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她不敢再在這里待著,強忍腿軟爬起來,甚至也不敢回自己小院,就這么一路摸著墻往外走。 入目所見,山莊已經(jīng)亂成一片。 這場屠殺非但客人被殺光,連鄭家人也被殺得惶惶不得安寧。 一些仆從趁亂搜刮尸體上的財物,死者衣衫不整尸橫遍地。 女眷們躲藏在各自的小院里不敢出來。 唯有鄭月借著夜色的遮掩,在混亂中想要逃出去。 血色似乎映紅了夜空,抬眼就連烏云后隱約可見的月色也染上一層薄紅。 鄭月不敢再看,她只覺自己五臟六腑每個毛孔都被這股沖天而起的腥膻塞滿。 她從未見過殺人,更別說這么多死人。 即使跟鄭好娘的感情很淡,她也已經(jīng)模糊意識到鄭家即將陷入一場大亂。 鄭漓以為自己會是最終的棋手,鄭家終將在他的帶領(lǐng)下更上一層樓,殊不知血色狂潮早已席卷過來,所有人都無法逃開。 鄭月敏銳察覺到這一絲不祥的色彩,她撞撞跌跌,踉踉蹌蹌,終于看見了后門。 山莊后門連著柴房,這里的人比較少,但是里外也早有鄭漓安排的人在把守。 這些人防的是非鄭家的人,卻防不了鄭月這個正兒八經(jīng)的鄭家小娘子。 “我父親讓我回城報信,幫我備馬?!?/br> 鄭月竭力鎮(zhèn)定著說出這句話,鄭家在洛陽城內(nèi)也有宅子,但因為這次鄭攸做壽,加上城內(nèi)疫病蔓延,才舉家暫時遷到這山莊里來。 把守的人也不疑有他,如今內(nèi)外皆亂,可有誰會去懷疑一個柔弱女子呢。 不一會兒,鄭月還真就等來一匹馬。 “四娘小心!” 鄭家護院認出她,還叮囑了一句。 鄭月胡亂點頭,她翻身上馬,急于逃離這個地方,照著印象中洛陽城的方向就策馬跑去。 只是剛跑出不到半里地,她就看見前方多了幾個人。 不,不止是一行。 烏云漸散,月色從云后緩緩展露一絲明亮,也讓鄭月看清了對方的陣容。 為首那幾人后面,還跟著浩浩蕩蕩,起碼幾百號人! 這又是哪里來的大軍?! 她驚駭莫名,沒等鄭月反應(yīng)過來,對方早已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你是從東都山莊出來的?那里頭發(fā)生了什么事?” 鄭月?lián)u搖頭,急中生智:“我不曉得,我只是一個婢女,看見那里頭亂起來,就趕緊跑出來,他們殺了人,殺了很多人,我害怕!” 對方幾人大驚失色,尤其是素和,當先就策馬往山莊門口疾馳而去。 鄭月正欲趁機溜走,卻被侯公度攔住。 “慢著!你說你是那里頭的婢女?” “是!”鄭月胡亂點頭。 侯公度上下打量:“你的衣裳比婢女精細多了,還有這匹馬,里頭混亂的話,如何能讓你安然騎馬出來?將她拿下!” 鄭月叫起來:“我沒騙你,我什么也不知道!” 侯公度不再理她,鄭月的表現(xiàn)讓他意識到里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所有人聽令,裴清,你帶兩百人隨我進去!王希,你帶兩百人前后包圍,不得讓人跑出去!” “得令!” 鄭月被拽下馬,她驚慌失措,但這些明顯是兵丁的人也沒有趁亂對她做什么,只是將她雙手捆起來,她被推搡著走在最后面。 “你們到底是誰?你們要做什么!” “這話該我們問你!”負責看守她的士兵是禁軍出身,也算見慣了大場面,對她的反應(yīng)不屑一顧,反是質(zhì)問道,“侯將軍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像婢女,婢女不是你這樣的,你不會是鄭家的小娘子吧?你急于從那里面跑出來,是鄭家要讓你去報信?真是癡心妄想,今日你們鄭家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 聽見侯將軍,鄭月心神大震,她的確不知道父親突然殺人的內(nèi)情,但她方才也親眼聽見鄭好娘喝破父親的意圖。 那里頭有長公主和大理寺卿…… 這位侯將軍是去救他們的…… 那些護院再能打,也是江湖野路子,根本擋不住這些兵馬壓過去的。 鄭家完了。 此時的公主與陸惟,也遠遠談不上輕松。 