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托完，未等卿玉案回答，容陵的身影再次沒入馬蹄揚起的塵煙中，再也追蹤不到身影。

    “好?！?/br>
    卿玉案都快忘了，那個整日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少年，亦是經(jīng)歷無數(shù)場戰(zhàn)場廝殺，也是自己無論身份地位如何，是容陵始終追隨。

    兩世皆是如此。卿玉案頓感虧欠。

    他抓緊了卿齊眉的肩膀，在其余人的庇佑下，強撐著病體一步步帶兄長逃離是非之地，泥濘沾了卿玉案滿身。

    偽造的汝南侯謀反書信已出，謀逆之事情已定，滿城張貼卿玉案與卿齊眉的追緝告示，讓卿玉案不覺苦笑。

    卿家世代忠良，若讓祖輩知道平白無故蒙冤，還是謀逆之罪，怕是九泉之下難以合眼。

    所有的一切都是圣上與殷雪的計謀，汝南侯府從始至終都是謝家掌權(quán)的棋子。

    用之可執(zhí)，失之可棄罷了。

    “謝家果然最擅玩.弄人心。謝玦，一切都是拜你所賜?！鼻溆癜疙g滿是恨意。

    卿玉案信念只有活著二字，唯有活著才能親自復(fù)仇。

    整個本溪城被血腥和燒焦的氣味占據(jù)，大火吞噬著汝南侯府舊址的一草一木，整座城池在一夕之間被焚毀殆盡。

    驀地，卿玉案感覺到手掌被人緊緊抓緊。

    卿齊眉緩緩蘇醒，他虛弱地抬眼，萬千火光入眼后卻只余茫然：

    “小樓……我們是在什么地方啊?！?/br>
    卿玉案心里泛酸，黑夜的陰翳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不回答，嘴唇咬的生白，強忍著淚水落下。

    記憶漸漸回溯，卿齊眉忽然苦澀地笑出聲，所有戰(zhàn)事的結(jié)局他一概未問，他知道再問其他種種早就沒了意義。

    卿齊眉哀嘆道：“小樓，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啊……我想家了。”

    卿玉案年少時總愛問這個問題。

    卿玉案和其他學(xué)硯一樣盼望著休沐日，每次都會問卿齊眉回家是什么時候，他總是盼望著回家后吃上父親做的汝南菜。

    只是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孤雁南飛，卿玉案的眼眶泛起了紅色，雙腿卻像是被灌鉛了一般，邁步艱難。

    天地如此遼闊，偏偏無一處可為家。

    卿玉案站在漫天火光中，看向同樣無助迷茫的卿齊眉，他握緊了拳頭，聽見自己嘶啞著嗓音說道：

    “兄長，不用回去了?！?/br>
    “我們回不去了?！?/br>
    【第一卷：滿堂花醉三千客】完

    第40章

    春光三月正好。

    潼關(guān)的風(fēng)陵渡口, 一架華蓋官舫穩(wěn)穩(wěn)而過，兩岸的垂楊柳似受春風(fēng)擾動，綠絲絳輕輕搖曳, 一切顯得靜謐而美好。

    舫內(nèi)，身著鷺鷥青袍的卿玉案撐著臉，百無聊賴地翻閱著訟案卷, 未綰的青絲迤邐入地, 梁冠隨意擱置在桌案上。

    賀迦樓在幽州待了四年，這四年里，大理寺卿蘇宴舫告老致仕，掛冠解綬歸家，少卿蘇清升為大理寺卿，掌大景境內(nèi)平?jīng)Q獄訟。

    在老國師的指引下，卿玉案易容改面, 化名為賀迦樓, 拜入大理寺卿蘇清門下。隨后又經(jīng)蘇清提攜，不久晉升提刑按察司幽州通判，多方訴訟處理井井有條，深受百姓愛戴。

    半月前，卿玉案奉命遷入潼關(guān)境內(nèi)任職監(jiān)軍。他正坐在船頭觀望西方漸漸暗淡的天色, 目露沉思之色。

    雖不知冶清晝與六部提及派遣自己此地究竟何意, 但這是他四年輾轉(zhuǎn)中，距離汝南最近、亦是離故鄉(xiāng)最近的一次。

    在他的身旁, 監(jiān)察御史冶清晝正笑語盈盈著盯著卿玉案，詢問道：

    “看賀大人發(fā)呆許久了, 賀大人莫非曾經(jīng)來過這個地方？”

    為了防止冶清晝無端的揣測，卿玉案收回視線, 看向冶清晝：

    “未曾。下官未曾來過潼關(guān)，風(fēng)陵渡風(fēng)景秀麗，難免會多看幾眼?！?/br>
    冶清晝放下折扇，眼中含笑：

    “是啊，美麗的事物總是惹人注目的。監(jiān)軍大人模樣好看，也讓雜家當(dāng)時在大理寺多瞧了好多眼?！?/br>
    卿玉案低垂眉眼：“御史大人過譽了。”

    忽然，冶清晝又問道：“啊，監(jiān)軍大人應(yīng)當(dāng)是懂得玉的吧?！?/br>
    不出意外，冶清晝又要向卿玉案展示近日新收獲的各類大禮了。

    卿玉案頷首：“略懂一二?！?/br>
    “這玉佩本是個鐲子，那日跟蘇清蘇大人閑談時不小心摔碎了。當(dāng)時雜家心疼要命?！?/br>
    冶清晝舉起一枚金鑲玉的雙魚玉佩，仔細地對著落日余暉照著，滿目的遺憾。

    “哦”

    卿玉案總覺得冶清晝話中有話，卻不知終點落在何處。

    冶清晝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卿玉案的神情變化，依舊饒有興趣地講道：

    “唉，那玉鐲可是藍田美玉，偏偏里面一處含絮，雜家瞧著那瑕疵礙眼。卻沒想到摔了，叫民間工匠一改反倒完美。雜家歡喜地很?！?/br>
    他又將那價值連城的雙魚玉佩放置案上，依舊是滿心歡悅：

    “雜家想著，相識幾年沒什么可送監(jiān)軍的，太貴重的監(jiān)軍收不下，太輕賤的雜家自己都嫌，想著這玉佩正好。”

    卿玉案本不想接過的，畢竟內(nèi)臣文臣間私自受禮，若被其他人撞見，怕要生出許多枝節(jié)。

    可卿玉案垂眸去看時，雙魚玉佩底下偏偏還壓了監(jiān)察御史的令牌與兵部的堪合。

    冶清晝欸乃一聲：“雜家最喜清閑，不喜看打打殺殺，免得落了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