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去實地考察了一圈。這里雖然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卻也沒有視線死角，任何一個位置，都會暴露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如果從秘閣向山下移動，那前前后后起碼要經(jīng)過上百雙眼睛。

    就算偷王真的存在，那對方的武功起碼是裴雄極這個級別的！

    這還是傅希言對裴雄極戴有濾鏡的情況下做出的推算，裴雄極本人到底能不能做到，還是個未知數(shù)。

    雖然不可能，傅希言還是花了兩天的時間，挨個與那日執(zhí)勤的雷部眾人詢問了一番。

    嗓音嘶啞，一無所獲。

    當(dāng)夜，裴雄極送來了姜休特意調(diào)制的潤喉糖，一顆下去，清涼滋潤，回味無窮。讓傅希言在遙遠的婆家感受到了娘家的溫暖，第二天一大早，又生龍活虎地跑去見高澤。

    儲仙宮地牢建在地下水附近，陰冷潮濕，大多數(shù)牢房都是空著的，偶爾有幾個人，靠著柵欄，一雙雙眼睛跟狼似的。

    傅希言不用問，就知道手上沒有少沾人血。

    還有人張揚地問這胖子是誰。

    傅希言頭也不回：“你祖宗。”

    “放屁！”

    問的人一怒而起，傅希言釋放入道期威壓，那人又慫噠噠地坐下去了。

    儲仙宮武神武王不稀奇，可放到外面，入道期行走江湖，差不多已經(jīng)罕逢敵手了。要不然，當(dāng)初裴雄極也不敢放心讓自己唯一的親兒子帶著不會武功的虞素環(huán)滿江湖跑。

    傅希言難得使用威壓，對這樣的效果也很滿意。

    地牢走到頭，竟有一間北向的陽光房。

    高澤就在這陽光房里，怡然自得地種著花。

    傅希言在旁邊看了會兒，認(rèn)真地建議：“出不了門的話，種花不如種菜實惠?！?/br>
    高澤扭頭，細(xì)細(xì)打量了他許久，才失望地垂下眼眸：“你就是裴元瑾帶回來的……夫人？”到底還是年輕，臉皮薄，最后兩個字說得有些別扭。

    傅希言卻聽習(xí)慣了，落落大方地點頭：“你叫一聲少夫人，我會應(yīng)的。”

    高澤呆住了，一時不知該怎么接下去。

    傅希言說：“知道我為什么來吧？”

    高澤低聲應(yīng)了，然后道：“混陽丹失竊，是我失職……”失竊的混陽丹被一個男子吃了的消息傳回儲仙宮時，他難過好幾宿沒睡著，總想著裴元瑾以后不知該怎么過。后來聽說裴元瑾和那個男子相處不錯，才稍稍放心，可如今看到人，愧疚和難過又翻騰起來。

    若非真的走投無路，像裴元瑾那樣驕傲的人，怎么可能和一個胖子相處得不錯。

    傅希言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理活動，一門心思都在案子上：“你不想知道是誰做的嗎？”

    高澤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姜藥師也煉制不出第十枚了。

    傅希言總算感覺到對方奇怪的態(tài)度，皺眉道：“難道你不想把案子查清楚？難道不想從這里走出去？”

    高澤搖頭：“都是我咎由自取?！?/br>
    “你不怕被關(guān)一輩子？”

    “那也是我罪有應(yīng)得。”

    傅希言湊到柵欄邊，低聲道：“你知道于長老的情況吧？”

    高澤焦急道：“師父他怎么了？”

    傅希言說：“受傷了?！?/br>
    “不是去請小神醫(yī)了嗎？難道有變化？”

    “那倒沒有。我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如果有徒弟在身邊守著，也許他心情會好起來？病人心情好了，求生欲會更強?！?/br>
    高澤低下頭來：“沒關(guān)系，還有小師弟在。”

    傅希言說：“混陽丹失竊那日你見過誰？”

    高澤搖頭道：“誰也沒見過。”

    “沒有可疑的人？”

    “嗯，和平時一樣?！?/br>
    傅希言說：“你再把那日發(fā)生的事情，從頭到尾描述一遍?！?/br>
    高澤說：“太久了，記不清了?！?/br>
    傅希言又問了幾個問題，高澤始終說沒印象，不知道，再問得多了，就開始裝自閉。

    *

    景羅不在，裴元瑾被裴雄極抓壯丁，押在書房里處理公務(wù)，傅希言找過去時，就對上了他憋屈、幽怨的眼睛，似乎在問“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然后，傅希言就像接小朋友回家一樣，把人從裴雄極的書房里領(lǐng)了出來。

    離開時，裴元瑾的腳步輕快得都快要飛起來了。

    傅希言忍不住笑道：“放學(xué)這么開心？”

    裴元瑾糾正：“是散值?！鄙险n可以不聽，干活卻不能分神。

    他問：“你見了高澤？”

    傅希言說：“嗯，我覺得他有點問題。”

    裴元瑾皺眉：“什么問題？”

    “他一直在回避問題?！?/br>
    裴元瑾說：“事發(fā)之后，他很自責(zé)，對我深感歉意?！?/br>
    傅希言搖頭：“不止如此。如果對你深感歉意，就應(yīng)該努力想要補償你。既然我?guī)湍阏{(diào)查真相，他就該積極配合?？晌覄倓倖査翘彀l(fā)生了什么事，他居然說記不清了?！?/br>
    裴元瑾說：“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個月……”

