽了一個耳光。 商明寶告訴她:“glory這個品牌我不打算做了,第五大道的俱樂部我已經退租,銀行那邊還需要些功夫處理,有任何問題,你之后聯(lián)系我的代理律師。” 她從名片夾里抽出一張名片遞過去,上面印的并非是wendy推薦給她的華爾街極富盛名的金融律師,而是香港商家一直合作的律所。 wendy接過了那張名片,僵硬的笑容上有一雙因提動肌rou而擠瞇起的眼:“親愛的,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成熟獨立,你不能這樣過家家地對待我們的生意,別生氣了,好嗎?” 從第一面為她服務、給她抱狗開始,wendy善于通過墨鏡或眼白來看人的傲慢個性從未變過,商明寶都忘了她是什么時候起變得如此耐心極佳的。 她嘆了聲氣,笑笑:“你和你那些貴婦朋友、律師、投資客們哄著我時,不就是把我當小朋友玩過家家的嗎?既然是小朋友,那就是這樣的咯?!?/br> 她聳了聳肩,“sorry啊,我不懂事的?!?/br> “你——” 商明寶最后頷了下首:“再見,我的朋友?!?/br> 她是真的把wendy當朋友的,因為覺得她兩個鼻孔看人的感覺還挺可愛,不像假人。一路過來,她對她諸多提點和幫助為真,但商明寶已經無暇去分辨這當中有幾分真情了。 燈火通明的俱樂部里,派對照舊,笑容款款的女主人咬牙安撫好了賓客,悠揚的現場管弦□□過窗欞傳出。 商明寶在這樂聲中回眸望了最后一眼。 也算蘭因絮果了。 她坐進計程車,頭也不回地離開。 - 是夜,上東區(qū)別墅的門鈴被瘋狂按響。 傭人來報,說是伍家少爺,蘇菲正要命她找個理由打發(fā)掉,商明寶卻從沙發(fā)上起身:“讓他進來?!?/br> 門一開,伍柏延匆匆穿過玄關和侍立的傭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茶幾邊的商明寶。 伍柏延來的這一路上心神難安,一見到人,心里定了一定:“我今天公司有點事去得遲了,聽wendy說你不干了?” “對,我不打算繼續(xù)在紐約了?!?/br> “為什么?”伍柏延錯愕,“你這幾個月都為了這個東奔西跑,說不干就不干了?那些違約金——” “我給得起?!鄙堂鲗気p描淡寫地說。 伍柏延長吁了一口氣,點點頭:“行,wendy那邊我來安撫?!?/br> “不用,”商明寶笑笑,“我的律師會安撫她。” 伍柏延察覺出幾分不對勁:“babe……你怎么了?” “我沒怎么,只是想好了,決定回香港,這樣離斐然哥哥會近一點?!?/br> “what?”伍柏延不敢置信,“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商明寶笑著輕緩地搖了搖頭:“alan,你的消息真的很靈通,到底是誰告訴你的?我的傭人里,你收買了誰?” 立在客廳入口處的女傭微妙地變了臉色。 “是蘇菲嗎?”商明寶的目光移過去。 蘇菲被她這一問這一瞥弄得肝膽俱裂:“babe!” “你沒有,我知道。”商明寶勾起笑,“你陪著我從小長大,我怎么會懷疑你?” 蘇菲手心冒著汗,陡然泄氣下來:“我以為伍少爺跟你青梅竹馬,是你信賴的人,有時候有些難關我?guī)湍闩沤獠涣恕?/br> 商明寶點點頭:“我不怪你,是我讓你判斷錯誤,但是rinna……” 她看向門口的女傭,“你怎么說呢?” 伍柏延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近況,你不喜歡,大不了我以后不問了?!?/br> 商明寶吩咐rinna:“你去我的衣帽間,珠寶柜最底下那層,有一枚粉色鉆石,還有一張設計圖紙,給我拿出來?!?/br> 傭人依言去了,腳步發(fā)軟,取出那枚裸石后,墊在設計手稿上,手稿被她雙手托著。 “小姐……”她雙肩打擺,面如土色。 “去,你親自交給伍少爺?!?/br> rinna去了,雙手呈上去:“伍少爺……” 伍柏延煩躁地擰了擰領結:“什么意思?” “你當時托我?guī)湍氵x的,要我?guī)湍阍O計,你忘了?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匠人,沒辦法幫你實現,你自己找人吧。” 那是一張很靈動的設計手稿,但伍柏延的目光只停駐了一眼:“商明寶,你難道不知道當時我做這些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我說這是我要送給我未來女朋友求婚的寶石和戒指,一百萬美元,”伍柏延看著她的雙眼,“除了你,我不會送給任何人?!?/br> 商明寶搖搖頭:“我不會給我自己設計鉆戒的,正如沒有一個婚禮策劃師希望親力親為給自己策劃婚禮。” 伍柏延黑沉著臉,一把從rinna手上將石頭和稿紙都一把攥到手心,“商明寶,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夠?從十八歲開始到現在,你跟向斐然的六年,也是我對你的六年!我陪你逛街陪你談心陪你處理難關,你哭的時候,我也會難過!”伍柏延點著自己的心口,“你跟他已經結束了,為什么不能試試接受我?” “因為我不喜歡你!”商明寶驟然極力喊出一聲,滿屋皆靜,在大而豪華的房子里幾乎形成回聲,“我不喜歡你!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 當著這么多傭人的面,伍柏延難堪得下不來臺,面色已不能用黑沉來形容,是鐵青的,冰冷的。 “你是喜歡我對我好,然后呢?哄著wendy一起來騙我,跟我玩過家家,收買我的傭人,監(jiān)視我的行程!你像個蒼蠅!蒼蠅!甩不掉拍不死的蒼蠅!” 眼見著伍柏延臉色煞白,蘇菲也覺不忍,想勸商明寶口下留情,但一想到她在極怒之中,而自己還做了錯事,便默了下來。 “wendy……”伍柏延的口吻染上慌亂,“wendy怎么會是過家家?你想在紐約創(chuàng)立高珠俱樂部,她是最好的人選,你本來就是商明寶,那些投資人本來就是愿意來攀你的,靠你的那些設計和藍圖來打動他們,他們怎么會懂?他們不懂的!用最便捷的方式達成目的,有什么錯?你的目的是把事情做起來,你管中間那些環(huán)節(jié)那些人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