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在看大師兄的笑。” 這倒是個(gè)意想不到的答案。 容訣歪了歪頭:“我笑得很奇怪么?” 桑寧寧:“也不是奇怪,只是大師兄這一次的笑,維持的時(shí)間比以往都要久?!?/br> 容訣垂下眼,睫羽在眼下落下陰影,緋紅霞光落在他臉上,眼角的淚痣更顯出了幾分詭譎的美。 他雖垂下了眼睛,聲音卻仍是含笑:“比往常都久?小師妹可能看錯(cuò)了。只是因?yàn)槲蚁矚g笑,所以一直笑,這可有何不妥之處?” 桑寧寧張了張嘴,但又閉上。 欲言又止。 幾次見面,他還是第一次在桑寧寧身上感知到這個(gè)情緒。 于是容訣又笑了:“小師妹有話不妨直言?!?/br> 桑寧寧道:“但我覺得會得罪大師兄。” 容訣嘴角挑起:“小師妹方才還說,自己從不怕得罪人?!?/br> 桑寧寧難得試圖揣摩了一下對面人的心思,覺得容訣也不像是會為此事大動干戈的人,于是直白道:“方才,大師兄在提問時(shí),嘴角上揚(yáng),可眼睛卻明明并不在笑。” 這很奇怪,所以桑寧寧一直想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話都說到這兒了,桑寧寧索性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還有之前好幾次?!?/br> “大師兄總是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但通常不過須臾,又不再笑了?!?/br> 容訣凝眸看著她,忽得靠近。 他扣住了桑寧寧左手手腕,將她的手指指尖處,貼在了自己唇角之側(cè)。 “小師妹,這就是笑?!比菰E彎著唇,輕輕開口,“笑,就代表著喜悅和快樂?!?/br> 指尖一片冰涼。 不是人在寒冷時(shí)降低的體溫,而是一種散發(fā)著森冷與陰詭的寒。 有那么一瞬,桑寧寧不覺得自己在觸碰大師兄,而像是透過這淺薄的皮囊,穿過厚重黏膩的血rou,直接觸碰到了他的白骨。 森森孤冷,蔓延骨髓,足以令人遍體生寒。 任何一個(gè)正常人在此刻,都會被驚得失去言語。 但是偏偏,站在這里的是桑寧寧。 ——是狗脾氣的桑寧寧! “笑確實(shí)是個(gè)很令人舒適的感受?!鄙帉幓貞浧鹱约旱挠^察,和短暫感受過的情緒。 幼年意外所得的糖葫蘆,被神秘人帶去元宵節(jié)游玩,得到小風(fēng)鈴的那一瞬…… “但是大師兄身上,沒有‘笑’?!?/br> 桑寧寧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 但她覺得,“笑”時(shí)的情緒,起碼該是自己在被人奪走禮物后,第一次品嘗到糖葫蘆的時(shí)的香甜氣息;又或者是被困在黑屋里時(shí),有人將她帶出去夜游時(shí)涌上心頭的豁然肆意,與第一次得到禮物時(shí)的難掩的心跳。 在那些時(shí)候,她應(yīng)該也是笑著的。 而不是如大師兄這樣。 容訣定定地看了桑寧寧幾秒。 似乎有什么模糊的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但容訣不知道那是什么。 埋骨之所,本就不該有新生。 容訣松開了桑寧寧的手,垂下眼:“逛了一日,小師妹當(dāng)是累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br> 憑借桑寧寧十幾年來的經(jīng)驗(yàn),這句話應(yīng)該是趕客之語。 ——她好像惹大師兄生氣了。 桑寧寧遲疑著,做下判斷。 但是沒關(guān)系。 反正她總是惹人生氣。 桑寧寧在心中告訴自己,沒有關(guān)系,這一天總會到來,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她自己都沒察覺,這想法不再是從前的無所謂,反而頗有幾分自暴自棄。 然而桑寧寧沒走出幾步,忽得聽見有人叫她。 “桑寧寧。” 她回過頭。 只見剛認(rèn)的、疑似在生氣的大師兄眉目溫和,嘴角也再次上揚(yáng),似是心情好極。 這一次,他是真的在笑。 白衣藍(lán)衫,金石法器為墜飾,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若雪影晴空,恰似人間好光景。 作為一個(gè)怨魂,在還完前緣之前,容訣本不該介入他人因果。 他要先還完容家曾經(jīng)的養(yǎng)育之恩。 這也是他之所以成為“容訣”的緣故。 再之后,他要消除容家,消除這世間所有的怨鬼——以及讓怨鬼出現(xiàn)的存在。 而在最后,他需要有人來消除他。 若與俗世因果太深,受人恩,授人惠,就容易被消融怨氣。 怨鬼無怨,又如何成鬼?那這一切便都不成立了。 但若是桑寧寧,他可以破一次例。 僅此一次,再無后例。 容訣笑得溫柔極了。 “以后,若是你又得罪了許多人,我可幫你殺一人?!?/br> ……? 直到容訣的身影完全消散,桑寧寧才慢半拍地回過神來。 雖然有些奇怪,但能說出這句話—— 大師兄,應(yīng)當(dāng)沒她想的那么生氣? 第13章 桑寧寧從來起得很早,起床便去練劍。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直到這一日,她在內(nèi)門弟子專用的練劍處看到了另一個(gè)身影。 白衣孤絕,宛若霜雪。 ——三師兄,左儀水。 桑寧寧在入門時(shí),容訣為她介紹過師門中的人,自然不會漏下這個(gè)曾與桑寧寧有過交際之人。 而現(xiàn)在,左儀水正在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