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劉復(fù)傻眼半天,見陸惟不在屋子里,就出去找人。 陸惟正在公主這邊討論正事。 今日眼看是走不了了,但是現(xiàn)在沒有風(fēng),視線所及也算清晰,陸惟打算派一小隊人去山溝下面看看,一來找找那個跌下去的倒霉士兵,如果他命大,說不定還活著,二來正好也可以看看山溝下面是否有失蹤的村民,雖然可能性很小,但總歸有這個可能存在。 村民失蹤的事情像一塊石頭懸在眾人心里,陸惟雖然沒表現(xiàn)出來,但昨夜他一直在思索。 馮華村雖然地處偏遠,但不是寥無人煙的地方,最起碼根據(jù)向?qū)f,這是大家從榆中到勇田的近路,一年里總有幾個商隊路過歇腳,也帶來村子的繁榮。 即便是有劫匪過來燒殺搶掠,也絕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就算劫匪把尸體都掩埋或帶走了,那村子總不可能像現(xiàn)在整整齊齊,東西完好無缺,就連各家財物也沒少過,而且這年頭牛馬牲畜是值錢的糧食,不可能有強盜劫匪光看不搶走的。 雖然向?qū)Ц鷦?fù)神神叨叨,但陸惟肯定不相信什么兇獸攝魂的鬼話,他在找一個村民忽然間集體失蹤的最大可能性。 這算是他近年來遇到的最離奇的案子之一了。 陸惟知道,公主肯定也一直在想這件事。 如果今天雪停日出,車馬能走,他們肯定選擇先啟程,以安定人心,但現(xiàn)在既然暫時走不了,這件怪事就必須解決一下了。 “殿下可有什么頭緒?” 陸惟過來的時候,公主正在用早飯。 小米粥,饅頭,雞子,煎餅。 公主也沒有因為身份就比旁人吃得更奢華,頂多就是多一個雞子。 見陸惟過來拜見,公主隨口請他坐下一道用餐,本以為對方會婉拒,誰知道陸惟直接就坐下來了,朝雨落點點頭。 “勞煩,我也要一個雞子?!?/br> 雨落看了看公主,見后者沒有意見,就出去準備了。 “陸郎好像昨夜睡得不大好?!?/br> 公主看著他眼睛下面淡淡的青黑,將面前還沒動過的煎餅推過去。 陸惟也不客氣,直接上手撕了吃。 “是因為在想這些村民上哪兒了嗎?” 陸惟木然:“是因為劉侯亢奮之極,總想與人秉燭夜談。” 其實他本可以一記手刀讓劉復(fù)閉嘴,但陸惟其實也想聽聽劉復(fù)那天馬行空的腦子里,會不會靈光一閃有關(guān)于案情的重要線索,但很遺憾,他忍受大半夜的折磨,就聽了一耳朵的“鬼敲門”和“兇獸攝魂”。 公主見狀也能大概想到那畫面,不客氣笑出聲:“那么陸郎一大早過來,是琢磨出結(jié)果了嗎?” 陸惟:“臣冒昧,想先聽聽殿下的想法?!?/br> “沒有怪力亂神,沒有劫匪搶掠的情況下,有什么會讓村民們憑空失蹤?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他們自愿離開的。”公主道。 陸惟:“這種離開,必然是匆忙的,因為他們沒來得及收拾細軟,甚至有些人吃飯中途,也被喊走了。” 公主點頭:“這就說明他們走的原因,比吃飯更重要?;蛘哒f,他們覺得這件事比吃飯更重要。” 這件事,絕不會是突然間逃難,因為逃難肯定是兵荒馬亂一地狼藉的。 陸惟:“假設(shè),有一個巨大誘惑,一個天大的好處,讓他們突然被吸引,離開家門,他們也許覺得,很快就能回來,繼續(xù)吃飯,像往常一樣,結(jié)果,他們卻沒能再回來。” 但,這個巨大的誘惑和好處是什么,竟能讓全村人都集中到一處,再憑空消失? 第34章 問題就出在這里。 陸惟知道自己的假設(shè)是最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但他也猜不到那個誘惑到底是什么。 總不會是天上突然掉錢吧? 他望著公主,公主則陷入沉思。 雨落端著雞子和剛烙好的煎餅進來,熱騰騰香氣打破寂靜。 公主看著煎餅上面厚厚一層白芝麻,忽然道:“雪。” 積雪覆蓋了道路,也掩去一切證據(jù)。 就像那捕獸夾被埋在雪里被人不小心踩到才暴露,厚厚的積雪下面,可能也隱藏著別的秘密。 陸惟其實也想到這一點了,但他更想深了一層。 如果真有人拿著巨大好處將村民誘到一起再將他們綁走或令其失蹤,那么原因呢? 是因為村民知道了什么秘密,還是馮華村本身有什么秘密? 村子他們已經(jīng)走遍了,沒有什么異乎尋常的地方,如果非要說有地方還沒去過的,那就只有—— “那條山路通往仙翁嶺?!?/br> 這是公主的聲音,顯然她跟陸惟想到一塊去了。 “雨落,你去將那向?qū)д疫^來吧?!?/br> 在向?qū)碇?,公主又讓人去清理道路,主要是村子的積雪,和村子后面那條山路,他的要求是,不必清理得十分干凈,但起碼要露出積雪下面的土層。 公主從柔然帶回來的人,自然是對她唯命是從的,加上公主還出了賞金,連那些京城禁軍也動了心,干活的積極性立馬就提高許多,拿起鏟子就開始鏟雪開路。 向?qū)Ш芸炀捅粠н^來。 他也聽說昨晚的事情了,臉上的惶恐還未徹底消除,戰(zhàn)戰(zhàn)兢兢向兩人行禮。 “仙翁嶺除了傳說的兇獸,還有什么別的傳說或發(fā)現(xiàn)嗎?” 向?qū)В骸澳巧缴嫌芯?,開春后獵手會進山打獵,哦對了,那仙翁嶺里有座仙人山,因為時常出產(chǎn)黃精,曾有許多人去采摘,但那兒地勢太陡峭了,摔死不少人之后就沒人去了,除此之外,就、就沒了……” 他看上去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堅定認為村民的失蹤跟鬼神有關(guān),可現(xiàn)在又走不了,只好擔(dān)驚受怕,直到現(xiàn)在都魂不守舍。 