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渺沒見過師兄用武器，但他知道，師兄是會用劍的。

    仿佛魂魄離體，在空中飄蕩，他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木木然問: “他……答應(yīng)了?”

    “不，他沒有答應(yīng)?！奔挠嗌谅暤溃?nbsp;“但他也并不憤怒，我說出來后就有點后悔，因為像他這樣強(qiáng)大且高傲的人，聽到這樣的要求，肯定會覺得受到了侮辱，我是在瞧不起他，故意嘲諷他以色侍人，會十分生氣，炸了我的‘寄余生’，可是他沒有。

    “他用一種很驚訝的眼神看著我，好像這時才真正看見我一般，把我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就是那種特別輕蔑，不屑，瞧不起的態(tài)度?！?/br>
    寄余生忽然坐了起來，咬牙切齒，完全不復(fù)之前的溫柔，一字一頓道: “他就是很平和的，用那種瞧不起人的態(tài)度，他說: ‘狗都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怎么都不知道?’”

    年渺: “………………”

    驀然間，所有的陰霾和壓在他身上的看不見的巨石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了，他第一次覺得這間屋子如此明亮，月光如此皎潔，寄余生的臉如此俊逸非凡，渾身上下如同脫胎換骨一般，說不出的輕松愉悅，他甚至想跳起來，試試自己現(xiàn)在是不是輕巧得可以一躍就直沖云霄了。

    是師兄!是他認(rèn)識熟悉的師兄!不愧是他的師兄!

    他拼命壓著唇角的笑意，維持著乖巧的姿態(tài)認(rèn)真傾聽，睜著無辜的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對方。

    寄余生徹底跳起來，憤怒地沖著空氣指控: “我真是吐了!我堂堂云公子，天下誰不知曉我的大名!誰不知道我玉樹臨風(fēng)，英俊瀟灑，風(fēng)流不羈!誰看到我不贊嘆夸獎!不是我吹，放眼整個六界，也沒幾個比我好看的了!

    “可是他呢?!你不知道他那個態(tài)度，他瞧不起我!他不是覺得我侮辱他，而是覺得，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我連他的一根頭發(fā)絲都配不上!他說我是狗?!他說我連狗都不如?!你瞧瞧!你瞧瞧!這是人話嗎!從來就沒有人敢對我說這么粗俗的話!這個狗東西，我真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我呸!”

    他仿佛發(fā)了瘋一般氣憤，再也沒有了平時的風(fēng)度，年渺緊緊抿著嘴巴，避免自己笑出來，也站起身去牽對方的衣袖安慰: “他說話就是這樣，嗯……他也經(jīng)常罵我，不要生氣。”

    “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我就是想告訴你，他不是個好人。”寄余生面無表情道， “這件事我誰也沒有說過，你要替我保密，爛在肚子里，知道么?”

    年渺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寄余生冷笑: “不過我也不差，我雖然很生氣，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隨后狠狠地報復(fù)了他，那應(yīng)該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大虧?！?/br>
    年渺捧場: “怎么報復(fù)的?”

    寄余生剛要開口，卻聽見屋外傳來悠揚(yáng)的笛聲，笛聲絲絲縷縷，飄飄蕩蕩將他們包圍起來，他的喉嚨被笛聲封住，暫時發(fā)不了聲了。

    年渺松開他的袖子，帶著歉意道: “我?guī)熜职l(fā)現(xiàn)了，我得走了，我是瞞著他來找你的?！?/br>
    寄余生僵著臉，不想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不了口，只高冷地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年渺輕輕走出房門，順著笛聲走完石板鋪就的通往后院的小路，看見了靠著長春樹的師兄，對方垂下的手中握著一只橫笛，便不由自主地漾開笑容，小跑過去，在對方面前乖乖站好，仰起臉問: “師兄，你怎么還不睡?”

    季一粟用橫笛敲了下他的腦袋，淡淡道: “別老去找他，當(dāng)心給你下套?！?/br>
    年渺揉揉額頭，故意問: “為什么?因為他給你下過套么?”他說完篤定道， “而且你還中了?！?/br>
    季一粟沒說話，手中橫笛消失不見，牽起了他的手。

    “你是不是在偷聽呀師兄?”年渺和他并肩走著，仍然喋喋不休地問，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偷聽，不然怎么到了重要的時候突然來找我，不讓人家說了?”

    他不滿地“哼”一聲: “是吃了很大的虧么?為什么不想讓我知道?覺得太丟人了么?不會的，我不會嘲笑你的。”

    季一粟: “……”

    “不讓別人說，那你告訴我罷，師兄?！蹦昝焱Ｏ履_步，晃了晃他的手，不讓他繼續(xù)走，慢慢把腦袋湊過去，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你自己告訴我，我就不去找他了?！?/br>
    季一粟充耳不聞，強(qiáng)行拉著他回去: “睡覺，明天要起身。”

    “你不說我就不睡?！蹦昝旌退┏种Ｙ?， “我今晚不知道，就絕對睡不著了，明天你把我一起搬走罷?！?/br>
    季一粟道: “可以把你丟在這里?！?/br>
    年渺開始哼哼唧唧裝哭，不知道為什么，他今晚心情特別好，心情特別好，就異常死皮賴臉，對于師兄半點都不帶怕的。

    “我不打你你還得寸進(jìn)尺了?”季一粟被他煩得不行，伸手毫不留情地捏他的臉，把他捏得臉頰通紅眼淚汪汪的， “我還沒怪你今晚不睡覺偷偷跑出來?！?/br>
    “好罷。”年渺失望地嘟囔，料想他是得不到答案了，只能暫時妥協(xié)，可心里愈發(fā)被勾得癢癢的，想著哪天再偷偷去找寄余生問清楚，低頭看被月光照亮的散著落葉的石板路。

    今晚的月色異常皎潔，他停下腳步，拽著季一粟仰頭: “看天?！?/br>
    季一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蒼蒼藍(lán)藍(lán)的天空盡數(shù)被月光占滿，連顆星星也看不到，今夜是很完整的圓月，周身圍著淡淡的光暈，懸掛在上空，仿佛伸手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