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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寶斐然 第48節(jié)

    “不說了,又是向斐然的小事。”

    咖啡館的玻璃門感應(yīng)到人,清脆地叮鈴一聲,但商明寶卻站住了,看著方隨寧:“你說吧?!?/br>
    她的眼神方隨寧說不好,似乎藏著些膽怯,但又很明亮,含著柔軟的期待。

    方隨寧繳械在她這樣的眼神中,先笑了一下,才說:“沒什么,就是你做手術(shù)的那幾天,斐然哥哥也在紐約。本來是還沒到返程的日子的,他突然改了簽,說有事。哇你知道飛紐約的機票改簽多貴嗎……”

    這確實是一件時過境遷的小事,且沒頭沒尾。商明寶不敢認為向斐然是為了她才提前來紐約,因為他那天就說過了,讓她少一些自戀。

    跟方隨寧聊一聊向斐然,并不能開解任何商明寶有關(guān)于他的心情。

    所幸后來的幾天,她一考完試做完匯報,就埋頭鉆進曼哈頓的各處珠寶市場中,尋找那顆能讓人想起報春花的黃鉆。

    在餐車里買熱狗和三明治也越來越熟練,毫無風(fēng)味可言的廉價咖啡和回味寡淡的熱巧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她只給向斐然分享過一次熱狗照片,后來便再沒聯(lián)系過他。

    威斯康星北部的小鎮(zhèn)大雪彌漫,下撤進鎮(zhèn)子的路上,是研究生最早說了一聲:“有信號了!”

    所有人都第一時間去掏手機,處理大大小小的事,訴說深深淺淺的情。

    向斐然掀眼。不知為什么,有種開彩票的緊張,心跳加快。

    她會不會在明知沒信號的情況下,也給他發(fā)了什么?

    他不關(guān)心別人,只看著屏幕里與她的對話框。

    那唯一的一張熱狗圖片,讓向斐然覺得夠,又似乎不夠。是開心的,唇邊露出笑意,又失落,正如彩票中了,但只有兩百塊。

    原來清醒到這個地步了,他也還是會貪心。

    一直開到下榻的賓館了,向斐然才發(fā)出了第一句對白:【怎么只吃這個?】

    這條信息過了好久,久到商明寶看遍了麥迪遜大道頂樓珠寶店里所有大卡數(shù)黃鉆后,才進入她頭暈?zāi)垦5难壑小?/br>
    她陷坐在柔軟的沙發(fā)椅中,手里抱著杯尚未泡開的茉莉香片,空間里是印度人鐘愛的濃郁香氛,而四周人聲輕輕,地毯厚實,吞沒了那些數(shù)百萬美金的交易和交談。

    商明寶遲疑了很久,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才打下挑不出錯的一句:【你回來了?還是有信號了?】

    向斐然回得很快:【今天在鎮(zhèn)上休整】

    商明寶:【哦……】

    隔了兩秒,向斐然問:【不想電話?】

    商明寶眨眨眼,覺出了些酸澀。

    她放下茉莉香片,回:【想的】

    向斐然:【給我五分鐘】

    是指等他五分鐘,還是給他五分鐘的通話時間?商明寶猜不透,雙手抱著手機,安安靜靜地等著。

    這五分鐘漫長——比過去的十天還要漫長。

    等不住了,她問珠寶店的sales,哪里可以抽煙。

    吸煙區(qū)站了五六個中東人和印度人,穿金戴銀,體格龐大,臉上是他們常用的那種客氣寧靜的微微笑。商明寶對他們的目光視若無睹,彈開打火機的金屬上蓋,按出一簇火苗。

    剛抽兩口,電話來了,她手忙腳亂地熄滅,一邊往外走,一邊做出推門的動作。

    一開口,語氣乖得讓周圍幾個男人吃驚。

    “斐然哥哥?!?/br>
    向斐然那頭有風(fēng)雪聲,在這風(fēng)雪聲中,傳來他清淺的呼吸和沉穩(wěn)的聲線:“在外面?”

    “嗯,在逛街。你順利嗎?”她倚著墻壁,將脊背輕輕地貼了上去。

    為了更好地跟這些珠寶商議價,她穿得遠比實際年齡成熟,一件高堆領(lǐng)的黑色打底衫,發(fā)髻束得高高的,一條澳白項鏈珠圓玉潤地掛在頸間,左手黑色衣袖外,則戴了一塊價值千萬的滿鉆皮表帶陀飛輪表。她是虛張聲勢,要給那些老油條的珠寶商看看她的尖貨、她的懂行。

    但只是回到了向斐然的聲音面前,她就回到了十九歲,十六歲。

    向斐然跟她分享這幾天的事,用他一貫平淡的口吻。他說一件,商明寶就認真地聽一件。說完了,他安靜數(shù)秒,說:“我不會講故事,是不是很無聊?”

