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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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戎道:“太宰不要多心,這是他今天早上新得的,跟個寶貝似的要調(diào)音,說是這琴的音色最好,一曲千秋吟,十里桃花渡。” 容緒笑了笑,“世間紛擾,哪有這琴音靜逸清心,楊太宰要聽琴嗎?” “哦,不用了。”楊太宰皮笑rou不笑道,“容緒先生還是那么風(fēng)流倜儻。” 王戎道:“不用管他,我這邊備了茶,楊太宰此來何事?” 楊覆掀袍擺坐下道:“后日就是文昭閣策論選仕,以填補前陣子空缺下來的職位,兩百名仕子今日已經(jīng)進京,皆入住潛采堂等待策試。我看了看名單,其中有一半都是寒門仕子,而老世族的子弟卻只有三成,至于排名靠前的,就更少了,我思忖著,這一波大范圍的取仕和填補空缺官職,相當(dāng)于是給朝廷換了血,怕是要引起朝野格局震蕩?!?/br> 王戎一邊聽,心里冷笑,楊覆等老資格的臣僚官員對于這次科考取仕非常不滿,但是回想起來,當(dāng)年遷都大梁的時候,他們得了蕭暥的好處,這些年官當(dāng)?shù)淖虧欀?,管是誰來當(dāng)權(quán)。現(xiàn)在蕭暥用完了他們,要趕他們走了,他們倒來求他盛京王氏給出主意出力,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 于是王戎皺著眉頭道:“此番考試,陛下親自簽了御令,這些寒門仕子也都是通過考試擇優(yōu)錄用,我們又有什么辦法?總不能作弊吧,再說這策論是當(dāng)堂辯論,我們也作弊不了啊?” 楊覆倒也不急,他面色凝重:“國舅想過沒有,此番遴選上的寒門仕子,必然感謝蕭暥的新政給了他們?nèi)氤癁楣俚臋C會,再加上蕭暥本來就出身低微……” 他說到這里神情頗為不屑,“蕭暥做事不講規(guī)矩,隨心所欲,將來他提拔的這些寒門仕子也都是這個路子,這朝局可都是被他們控制了,到時候,除了軍中都是蕭暥的人,這朝野上下也都成了他的朝廷,那就不好管控了。” 王戎的面色越來越難看,“楊太宰想要做什么?已經(jīng)有主意了吧?” 楊覆道,“今日兩百名仕子進京,除了其中家資頗豐者自行入住尚元城的客棧,其他大部分人住在官府安排的潛采堂,如果潛采堂失火,又燒死個把人,再把這事情說成是軍隊所為……” 王戎道:“你想把這黑鍋拋給蕭暥?!?/br> 楊覆狡黠地瞇起眼睛,“他名聲本來就不好,若天下士子知道,進京的一批等待策論的士子,在京中出了這種事情,還有人敢再應(yīng)招嗎?如果沒人再敢應(yīng)招,那么他的新政自然就成了一張廢紙?!?/br> 王戎皺眉思忖,“可是誰來放這把火,楊太宰可有人選?” 這時,旁邊的容緒終于調(diào)好了琴弦,嘆了口氣,指著門道:“你們能不能別在我的朱璧居里談殺人放火?要談出去談,門外就有茶館?!?/br> “你……!”王戎被他氣得一口氣憋不上來,棱著眼道,“你讓我們到茶館里去說如何對付新政?” 容緒道:“我這朱璧居可是被蕭暥提兵抄過一次,你們不怕,我還怕受連帶。你們到外頭去說,我就當(dāng)沒聽見?!?/br> 王戎一時間被氣得臉色發(fā)黑,一甩袖子,“行,那我們出去?!?/br> 一旁楊覆卻沒走,他眼角的皺紋都堆了成了一個讓人發(fā)涼的笑,躬身做了個揖道,“容緒先生怕是有更好的主意了,我愿意聆聽受教?!?/br> “楊太宰是想讓蕭暥的新政推行不成,要辦到此事其實很簡單,大可不必殺人放火,只需要花點錢就可以了。”容緒邊說手指漫然地撥弄著琴弦,發(fā)出斷續(xù)的弦音,和著他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倒像是在暢談風(fēng)雅之事。 