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他有點慌,對方要是回長安告狀,說鄭家跟柔然人和南朝人沆瀣一氣,鄭家怕是下場比趙群玉還慘。 施默和周潁跟在他后面。 “章玉碗那邊呢?” 鄭漓道:“我兒已經(jīng)帶人過去了,山莊前后門已經(jīng)讓人守住了,現(xiàn)在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他們按理說還在這里頭的!” “找!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來,這里肯定還有包庇他們的人,照我看,全殺了算了。”施默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殺氣騰騰。 鄭漓面色難看:“那些都是我們鄭家請來的賓客……” “都什么時候了還賓客!”施默冷笑,“這些人但凡放一個出去,我們大汗遠(yuǎn)在天邊倒是無妨,只怕你們鄭家滅門頃刻就在眼前,你們能糊弄刺史,能在洛陽為所欲為,難不成還能在長安大軍面前以卵擊石?!” 周潁也道:“鄭郎君,你得馬上下決斷了,這也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安危,左右柳家你們也動手了,不差在場這些,事后只要一把火燒干凈了,咬定這些人喪生在火海,他們無憑無據(jù),也不敢如何的!” 鄭漓青白變幻交加,最終咬咬牙。 “若是這么干了,鄭家只怕不再容于北朝,兩位能否給我一個保證?” 周潁看了施默一眼,反應(yīng)很快:“敕彌可汗那邊我們做不了主,不過吳王殿下這邊,我可以向你保證,最遲今年年底之前,南方就會有動靜,到時候長安那邊自顧不暇,肯定不會再有余力管你們!” 施默皺了皺眉頭,他本來就不認(rèn)為自己必須給鄭家一個答復(fù),因為他們從頭到尾同樣將鄭氏當(dāng)作棋子罷了,但事已至此,鄭漓現(xiàn)在滿心惶惶,慌不擇路,自然要先安撫下來。 “柔然也一樣。” 時間已經(jīng)容不得鄭漓再猶豫了。 他對鄭家管事下了一個連自己都膽戰(zhàn)心驚的命令。 “把所有非鄭家的人都?xì)⒐?,一個不留!” …… 羅勝是羅逵的心腹,跟著他一道來東都山莊的。 誰能知道,好端端一場壽宴,竟成了奪命宴,一連死三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其中還有他們羅家的家主羅逵。 羅逵出事之后,幾名羅家下人連夜扶靈出去,尸體就暫時在離此二十里地的義莊里,羅勝作為羅家管事和嫌疑人之一,暫時無法離開,只能留下來,等到這場為期三天的宴會結(jié)束,他再出去接回家主的尸體,入土為安。 外面還在開踐行宴,但羅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連家主都折在這里,羅勝壓根就沒有心思出去吃席,他只要一想到羅逵之后,羅家沒有能挑大梁的人,就禁不住憂心忡忡。 幾個人正在收拾行李,喧嘩聲由遠(yuǎn)而近,隱隱炸開。 羅勝停下擦拭隨身酒壺的動作,側(cè)耳傾聽片刻,有點疑惑。 “怎么像正院那邊傳來的?” 他們的住處在正院左側(cè),距離不遠(yuǎn)。 一名羅家護(hù)院起身。 “我去瞅瞅。” 他大步走向外頭。 院門虛掩著,這護(hù)院剛要伸手去拉,門就從外頭被踹開了! 他只來得及后退半步,手差點被門扇到,表情一變,正要開罵—— 一群提著刀的人沖進(jìn)來,殺氣凜冽,撲面而來! 護(hù)院愣住,正要張口發(fā)問,刀鋒閃爍寒光,已經(jīng)戳進(jìn)他的胸口! 插入,抽出,不過眨眼工夫而已。 護(hù)院只覺心口一涼,緊接著是劇痛,由胸膛開始蔓延到渾身各處。 他踉蹌后退兩步,下意識扭頭去看羅勝他們,嘴巴卻只能涌出鮮血。 “你們做什么!”羅勝身邊的人大喊起來。 其實已經(jīng)不用問,這些人都提著刀,見面就殺了他們的同伴,還能是干什么? 但眾人完全是難以置信的震驚,甚至沒搞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羅勝反應(yīng)已經(jīng)算快了,在對方?jīng)_過來時,他朝內(nèi)撲過去,想要去摘自己掛在墻上的長刀。 但是對方的動作比他更快,在他伸手將刀剛剛抽出來之際,身后的兇器已然近在咫尺! 羅勝低頭看去—— 一把尖刀從背后捅穿,又冒出尖尖的刀鋒,他的血染紅了這把刀,腥紅暗沉。 羅勝忽然想道,這把刀是不是已經(jīng)殺過很多人?上面層層疊疊的新舊血跡,分明不止是他一個人的。 他費力想要扭過頭去。 殺他的人,是前兩天還跟他喝過酒的鄭家管事。 