    “沒有啊,”商明寶搖搖頭,“沒有?!?/br>
    向斐然不是分享欲很強的人,就連疑似遇到棕熊這種極其危險的事,也是同行而來的研究生分享出去的。他渲染得十分夸大其詞,向斐然在一旁聽了,也只是無奈地笑笑,懷疑自己跟他經(jīng)歷的不是同一件事。

    對商明寶,他難得有分享欲,但他知道自己沒什么講故事的天賦,任何事在他嘴里都會變得極其平淡如水,所以便干脆不講。何況,這些事對商明寶來說也許是很乏味和無聊的。

    “有碰到什么危險嗎?”商明寶所指明確地問。

    “看到了熊爪印,所以臨時換了條路線。”

    “如果真的碰到熊了,會怎么樣?”商明寶懸起心。

    “那我們只能下輩子見了。”

    “向斐然!”商明寶急迫地喊了他的全名。

    “概率很小,真發(fā)生了也沒辦法,唯一遺憾的是,還不知道你到底會不會答應(yīng)我?!毕蜢橙宦唤?jīng)心地說,“這樣好了,明年燒紙告訴我?!?/br>
    商明寶冷著臉把電話掛了。

    他很壞。

    他是故意的。

    他是個很壞、很壞的不婚主義者。

    電話想當(dāng)然又震動起來。

    商明寶特意讓他多等了好幾秒,才接起。接起以后,不說話。

    向斐然似乎在電話那端忍笑,因為忍不住,變成了一種玩世不恭的悶笑:“這么生氣啊?”

    “你小心我真不接你電話了?!鄙堂鲗毻{他。

    “簡單,再打。”向斐然指尖掐煙,沉著聲,氣定神閑:“打到你接為止?!?/br>
    商明寶用力抿唇,故意說:“反正你明天又沒信號了。”

    “我有衛(wèi)星電話?!?/br>
    “哦?!鄙堂鲗氂舶鸢鸬嘏兑宦?,“原來有衛(wèi)星電話啊,我還以為沒有呢?!?/br>
    是個傻子也能聽出她話里的陰陽怪氣了。向斐然報出一串?dāng)?shù)字:“記一下?!?/br>
    “不記,記不住。”

    “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啊。”商明寶若無其事地說。

    向斐然從來沒想過,這種經(jīng)典無營養(yǎng)的對話有一天居然也會發(fā)生在他身上。

    他抿了一口煙,讓尼古丁和焦油混合著冷冽的冰雪,在他肺里走了一遭,低聲說,“我想告訴你理由,但說了你可能會更生氣?!?/br>
    哪有這么聊天的?明明就是在賣關(guān)子。

    商明寶果然難忍,拖長調(diào)子命令他:“說?!?/br>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又低沉正經(jīng)地在耳畔響起:“我怕把號碼給你以后,每天都會期待你來電?!?/br>
    剛剛接待過商明寶的sales一直在觀察她,看到她垂下手,將手機從耳邊拿遠了,繼而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只是對話幾句,她覺得身上熱度洶涌,有一種快要溺斃的氧氣稀薄之感。

    她假裝無視,輕輕地嘟囔:“這理由有什么好生氣的……”

    向斐然還是那副淡然模樣:“聽上去像花言巧語,怕你不信。”

    商明寶心跳得厲害,嘴硬道:“我沒那么不懂事,知道衛(wèi)星電話是拿來急救的,不是拿來談情說愛的。”

    向斐然勾了下唇,像是沒聽清似的,再度問了一遍:“不是拿來做什么的?”

    商明寶:“……”

    她不出聲,向斐然低聲問:“現(xiàn)在算嗎?”

    談情說愛。

    商明寶趕快否認:“當(dāng)然不算?!?/br>
    “嗯,我也覺得不算,還太客氣?!?/br>
    “你已經(jīng)很不客氣了?!鄙堂鲗毧卦V他。

    “還有更不客氣的?!?/br>
    “你你別說——”

    她迫不及待地想阻止他,但晚了——

    向斐然干脆利落的四個字:“我很想你?!?/br>
    要不是周圍那么多人,商明寶就就地蹲下了,并且要把臉埋進臂彎里。

    一支煙沒抽兩口,倒快給指尖掐斷。向斐然說完后,也深深地舒了口氣。

    難辦,他這個性格,說這種話。

    但不說,會憋死自己。

    他現(xiàn)在又有點羨慕那個研究生了,剛剛聽他給女朋友打電話,各種情話張口就來,并且絲毫不在意身邊大家都能聽懂。不像他,明明說的是中文,卻還要頂風(fēng)冒雪走到戶外來講。

    他還想問商明寶,有沒有想他。但兩分的喜歡,好像沒什么想的價值。而且這樣問,未免有得寸進尺的嫌疑。

    好了,要是真被熊吃了,來年要燒給他的回答又多了一個:她到底有沒有想他?

    他不知道,他的“我很想你”四個字,讓商明寶紅了臉,也紅了眼。

    她也很想他,即使猝不及防地知道了他的婚戀觀,走入了茫然的、想要求證又沒有立場的雪天,心里的沉重沒有著落,如爪邊掛了石頭的鳥,她也依然控制不住地想他。

    他從不打算結(jié)婚,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他不能負責(zé),她剛好不需要他負責(zé),對彼此來說都很兩全其美。

    她不必未雨綢繆,害怕因沒有結(jié)果而傷害他,也更不必作繭自縛裹足不前、不敢跟他開展這一場了。

    但她還是想問,是真的嗎?你追求我,一開始就沒有想要過未來。

    但她也知道,她沒有資格問,因為她給出的現(xiàn)實本就如此。

    聽商明寶一直沒出聲,向斐然勾了勾唇,自我解嘲地說:“是我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br>
    商明寶回過神來:“怎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