楊覆眼睛一亮,“還請先生指教?” 容緒道,“那些寒門仕子里必有家境貧窮,前來做官圖個功名的,可以利誘之,讓他們在后天的策論中當(dāng)堂指出蕭暥的種種窮兵黷武的暴行,包括京城流血夜,還有擷芳閣殘害明華宗教徒等等,蕭暥不是善于言辭的人,他必然無法為自己辯白,之后就可以暗中派人,將那幾個仕子揍一頓,當(dāng)然錢要給足了,不必說,世人都會以為是蕭暥做的,再給一些文人潤筆費,譬如何琰之流,讓他們寫檄文聲討蕭暥的暴行,給他按一個迫害仕子的罪名上去,自然就沒人敢來應(yīng)征了,既然是錢財能擺平的事,何須殺人放火啊?” 楊覆仔細思忖了片刻,點頭道,“容緒先生真是高明,我這就去準備,讓蕭暥自己招來的寒門仕子,反戈向他,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妙,甚妙??!” 容緒又坐回琴案前,繼續(xù)神色專注地調(diào)弄古琴,簡直就像是給心愛的女子描眉插花,一邊閑閑道:“還有件事,前天我看令郎楊拓赤著腳在街上跑,大冷天的,找個大夫治一治罷?!?/br> 楊覆瞳孔驟地一縮,“容緒先生說得是?!?/br> 第203章 潛入王庭 狼火節(jié)從大雍歷的十一月十五日開始,持續(xù)十天,到冬至為止。 在此期間,北狄草原的各滿足部落,以及西域各族胡商都會匯聚到桑邱草場交換物品,囤夠過冬的糧食和物資,等到草原上一場大雪后,千里冰封,就窩在帳篷中過冬了。 清早太陽升起,照著蒼黃的草原上一片白茫茫的霜。 狼火節(jié)已經(jīng)開市,四處趕來的胡商在弋陽山巒北面的草場上搭起一頂頂帳篷,山巒以南,就是戒備森嚴的北狄王庭所在。 一條河在其間流過,轉(zhuǎn)彎處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淺水灘,可以飲馬。 蕭暥此時口中閑閑叼著一根枯草莖,穿著身皮質(zhì)的胡服,閑蕩著兩只手,看著魏瑄一件件仔細地清點貨物。他也不知道上前搭一把手。 當(dāng)然魏瑄也不需要他來搗亂。 魏瑄做事極為細致,手中拿著一份各類貨品的清單。上面詳細記錄每件的東西的庫存和價格。 蕭暥莫名地腦子里就轉(zhuǎn)過淘寶倉庫出貨。 他心里暗道,這小魏瑄真是學(xué)什么像什么。看不出還有經(jīng)商的天賦,魏瑄待人接物文雅謙和,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此次他們一行共十人,為了不引人注目,分設(shè)為三處攤販,相互都望得見,有事則可以接應(yīng)。 蕭暥此番出塞帶的是軍隊和劍,不是什么友好交流。所以這些貨物,其實都是蕭暥前番奔襲北狄草原,打劫了赤火黑翼等部落繳獲的。 他這會兒又把劫掠來的東西拿出來賣,實質(zhì)上屬于銷贓行為。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些北狄部落的東西本來就是搶來的,所以他這頂多算是二道販子。 但是介于之前他多次打劫北狄人,他的容貌又很顯眼,還是怕萬一有人瞧著他眼熟,在人群中認出他來,因此蕭暥還下了點功夫。 他把長發(fā)分出了幾摞,兩邊各從鬢角處編成了幾股細小的發(fā)辮束于腦后,余發(fā)則自然垂于肩上,這是大多西域胡人的裝扮。他這一拾掇,胡發(fā)辮,竟是軒朗瀟灑,風(fēng)采神秀。 當(dāng)然為了更好掩飾容貌,他還畫蛇添足地學(xué)著古裝劇里從額角挑出兩縷發(fā)絲,垂在眼角眉梢處,在風(fēng)中飄飄灑灑,迷亂人眼。 最后他用了謝映之上次在晗泉山莊給他的‘美瞳’。 此刻他一雙煙藍色的眼睛四處亂瞟,眸中似有山色煙光,又若春水迢迢。直欲蕩人心神。 