公主和陸惟有些失望,看來從向?qū)ё炖锸菬o法再得出什么有用的訊息了。 就在此時,一名中年男人大步過來。 “殿下,殿下,有些發(fā)現(xiàn)!” 他叫章鈐,是隨公主和親過去,又一道回來的人,他媳婦也在歸來的隊伍里,還是個柔然女人,平日里幫公主整理書籍行李,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 因章鈐用了國姓,還有他娶的老婆,陸惟印象深刻。 章鈐面色古怪:“方才我們在將村口積雪鏟除之后,發(fā)現(xiàn)旁邊有個小山包,像是新堆不久的,就鏟了一下,結(jié)果竟發(fā)現(xiàn)有人埋在下面!” 昨夜天黑,路又難走,在積雪很厚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去注意村口。 原本公主也沒讓他們清理村口,是章鈐覺得下午如果雪停了,公主他們可能要趕路,就索性把他們馬車連帶村口附近的積雪也都稍微清理一下。 這一清理,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 積雪之下,村口有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比別的地方高出些,土的顏色跟旁邊土路也不大一樣,章鈐就下令把土包挖開,禁軍里頭原本還有嫌章鈐多事,只是沒說出口的,一看下面挖出尸體,就都驚住了。 陸惟和公主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從土堆下面挖出第六具尸體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從衣著上看,應(yīng)該就是馮華村的村民。 大部分人的傷口很一致,全都是抹脖子,割斷喉管瞬間斃命,所以這些被放在地上的人,表情各異,死不瞑目,有些到死都還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也有一具是被長兵器從背后穿胸而過,這說明對方當(dāng)時很可能想要逃跑,但是來不及。 比起兇手,這些村民全是普通人,即便莊稼人或樵夫獵人,也抵不過訓(xùn)練有素有備而來的出手。 劉復(fù)后知后覺趕來,土包里的尸體都被挖出來了,一共六具,整整齊齊躺在地上。 “這是——”他很吃驚:“滅門慘案?!” “不是?!?/br> 陸惟蹲在尸體旁邊,低頭察看他們的衣著相貌和身體特征。 “這四個人是一家的,他們穿的都是粗麻,但這個不是?!彼钢虚g一具尸體道,“此人衣裳布料用的是細棉布,也干凈很多,他應(yīng)該是村里邊家境最好的,像他這種家境,在馮華村不可能一人獨居,但是這六具尸體里沒有第二個穿細棉布的人?!?/br> 他越是分析,眾人心里就越往不好的方向走。 不是滅門慘案,那還能是什么? 這時陸無事也回來了。 他帶人趁著白天,在山路上轉(zhuǎn)了一圈,還找人腰纏繩子下去察看一番。 下去的人沒能到溝底,畢竟山石積雪太滑了,繩子也支撐不了那么深,卻意外發(fā)現(xiàn)掉下去的士兵。 此人不是直接摔到溝里去,而是中間被樹枝攔住,掛在山腰,但是掉下去的時候腦袋撞上了石頭,撈上來已經(jīng)沒氣了,身上除了擦傷,就是腦袋上摔破的致命傷口,并沒有向?qū)Ш蛣?fù)臆想中的什么兇獸啃噬攝魂。 若昨晚這士兵跟被捕獸夾夾到的同伴跑一個方向,多半就沒事,但他慌不擇路,又看不清路,直接就一腳踩空摔下去了,只能說是個十足的倒霉鬼。 最驚人的發(fā)現(xiàn)還不在此。 除了倒霉鬼士兵之外,他們還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體,同樣橫掛在樹上,看樣子也是掉下去的時候被橫生出來的樹干攔住,但這兩具尸體,在掉下去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 陸無事讓人將那兩具尸體抬上來。 公主一眼就發(fā)現(xiàn)尸體脖子的血痕,血已經(jīng)干涸變黑,又被凍上,邊上一圈白色霜花。 其他人自然也都看見了。 “細棉布?!彼鋈坏馈?/br> 眾人仔細一看,果然,其中一具女尸身上穿的,正是和剛才那人一樣的細棉布衣裳,而且她頭發(fā)挽得緊,這一番折騰,簪發(fā)的玉簪竟也還在,雖然玉質(zhì)不是極品羊脂玉,但小村子里能用普通玉簪來打扮的,家境也算不錯。 很明顯,她跟剛才那具同樣穿細棉布的男尸,更像一家人。 一個村子,不同的家庭,同樣的結(jié)局。 “這是屠村?!?/br> 陸惟冷冷道,他抬起頭,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凜冽寒厲讓所有人心頭一沉。 “一個村子八十幾口人,肯定還有別的尸體,再找!” 這里沒有仵作,無法判斷尸體到底死了多久,加上冰雪覆蓋,軀體都凍僵了,但大致也能看出這些人出事是在幾天內(nèi),最多不會超過一旬。 因為之前向?qū)дf過,馮華村每旬會有商隊路過。 再往回走,上一站就是他們先前過來的驛站,但一天前,他們在驛站完全沒有聽人議論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