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案閑適地雙手交叉，抬起眸說道：

    “卑職聽聞總督大人其實(shí)還有一子，就在華苑南巷的一戶私宅，總督也不想牽連與他吧。”

    萬欣榮倒吸一口涼氣，他腿腳頓時(shí)發(fā)軟，需得旁人攙扶方可站起。

    他本以為自己隱藏私生子的消息足夠好，可在朝廷中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賀迦樓，怎么會有如此強(qiáng)力的眼線。

    自己還是太小瞧這位后生了。

    “滾，你們都給我滾。滾?。。?！”

    萬欣榮兩眼不自覺地一黑，堪堪跌坐在梨花木椅上，大聲咆哮。

    “是?！?/br>
    兩個(gè)小丫鬟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跑了出去，并將廳門帶上。

    整個(gè)大廳只剩下萬欣榮的喘息聲，卿玉案不覺輕笑，他輕抿一口香茗，說道：

    “只要大人答應(yīng)我一件事。貴子定然會安然無恙。”

    聽見還有回旋的余地，萬欣榮壓下聲音：

    “什么事情？”

    卿玉案思忖片刻，說道：“四日內(nèi)，把當(dāng)年汝南侯府世子與漕運(yùn)總督真正的書信，以及和韃靼族交易槍/支的貨單給我?！?/br>
    這難道不是等同于自斷活路？

    萬欣榮的嘴唇發(fā)白，但依舊逞強(qiáng)地說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卿玉案早早便料到他會說這話，眼眸微微泛起光澤：

    “總督大人不必?fù)?dān)憂，我是不會呈給皇上的，只不過權(quán)為我明哲保身罷了。而且總督大人還要感謝我呢?！?/br>
    這是萬欣榮聽到最為荒謬的話：

    “感謝你？！”

    卿玉案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珠璣：

    “一個(gè)無甚前途的嫡子，換取首輔之位飛黃騰達(dá)，護(hù)佑另一子安虞?？偠酱笕瞬辉摳兄x我么？”

    相較于不學(xué)無術(shù)的萬賢良來說，萬欣榮的庶子蓁啟若論天賦和資質(zhì)，蓁啟都遠(yuǎn)超萬賢良。

    只是大夫人若是知道自己還有一個(gè)庶子，恐怕還會不好解釋。

    “首輔？”

    萬欣榮難以置信地看著卿玉案。

    卿玉案繼而輕笑道：“喪子之痛固然可慟，但當(dāng)下宜明哲保身。總督大人難道甘為人下。大人是聰明人，應(yīng)該不用在下再多言吧。 ”

    萬欣榮頹然跌坐在座位上，他閉上眼睛，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卿玉案說得沒錯(cuò)，他雖是總督，卻不過是個(gè)待在肥差的空架子，還要看闐何忠的臉色，自己卻還要擔(dān)驚受怕替他辦事。

    朝廷里一群吃空餉、貪贓枉法、無所事事卻身居高位的官員，為何能逍遙自在？

    罷了，三日。

    萬欣榮默默闔眸。

    來得及，還能再想一想。

    ……

    不知何時(shí)，卿玉案早已離開監(jiān)軍府，剛邁出門檻一步，便見一架華蓋暖轎停在府前，那位轎夫的衣服上還繡著“蕭”字。

    將軍果真是好大的陣仗。

    下一刻，蕭霽月掀開珠簾，見到卿玉案時(shí)，唇角的笑意漾到眼眸：

    “賀大人這是去哪？”

    卿玉案只是瞥了瞥他，依舊沒好氣地說道：“隨便轉(zhuǎn)轉(zhuǎn)?！?/br>
    蕭霽月拄在窗檻上，望著他說道：

    “我?guī)зR大人轉(zhuǎn)。”

    “那我也要去?！?/br>
    沒等卿玉案回答，便聽得身后有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卿玉案轉(zhuǎn)頭去看，只看任平生像是提著小雞崽般提著符年，任平生笑容可掬地走到卿玉案身邊。

    這兩個(gè)家伙又是從哪里突然冒出來的？

    卿玉案目光微微后移，低聲道：“你們來作甚？”

    “任主簿說蕭將軍對大人圖謀不——”

    符年天真地眨眨眼，把剩下半塊桂花糕吞下后，含糊地說道。

    任平生趕忙捂住他的嘴，笑嘻嘻地對卿玉案說道：

    “我們擔(dān)心有匪徒?！?/br>
    任平生一看便是文弱書生，符年還是個(gè)剛到腰身高的少年。卿玉案好歹跟著蘇清蘇大人學(xué)過幾招，也不知道這三個(gè)人哪個(gè)更需要保護(hù)。

    何況還有蕭霽月的護(hù)佑。

    坐在轎子中的容蘭聽不下去這么荒唐的理由了，剛想起身理論兩句，卻被蕭霽月按了回去：

    “無妨?！?/br>
    但卿玉案也沒苛責(zé)，說道：“那便跟來吧。”

    半個(gè)時(shí)辰后，甫入京畿通衢，卿玉案便感受到nongnong的煙火氣息，周遭喧囂讓符年和任平生應(yīng)接不暇。

    華燈初上，集市熙熙攘攘，池枝江上水波浩淼，畫舫影動、琵琶曲婉轉(zhuǎn)，都是他們沒見過的。

    只有卿玉案知道，這是前世上元節(jié)那日，蕭霽月帶自己來的那條街衢，和往日不同的只有今日是花朝節(jié)而已。

    街角賣胭脂水粉、各類吃食的攤販也正在招攬客人，小販吆喝著裁剪好的五色彩箋與簪花，閨中女子言笑晏晏，將把彩箋掛在海棠花樹上，不僅是祈求花神降福，更是為了在新的一年遇見良人。

    符年羨煞地瞧著路邊簪花的人們，他高高抬起頭，說道：

    “哼，我就說吧，花朝節(jié)跟上元佳節(jié)一樣熱鬧。別人簪花，我們大人什么都不簪也比他們都好看?！?/br>
    任平生無情地揭穿：“哼，明明是我門監(jiān)軍大人本來就好看?！?/br>
    卿玉案挪移視線：“少說這些旁的?！?/br>
    不遠(yuǎn)處的容蘭朝著蕭霽月招招手，說道：“大人，找到慶元當(dāng)鋪了。”

    蕭霽月點(diǎn)頭示意，旋即看向卿玉案：“賀大人在此稍作歇息，我去去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