誠然地形限制了鄭家人一擁而上,但是他們?nèi)颂嗔?,遲早都能涌上二樓的。 公主他們只能擋住一時,且戰(zhàn)且退,無法永遠守在那里。 鄭家的人此時也很明白,他們已經(jīng)殺了那么多人,如果眼前的公主等人不死,那他們自己就要死,事情一旦走漏風(fēng)聲,別說朝廷追究,連洛陽城中的世家大戶,都會群起而攻之。 所以無需鄭漓吩咐,他們也不可能留情。 尸體在腳下一具一具地堆起來。 上樓的人依舊只多不少。 陸無事手腕酸麻,已經(jīng)快要握不住劍,虎口被震得鮮血直流。 他尚且如此,陸惟和公主也沒好到哪里去。 公主感覺他們仿佛又回到當日在秦州,被方良親兵圍攻的那一幕。 前有狼,后有虎,重重包圍,四面楚歌。 唯一慶幸的是,幾人身上都有深淺不一的傷口,但還沒有人受更嚴重的傷。 這個念頭剛從章玉碗的腦海冒出來,陸無事就被一把長刀貫穿肩膀! 章玉碗:…… 對方力大無窮,將長刀抽出來之后,又不耐煩在陸無事身上浪費時間,將人一推,就朝他們倆走來。 “此人名叫成爭,還有個七星煞神的外號。七星是指他手上的七星刀,煞神是指他暴虐成性,一言不合就會動手?!?/br> 章玉碗忽然聽見陸惟如是道。 她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對方居然還有閑心琢磨這些護院的來歷。 “你怎么看出來的?” “此人是江洋大盜,綠林劫匪,手上少說也有上百條人命,還曾殺過一縣縣令,上過刑部的通緝令,可惜一直沒捉住,原來是躲到鄭家來當護院了?!?/br> 陸惟嘆了口氣,手腕微微一振,振掉劍身的血珠。 “看來這鄭家,還真是藏污納垢之地??!” 成爭聽不清他們低聲的交談。 但在他眼里,殺的人是王公貴族或平民百姓,快感的確是不一樣的。 他嗜虐一笑,在鄭家壓抑已久的兇性早隨著這場殺戮被激發(fā)出來,手中微微鳴叫的七星刀正叫囂著需要用眼前兩人的血來解渴。 成爭將目標放在離自己較近的長公主身上,足尖一躍,原本高大的身形卻像風(fēng)箏一樣飄過去,迅若閃電,飛快貼靠過去! 章玉碗無法后退,她身后就是陸惟,自己一旦閃開,陸惟的后背也會空門大開,成為七星刀的飲血之地。 所以她選擇迎上去。 手中這把壓雪劍是劉復(fù)所贈。 它確實是把好劍,即使在主人急掠而上時,輕飄飄的狹長劍身也能如同鎮(zhèn)海神針一般筆直挺立。 長劍與長刀相撞! 劍將刀蕩開,成爭手腕被震,一股酸麻之感從握刀之處襲來,他眉頭一皺,強忍著那股不適,再度砍過去! 他的招數(shù)是大開大合的劈砍,霸道兇猛,不給人反抗拒絕的余地。 章玉碗也不想拒絕,她決定跟對方硬碰硬! 任何自恃身份貪生怕死的遲疑之舉,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這是她在草原上學(xué)到的,至為寶貴的一課。 壓雪劍再度隨著主人的心意掠向七星刀! 成爭的表情也倏然變得嚴肅。 他自然從對方動作里看出孤注一擲的殺意。 兩人眼中再無旁人,沒有鄭家,也沒有陸惟,更沒有身份之分。 只有生死。 章玉碗知道自己學(xué)劍的天分不錯,可她身份所限,能學(xué)的時間實在太少,縱然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努力去練習(xí),也比不上那些日日行走江湖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劍士。 她只能用天分和對劍術(shù)的理解,還有必勝的信念,從一次次意外發(fā)生的近身搏斗中活下來。 電光石火,千鈞一發(fā)! 劍鋒過處,千花聚頂,萬江倒流,刀氣與劍氣交匯之處,殺氣森然。 成爭微微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的脖頸上停了一把長劍。 不僅僅是停了,那長劍已經(jīng)劃破他的脖頸,血噴涌而出,如同泉水! 而他的刀—— 第125章 成爭的刀也插入了血rou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