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怎么了？”

    話剛說出口，桑寧寧想起了什么，微微擰眉：“可是我離開的那段時間……”

    “不是?！?/br>
    容訣放下了手中書冊。

    他正坐在窗邊，拿著一本書，向窗外望去。

    湖色碧綠，天空青藍，在他轉(zhuǎn)過頭時，似乎仍舊能在那雙眼眸中找到方才殘留的舊時光影。

    “我只是忽然想起，小師妹先前的話還沒說完?！?/br>
    桑寧寧：“……嗯？”

    “關(guān)于錢道友的那個問題?！比菰E按下書本，斂眸，輕聲問道。

    “小師妹當(dāng)時，答了什么？”

    第35章

    霎時間, 屋內(nèi)氣氛為之一寂。

    桑寧寧心中莫名一慌，像是有什么東西直直墜下。

    “……不會?！?/br>
    她的嗓音有些干澀，率先垂下了眼, 竟有些不想看到容訣此刻的眼神。

    “我不會離開?！?/br>
    隨著這句話話音落下, 屋內(nèi)的氣氛似乎更冷，連漂浮著的塵埃都在一瞬間凝固在了虛空中。

    半晌, 一聲輕笑傳來。

    “你在害怕?！?/br>
    容訣抬眸看向了桑寧寧，似乎有些困惑：“師妹, 你在怕什么？”

    “師兄不生氣么？”

    “我氣什么?！?/br>
    容訣似是覺得有些好笑，他起身走到了桑寧寧的身旁，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如今好不容易進了內(nèi)門，功法劍術(shù)都大有進益，日后一片坦途, 若想要離開，才是傻子?！?/br>
    桑寧寧抬起頭, 目光直直落在了桌面的茶杯上。

    容訣的態(tài)度依舊溫柔寬和, 對待她時, 不僅親昵, 還帶著如長輩對待小輩的縱容。

    但她卻仍不高興。

    桑寧寧盯著茶杯水面上的倒影，有那么一秒，就連她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是否索求過多。

    明明……明明很早之前的時候——在和容訣相熟之前, 她不是這樣的。

    她一個人, 也可以很平靜的生活。

    反倒是遇上了容訣后, 桑寧寧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情緒起伏，越來越多了。

    她弄不清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 也不想回答容訣的話，可偏偏心頭卻又憋著一股氣, 不發(fā)出來不舒服。

    “師兄說得真有道理?！鄙帉幟鏌o表情道，“所以我也覺得，倘若真到那時，師兄就一人離開吧?！?/br>
    說完這句話，桑寧寧轉(zhuǎn)身就走，半點不給容訣開口叫住她的機會。

    當(dāng)然，容訣也沒有開口。

    藍色的衣袂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他只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直到這道身影完全消失，才再次轉(zhuǎn)身。

    目光輕輕落在了那杯茶上。

    下一秒，修長的手指將茶杯拿起，容訣低垂著眼簾安靜地看了片刻，忽得隨手一潑，仍由杯中蜜水悉數(shù)涌向空中，又在即將墜落在地的瞬間煙消云散。

    如一場盛大的煙火，絢麗奪目，然而結(jié)束后，卻只剩下一片虛無寂寥，恍若一切都未發(fā)生。

    容訣看了會兒，忽而失笑。

    他不便沾染因果，而她也有自己該走的路。

    這樣才是最好的。

    然而容訣輕描淡寫地安排好了一切，腕上卻又不可控制地浮現(xiàn)出了青色的痕跡。

    不是高潔的青鳥尾羽，而是泛著冷光的鱗片。

    法相從青鸞變?yōu)橄嗔缫巡辉偈沁^去那個溫雅高潔的“清珩仙君”，而腕上浮現(xiàn)出的鱗片，卻又在訴說著他此刻有多么……在乎。

    獨占、摧毀，以及對世間存留已久的厭倦。

    這是構(gòu)成他這抹怨魂的根源。

    他天性就不該明白什么是“放開”。

    “桑寧寧?！比菰E輕聲道。

    這個名字在唇齒間化開，猶如裹在糖葫蘆上的那層麥芽糖，有些黏膩，又帶著讓人心甘情愿的魅力。

    容訣拿出那根被贈予他的糖葫蘆，咬上了一口，依舊嘗不出什么味道。

    每個怨魂因所為之事不同，都有不一樣的顏色，可容訣卻不是。

    他的怨魂之色，只有漆黑一片。

    沒有半點人世間的色彩，更沾染不上半分人世間的歡愉。

    譬如此時，咬了一口毫無味道的糖葫蘆后，容訣有些苦惱地低垂下眼，看著手上這根紅彤彤的物什。

    真奇怪。

    也不知，她為何每一次都能被此物輕易地安撫好。

    想起了桑寧寧，容訣不免又想起她得到糖葫蘆時的神情，嘴角小小向上勾起了一個弧度。

    有那么一秒，口中味同嚼蠟般的食物似乎蔓延出了傳說中蜜糖的滋味，容訣似乎也能品嘗得出這天地間最美味的食物的味道了。

    只是，他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她。

    太奇怪了。

    “桑寧寧……”

    容訣垂著眼，聲音輕不可聞，近乎嘆息。

    黑色之魂，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存在啊。

    “逃得再快些吧?！?/br>
    隨著這句話音落下，被修長手指握著的逐漸驀然消散成齏粉，連帶著糖葫蘆也一并煙消云散。

    ……

    自古都有“多事之秋”一說，但桑寧寧從未想過，自己這個春天也能過得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