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正因為大亂將起，才要抽開身啊?！?/br>
    問虞素環(huán)愿不愿意讓傅希言一起去，那當(dāng)然是愿意的。他去了，裴元瑾必然也會去。他們倆的戰(zhàn)斗力和破壞力已經(jīng)不需要再實踐證明。但是，傅希言背后還有永豐伯府，并不是孑然一身的自由俠。她委婉地勸道：“令叔也在鎬京，不妨與他商量商量再說。”

    傅希言想起傅軒的任命還沒下來，倒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滿。

    *

    關(guān)于傅軒的任命，實際決策者建宏帝仍舉棋未定。他原本想傳蒲久霖，但命令出口之前猶豫了下，轉(zhuǎn)而叫來了史維良。

    因為傅希言復(fù)職，史維良近日頻頻被召見，已經(jīng)十分習(xí)慣，主動匯報了傅希言的消息。

    建宏帝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認(rèn)為他是真的沒有查到，還是故意包庇容諒？”

    史維良說：“皆有可能。不過，可能不是包庇容諒。”

    “為何？”

    “容諒和那戲子似有意逃離鎬京。若是傅希言通風(fēng)報信，容諒此時就該沉住氣，等風(fēng)頭過了再走，而不是急急忙忙離開，惹人懷疑?！?/br>
    建宏帝道：“那依你之見，他們?yōu)楹我?？?/br>
    “或許是傅希言查案不慎，驚動了對方，引起他們的懷疑?！?/br>
    “焉知不是他故意賣出破綻，暗中提醒？”

    史維良躬身道：“故而臣說，皆有可能?！?/br>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但建宏帝并不生氣。他幾番打壓世家朝臣，就是為了建立說一不二的威信，史維良恭順的態(tài)度反而令他感到舒心。

    他繼續(xù)問：“傅希言身為周臣，為何要幫助北地？”

    史維良道：“傅大人不僅是周臣，更是江湖人。江湖人的想法與立場，一貫難以揣摩?！?/br>
    “此話不錯?！苯ê甑鄣恼Z氣中帶著幾分嘲意，“說什么快意恩仇，不過是隨心所欲，毫無節(jié)制罷了。”

    他頓了頓道：“既然傅希言不可信，那你認(rèn)為朕當(dāng)如何安置傅軒呢？”

    史維良道：“臣疏謀少略，一時沒有頭緒，想起陛下曾言傅將軍可去西境，想來有陛下的思量?！?/br>
    “呵呵?！苯ê甑凼种柑撎擖c(diǎn)了他兩下，“朕看你是藏巧于拙，老jian巨猾！”

    史維良慌忙跪下道：“陛下慧眼如炬，臣的這點(diǎn)小把戲，難逃陛下法眼！”

    “讓傅軒去西境……”建宏帝雙手?jǐn)n在袖中，閉目思索了一會兒道，“海西公年事已高，不可久居苦寒之地，遲早要回鎬京養(yǎng)老。紀(jì)家在西境的根基固若磐石，傅軒此去，兩三年內(nèi)，難以自立，還要仰仗紀(jì)家，而紀(jì)酬英在南境也需要傅家?guī)鸵r。兩境換將，合者兩利，分則俱損。即便合，也要時間磨合，至少三五年內(nèi)，紀(jì)傅都會安心在軍中經(jīng)營?！?/br>
    像這些話，本不該由左都御史來聽。

    史維良伏在地上，權(quán)當(dāng)自己不存在。

    建宏帝說：“去宣傅希言進(jìn)宮?！?/br>
    史維良抬頭：“陛下，傅希言乃江湖人?！?/br>
    建宏帝譏笑道：“他若要行刺朕，這宮墻擋得??？

    ”

    史維良不肯讓步：“陛下有話，可由臣轉(zhuǎn)達(dá)?！?/br>
    建宏帝有些不耐煩，但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道：“罷了，難為你一片忠心。你去找傅希言，讓他把容諒和那個女的抓了，朕要證據(jù)確鑿地去抓！然后讓他親自審，等審?fù)炅?，審明白了，你就把結(jié)果送進(jìn)宮。朕賞他叔叔，去西境當(dāng)大將軍！”

    說是打臉，其實給臉，說是給臉，又很打臉。建宏帝這一招，完全是陽謀，傅希言只要不是真傻，便能領(lǐng)會這背后的意思。

    史維良一出宮門，直奔永豐伯府。

    傅希言收到樓無災(zāi)的告別信，正準(zhǔn)備出城送行，就在門口被堵了個正著。

    史維良隨口問：“傅大人要去何處啊？”

    “送友人?！备迪Ｑ圆滤莵碚易约旱?，便道，“史大人一起送送？我們邊走邊說？”

    “傅大人，有公務(wù)。”

    傅希言皺眉：“這么不巧？”

    史維良無語地說：“今日并非休沐?！蹦汶y道就沒有一點(diǎn)翹班在家，被上司追上門來的不好意思嗎？

    傅希言說：“是何公務(wù)？”他心中打定主意，先把史維良打發(fā)走，再去送人。

    然而，史維良顯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打發(fā)，傅希言騎在史維良手下勻出來的馬上，被迫一路向容家行去。

    他看看騎在前方不遠(yuǎn)處的史維良，忍不住問道：“史大人沒有別的事嗎？”

    史維良說：“傅大人借了馬，我跟著，一會兒還起來方便。”

    ……

    傅希言說：“其實我跑起來比馬快，要不我先還你？”

    史維良似笑非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抓人這種事，騎在馬上總比站在街上有氣勢些。”

    傅希言說：“抓人主要還是靠人手。”