羅勝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死。 就像他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家家主會死在這里。 羅家對鄭家,明明是忠心的?。?/br> 連羅家都?xì)?,鄭家這是瘋了嗎?! 但他沒有等到答案,甚至連眼神都沒跟對方對上,刀就已經(jīng)從他身上抽出。 羅勝被重重一推,倒在地上! …… 在這樣一出屠殺開始之前,陸惟他們已經(jīng)在鄭好娘的帶領(lǐng)下,七彎八繞,從小路來到她的院子面前。 東都山莊很大也很繞,這樣平日里固然有不少客人會迷路,可也有一個好處,有熟悉地形的鄭家人引領(lǐng),他們可以避開所有耳目,一路暢通無阻。 但前后門是一定會有人把守的,翻墻也不現(xiàn)實,因為墻內(nèi)外同樣有護(hù)院巡視。 鄭好娘的閣樓很小,跟鄭月的沒法比。 孤零零一座小樓矗立,外面連著一個小院子。 連小廚房都沒有,要吃點東西只能去山莊的灶房取用,跟著其他人的份例一塊,天氣涼的時候往往來回一趟食物就冷掉了。 但現(xiàn)在,小也有小的好處。 僅有的一名婢女是鄭好娘的心腹,陪著她出嫁,又陪著她回來,看盡她的心酸,也是她最忠誠的伙伴。 鄭好娘從陸無事背上下來,顧不得羞澀,她伸手去敲門。 手指叩一下,停頓一下,又連敲三下。 很快有人來開門,是她的婢女。 “娘子,快進(jìn)來!” 越過兩人的肩膀,陸惟看見坐在屋子里,正拿著帕子溫柔擦拭長劍的長公主。 后者看見他們,抬起頭,朝陸惟甜甜一笑。 天光西斜,云霞帶血。 只有佳人佇立潮頭,靜待風(fēng)雨降臨。 第124章 正院陷入了一場屠戮。 鄭漓沒敢進(jìn)去。 他就站在門口,遙遙聽著里頭的動靜。 一開始是憤怒的叱罵。 罵什么的都有,人在生死邊緣,多難聽的話都能往外蹦。 這本來是一場餞別宴,眾人也沒料想會發(fā)生這種事情,許多人不可能隨身帶著兵器,尤其是世家子弟,他們隨身帶來的仆從不可能烏壓壓全涌進(jìn)去上座,通常他們只帶了一兩個貼身仆從或婢女,誰能想到竟會突如其來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別說遭遇屠戮的人沒想到,連鄭漓都沒想到,事情竟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他心里知道,周潁和施默巴不得他把這里的客人都?xì)⒐猓驗檫@意味著鄭家無法再猶豫騎墻,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投名狀,從今往后,鄭家只能死心塌地效忠南朝,絕對沒有第二條路。 但鄭漓也確實別無選擇。 他兒子鄭彰殺了趙三郎,雖然一時半會還沒暴露,但跟來的趙家仆從肯定會懷疑,他們在鄭家地盤上不敢發(fā)作,等回去了一定會告狀,而且他派出去殺柳家的人還都死了,這說明柳家很有可能得到消息并逃脫了。 那就殺吧。 殺他個一了百了,就像周潁說的,事后一把火都燒干凈了,死無對證,就算那幾家懷疑,又能怎么樣呢? 里面的叱罵聲逐漸少了。 鄭漓派進(jìn)去的這些人,自然是鄭家一等一的打手,每年重金養(yǎng)著,刀劍加身,里頭縱是有一兩個身手還可以的,也擋不住鄭家人多勢眾,漸漸就氣力不支了。 死亡似乎是唯一的結(jié)局。 當(dāng)窮途末路,逃跑無望,詛咒鄭攸鄭漓父子的動靜就變成了求饒。 “鄭漓!你是不是在外頭!我是王澹,與你有八拜之交的王澹啊!求你饒我一命,我出去什么都不會說的!” “鄭家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兒子今年才剛出生啊,你知道的,你還見過的!鄭家主,我沒得罪過你,饒了我吧!” “我是鄭家外家的侄子,我是自己人!你們誰敢動我?!” 鄭漓既然下定決心,聽見這些聲響也不會再有觸動。 反倒是下屬渾身浴血出來稟告的話,讓他悚然變色。 “大郎君,里頭沒有賀氏主仆!” 賀氏,就是章玉碗在鄭家行走的身份。 鄭漓帶人親自殺過來,就是因為半個時辰前,有人還在正院看見過章玉碗的身影。 但是現(xiàn)在正院都快殺完了,真正要殺的正主兒居然不見了? 鄭漓自然已經(jīng)知道章玉碗的身份,可他早已下定決心,今日在鄭家的只會是賀氏女郎,也只能是賀氏女郎,根本就沒有什么長公主! “搜,繼續(xù)搜!那些客院一路搜過去,但凡不是鄭家的,一律動手!” 既然開始動手了,殺一半留一半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的婦人之仁,鄭漓不可能再拖延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