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飄飄地落在了桑寧寧剛才的位置，無聲無息。

    微風簌簌，花香肆意。

    隨著青年落下的同時，原先空無一物的練武臺上忽然慢慢浮現(xiàn)出了一朵白色的花，從地上旋轉(zhuǎn)著，飄飄搖搖地落入了青年手中。

    花兒盛放的耀眼奪目，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片花瓣。

    容訣垂下眼，指尖捻起一片花瓣。

    世人皆有所苦，皆有所怨，皆有求不得。

    正是因為這樣的情緒，導致了“怨鬼”的誕生。

    人生在世，誰能保證自己永遠一帆風順？有錢者戀權(quán)，掌權(quán)者謀名，名利雙收者又祈嬌妻美妾、闔家團圓。

    欲壑總難平。

    平不得，便生怨氣。

    換而言之，只要有人在一日，怨氣就不會消失。

    而怨氣聚集，但凡有世間一人惦念，便可做怨鬼，重返人間。

    紅塵囂囂萬千客，魂怨?jié)L滾縛其中。

    然而竟有人能夠始終不受怨氣所控，輕易掙脫，甚至絲毫不為欲念纏憂……

    容訣彎了彎眉眼，笑意溫柔。

    這可真是三百年來頭一遭。

    “果然是個極優(yōu)秀的小朋友啊?！?/br>
    優(yōu)秀到，在長成后，足以殺死他。

    “那不如……”

    容訣垂下眼，隨著他的動作，指尖、脖頸處浮現(xiàn)出道道青色，又飛速流淌，沒入衣物之內(nèi)。

    乍一看，極容易誤會是容訣的法相鸞鳥附身現(xiàn)靈。

    然而若有人細看，就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淺青色的痕跡不像是傳聞中清雅高潔的鸞鳥之羽，倒像是某種冷血之物的鱗片。

    冰冷，危險，恍若覆著讓人一醉不起的幽香。

    掌中的玉容花在瞬間化作齏粉，容訣睫羽輕顫，看著那些散于空中的齏粉，又是輕輕一笑。

    不如，就由他親自來喂養(yǎng)吧。

    這柄足以殺死他的劍。

    第3章

    宗內(nèi)出了什么大事？

    桑寧寧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眾所周知，內(nèi)門弟子大開大合的愛恨情仇、肝腸寸斷、生離死別，向來是與外門無關(guān)的。

    倒不是說外門弟子沒有，相反，外門弟子大都有俗世牽掛，其中悲歡離合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不過嘛，都是小人物，又并非什么“真人”“仙子”，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名頭，所以這故事哪怕曲折，也難免庸俗，通常是不被人放在眼中的。

    故而外門弟子大都也習慣了各自掃門前雪，交流甚少。

    起碼在桑寧寧眼中是這樣的。

    但今日卻不同。

    桑寧寧尚未進門就聽得那院中一片喧鬧，竟像是將南門七百五十六院的人全部集中于一處一般，其熱鬧之盛，幾乎可媲美桑寧寧曾在幼時見識到人間元宵佳節(jié)了。

    真是稀奇了。

    桑寧寧歪了歪頭。

    莫非這就是“速歸”的原因？

    下一秒，桑寧寧又否認了自己的猜測。

    不對。

    若真是外門起了sao亂，懲戒堂的長老也不是吃素的，絕不至于等她來了，還未平息。

    方才的困惑桑寧寧暫且弄不清楚，但這個疑惑，但是很好解決的。

    做了決定，桑寧寧腳步一轉(zhuǎn)，落在那喧囂人群的邊緣，隨手抓了個弟子，指著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問道：“這是在做什么？”

    離得越近，越覺得奇怪。

    往日里一個個恨不得左半邊臉刻“仙氣飄飄”，右半邊臉刻“脫俗傲然”，力求如內(nèi)門那位大師兄容訣一般，打造出仙人臨世的氣度，怎么今天倒是放飛了個徹底？

    桑寧寧越發(fā)好奇。

    失心瘋了？

    小弟子被桑寧寧的冷臉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丹藥……丹藥……”

    旁邊有個身材魁梧的師兄一把揮開人群，粗聲粗氣道：“是容長老新收的那個女弟子，菩薩心腸，特特來發(fā)自己煉制的丹藥，還廣發(fā)弟子函了來著。”說到這兒，這師兄忍不住嘟囔道，“他娘的，到底是內(nèi)門，丹藥都能每人一瓶的送，真他娘的闊氣?！?/br>
    桑寧寧：“……”

    倒是先前被桑寧寧抓住的弟子有些詫異地扭過頭，打量了桑寧寧幾眼，局促道：“這位師姐，你不知道這事？”

    “不知道?！鄙帉幱舶畎畹卣f。

    但她現(xiàn)在知道了。

    這都什么破事兒。

    搞半天，弄了這么大個陣仗，就是因為一個內(nèi)門弟子突發(fā)奇想的施恩。

    或許連“施恩”都算不上。

    只是突發(fā)奇想。

    桑寧寧很想像是方才那位師兄一樣，痛痛快快罵一句“他娘的”來紓解內(nèi)心之郁悶，但同樣的，她又覺得不至于此。

    她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哪怕是被愚弄的憤怒也只有短短一瞬。

    不過也有好處。

    起碼在這一刻，桑寧寧找到了答案。

    ——她不后悔。

    若說之前桑寧寧還在有些猶疑，自己放著桑家的坦途不走，偏要一時之氣，是否值得。

    那么現(xiàn)在，桑寧寧確定了。

    再來一次，她亦然如此。

    忍一時越想越氣。

    管他什么“好處”“坦途”“占便宜”，哪里有自己痛快自在來的重要？

    統(tǒng)統(tǒng)“去他娘的”。

    桑寧寧停了一秒，隨后轉(zhuǎn)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