    “放心，人手管夠?！?/br>
    自從容越逃去北地，容家上下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哪一日殺頭皇帝想起他們這群“逆臣家屬”。因此都察院的人沖進(jìn)容家時，容家驚慌之余，又帶著早晚等到這一刀的坦然，還是史維良怕事情鬧大，親自去容家?guī)孜婚L者那里說明情況。

    傅希言則在門口看著容諒被提出來。

    容諒之前被韋立命派人提審，以為自己暴露了，正惶恐不安，卻很快被放回來，草木皆兵了幾日，見朝廷方面遲遲沒有后續(xù)動靜，猜到審問自己的人不是朝廷的人，當(dāng)下就準(zhǔn)備逃走，沒想到還沒付諸行動，就被抓了。

    容諒被抓后，藏身戲班的密探也跟著落網(wǎng)。

    第169章 這次要北上（上）

    一回生, 兩回熟，招供亦如是。有了第一次招供的經(jīng)歷，容諒和戲班小姑娘沒有堅持多久, 就乖乖將秘密吐露了個干凈。

    傅希言急急忙忙交差, 看窗外天色，盤算現(xiàn)在出發(fā), 不知還能不能趕上給樓無災(zāi)送行。

    史維良看著手中這兩份比預(yù)期順利百倍的口供，意味深長地說：“這兩個細(xì)作在北周蟄伏多年, 口風(fēng)甚緊。傅大人一出馬, 竟然不消一個時辰就讓他們開了口, 果真精明強(qiáng)干?！?/br>
    傅希言面露詫異之色, 湊過去, 小聲道：“這難道不是史大人事先安排好的嗎？”

    史維良不動聲色地壓低聲音：“何以見得呢？”

    傅希言說：“胡大人身為禁衛(wèi)軍指揮使, 平日往來不知凡幾，史大人卻只給了我兩個名字，其中一個便是細(xì)作。這二選一的概率……命中機(jī)會, 難道不是史大人早就安排好了，存心讓我立功？”

    容諒第一次招供, 他便想到了這個問題。

    查案的過程太順利, 幾乎水到渠成。史維良既然已經(jīng)懷疑到容諒的頭上，不可能不踢這臨門一腳, 所以，只能說明容諒這條魚是故意從網(wǎng)里漏出來給他抓的。

    而傅希言不抓，實在是……被坑太多次, 坑出了陷阱過敏, 但凡別人的精心設(shè)計, 我就閉著眼睛, 堅決不跳。只要不跳，對方就坑不到我。

    但沒想到的是，他都連飯帶碗的丟出去了，對方還能撿回來，喂到他嘴里。

    圖啥？

    到底圖啥？

    史維良不置可否地反問：“傅大人是今天這么想的，還是之前就這么想了？”

    傅希言一臉真誠地說：“當(dāng)然是今天，之前我都被容諒給騙過去了！”

    史維良微微一笑，看不出信了沒有。

    “傅大人上報二人不可疑之后，我本來也放棄了，不想昨日另一個叛徒落網(wǎng)，反咬出了他們。我想著，這案子原本就交到了傅大人手中，讓你收尾，也算有始有終。”

    傅希言“恍然”道：“多謝史大人關(guān)照。”我信你個鬼。

    史維良道：“此次傅大人立功不小，我即刻進(jìn)宮面圣，陛下或有封賞，不知傅大人可有心儀之物？”

    傅希言睜大眼睛：“能挑？”

    史維良說：“萬一陛下問起，有備無患?！?/br>
    傅希言激動地戳著手：“那目錄呢？”

    “目錄？”

    “就是皇帝藏品的目錄啊。”傅希言露出興奮的目光，“北周開國至今，也經(jīng)歷好幾代了，這日積月累的，寶物蔚為可觀吧？”

    史維良：“……”

    他原本想著，既然建宏帝已經(jīng)決定讓傅軒去西境，自己就做個順?biāo)饲?，讓傅希言主動提起，等圣旨下來，自己便可說爭取了一番，誰知對方壓根不按照他的預(yù)想來。

    他斷然道：“陛下珍藏豈是我等可以覬覦的。”

    傅希言：“……”老史，你敢抬頭看看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嗎？！

    史維良強(qiáng)行轉(zhuǎn)移話題：“咳，傅將軍回京也有段日子了，不知有何打算？”

    傅希言老神在在地說：“難得休假，在家里躺著也沒什么不好的，又不是不發(fā)餉?！?/br>
    史維良：“……”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告辭！

    送走史維良，外面天色已然全黑，這時候送樓無災(zāi)，怕不是要一路追到江陵城外才能見上面了，傅希言放棄了原先的打算，借著騎來的馬，慢悠悠地回家吃晚飯。

    傅軒也在，傅希言便順口說起了史維良今日問起過他接下來的打算。

    傅軒到底在官場浮沉多年，比他更老神在在：“看來陛下已有所安排?！?/br>
    果不其然，夜深人靜的大晚上，大半個鎬京城都陷入了沉睡，傅希言脫了外套也準(zhǔn)備上床睡覺，史維良就帶著圣旨來了。

    傅希言見裴元瑾臉色難看，便道：“你先睡，我去瞧瞧?！?/br>
    裴元瑾揪著他的衣服，不悅道：“你又不在家，去做什么？”

    看看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夫，不愧是武王啊。

    傅希言只好窩在房間里，對外面的小廝說：“我和裴少主不在家呢，去別人家屋頂上看星星看月亮……看誰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別人家串門子！”

    小廝愣了會兒，才會意地去了。

    傅希言回頭看裴元瑾，一臉邀功求賞的小表情。

    裴元瑾揚(yáng)起眉毛，將人拉入懷中。

    賞錢么，也不是不可以。

    “……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