    “人犯錯之后，會產(chǎn)生懊惱的情緒，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有做得更好一些，多半會回想那日發(fā)生的情景。他如果真的對你心懷愧疚，就應(yīng)該把那日發(fā)生的事情回憶得很仔細(xì)才對。”

    裴元瑾停下腳步。

    傅希言說：“他逃避這個問題，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當(dāng)日犯的錯不僅是失職。二是，他知道當(dāng)日的問題出在哪里，但不能說。所以，他加倍愧疚自責(zé)，卻不敢面對。”

    他抬起手，輕輕撫平裴元瑾皺起的眉頭：“你調(diào)查他的財務(wù)交友情況了嗎？”

    裴元瑾帶著他去找虞素環(huán)。

    雖然案子是傅希言接下來的，但虞素環(huán)一直在幫忙搜集資料。她說：“我昨日找高澤妻子談錢莊入股的事，她把家底都亮出來了，都在合理范圍之內(nèi)?！?/br>
    傅希言說：“外面有沒有小家？”

    虞素環(huán)搖頭：“他從小住在儲仙宮，很少出門，就算出去，也有電部的人跟著，沒有任何可疑。而且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前年還生了個兒子。”

    傅希言喃喃道：“當(dāng)了父親還甘心在地牢里待一輩子……有誰比兒子更重要呢？”

    他眼睛一亮：“他是不是有個小師弟？”

    虞素環(huán)說：“于瑜兒？是于長老的兒子。于長老一共只有兩個傳人，一個是高澤，一個是于瑜兒。于長老常年閉關(guān)，于瑜兒可以說是高澤一手帶大的。”

    “查一查他?！?/br>
    第104章 內(nèi)鬼是哪個（中）

    和裴元瑾同期的小伙伴里,于瑜兒因為體弱多病，武功進展緩慢，為人又木訥懦弱,實在很不起眼。若非傅希言特意提起,虞素環(huán)壓根沒有想起他的存在。

    于瑜兒的人際關(guān)系實在簡單，查起來反而不簡單。虞素環(huán)只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找了個借口將人調(diào)虎離山,再調(diào)用壽南山的下屬跑進去搜查。

    風(fēng)部搜集情報最得心應(yīng)手，這次也不負(fù)所望。

    傅希言吃了一頓晚飯的工夫，于瑜兒的情報就已經(jīng)放到了他的桌上，和飯后點心并排放著。

    這頓飯,傅希言也沒有白吃,裴元瑾為他簡單介紹了儲仙宮第二代。

    明面上以裴元瑾為首,下面還細(xì)分了幾個小陣營，高澤和于瑜兒都是于長老的晚輩,同吃同住，屬于天然同盟；趙通衢從小與他們玩不到一起,喜歡跟著大人屁股后面轉(zhuǎn)；譚不拘和紀(jì)默的兩個徒弟年紀(jì)稍長，很早就去了分部打拼……

    “趙通衢算應(yīng)長老半個徒弟,百里長老、易長老、景總管和壽總管都未收徒?！?/br>
    沒收徒的有四個,傅希言獨獨心疼景羅：“景總管哪還有時間收徒？”

    裴元瑾看著傅希言,想著自己這段日子,只要不被父親抓壯丁,過得非常輕松悠閑，都要歸功于傅希言的能干。

    “給景總管介紹一門婚事？”

    傅希言呆住。不知道為何話題跳躍得這么快。

    裴元瑾用了新學(xué)的詞：“找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

    傅希言心想：好嘛,工作狂與工作狂的結(jié)合。老裴家這是逮著一個人薅毛還不夠,想要薅禿一家啊。

    他說了句公道話：“還要看景總管自己的意思?！?/br>
    裴元瑾深覺有理。若非混陽丹失竊,陰差陽錯……自己與傅希言是絕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所以，緣分天定啊。

    在他的命定之人拿起情報的那一刻，他滿足地吃起了小點心。

    傅希言翻了兩頁，目光頓住：“我記得你說過，后天煉制的天階靈器需要耗費大量靈寶？”

    裴元瑾說：“煉制赤龍王，除了如意烈焰石外，還用了星隕鐵、東海黑龍珠、偽麒麟血、冰川雙生花……”他報了一長串，聽著就價值連城。

    傅希言想起裴元瑾之前還將赤龍王交給自己，這給的是武器嗎？不，這給的是全副身家?。?/br>
    他心中一動，問：“于長老是不是送了一塊心隨意鐵給于瑜兒？”

    裴元瑾點頭：“于長老耗費了二十年，才找到一小塊?！?/br>
    如意烈焰石的特性是持續(xù)高溫，以及能夠自如的變大變小。而心隨意鐵煉制成功后，可以隨著主人的心意，變換成任意形狀，都是天階榜上赫赫有名的靈物。

    “二十年才找到一小塊……”傅希言說，“那要找齊其他的靈物，豈不是要花費更長的時間？”

    裴元瑾說：“于長老閉關(guān)期間，風(fēng)部一直在打探消息?！?/br>
    傅希言問：“千變樹根、搖曳金花蕊……這兩樣風(fēng)部打聽到消息了嗎？是于長老找回來的？”

    問題太瑣碎，裴元瑾也無法馬上回答。他問了虞素環(huán)，壽南山前兩日閉關(guān)了，將風(fēng)部暫時托給了她。

    虞素環(huán)又找了人問，得到答案后，忍不住皺起了眉。

    她雖然依著傅希言的心思調(diào)查于瑜兒，可內(nèi)心總覺得那個低調(diào)怯懦的孩子不可能與之相關(guān)，可呈現(xiàn)的結(jié)果與想法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