魏瑄看了他一會兒,默默覺得待會兒開市了,看他的人肯定要比買東西的人多。 真是一點都不省心。 他嘆了口氣走過來,默不作聲把某人斗篷上的兜帽拉了起來。 蕭暥一抬頭:“嗯?” “叔,早上冷?!蔽含u嚴肅道。 噫,這小子居然管起他來了! 不過蕭暥倒是也不在意,他在等程牧的消息。 當(dāng)時他派遣程牧率領(lǐng)一百多名精銳潛入北狄,暗中保護嘉寧公主,同時不定期傳遞消息回來。 此番要救出公主,程牧這里是關(guān)鍵。 嘉寧公主住在哪個帳,平時有何出行規(guī)律,周圍的守備如何,有沒有漏洞可鉆等等,他需要知己知彼。 程牧長期在王庭附近潛伏,對這里的情況最為熟悉。 接頭的暗號早已經(jīng)放出,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時辰內(nèi),程牧就會裝作采買貨物,找上他們。 在這等待的間隙,蕭暥想起一件事,“阿季,教我點北狄語罷。” 他雖然在草原上呆了大半個月,到現(xiàn)在也只能從周圍人的說話聲中辨別出幾個斷續(xù)的詞語?,F(xiàn)在身處在這嘈雜的集市里,他有一種不會英語到了外國的直視感…… 魏瑄則不同,武帝可是學(xué)霸屬性,才這些日子已經(jīng)能說一口流利的北狄語了。 所以蕭暥乘這戎馬倥傯的間隙,補一下外語,說不定用得著。 就在這時,魏瑄忽然低聲道,“不好。” 蕭暥因為被兜帽擋了視線,一時沒有看到。隨即就聽到市集南面?zhèn)鱽硪魂囆嚷暋?/br> *** *** *** 北狄王庭 大帳的四角點著油脂燈,當(dāng)中置著火盆,火燒得很旺,劈啪作響,刺目的火光在年邁的單于眼中跳躍。 呼邪單于已經(jīng)年過五旬,他穩(wěn)坐王案前,雄壯的身軀像一座小山,雙手撐在膝蓋上,花白的須發(fā)硬如鋼針,臉上的皺紋像是被朔風(fēng)刀刀刻下,如鷹鷲般的目光巡視著帳內(nèi)。 而王座的左邊懸掛著一張白虎皮,那是單于今年初春獵獲的,右邊是一套沉重的皮甲和锃亮的彎刀,激烈的殺伐和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種種跡象表示,單于還沒有老。 呼邪單于面色陰冷道,“中原人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么,竟敢劫掠我赤火部和黑翼部,還襲擊了我們的圣地馳狼谷,吳哥部落都被打得落花流水,這草原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誰給他們的膽子!他們是忘了蘭臺之變!” 陰暗的大帳里鴉雀無聲。 左邊坐著阿迦羅和欒祺等人,右邊是小王子維丹和他的舅舅穆碩以及所部眾人。 單于慍怒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掠過,最后狠狠刮向阿迦羅,“阿迦羅你是狼,現(xiàn)在連一群羊你都打不過了?” 阿迦羅面色鐵青。 旁邊的欒祺忍不住解釋道,“大單于,當(dāng)時世子只有一千多人,而對方統(tǒng)帥極為狡猾,不僅早就埋伏大軍于谷中,而且還買通了大巫,冒充馳狼神裝神弄鬼,引得當(dāng)時谷中的部族大亂。世子能帶出這些人來已屬不易?!?/br> 大單于狼一樣的目光射向欒祺,“在我北狄,戰(zhàn)敗就是戰(zhàn)敗,沒有原因!只有弱者才會為戰(zhàn)敗找理由?!?/br> 欒祺臉色頓時一僵。弱者兩個字狠狠砸在了他臉上。 多年來他因為一半中原血統(tǒng)明里暗里飽受嘲諷,此刻他不用抬頭都能感受到帳中四周射來的冷目。 阿迦羅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回頭道:“欒祺,突利托為開市在準備貨品,讓我找些人幫忙,你去安排一下?!?/br> 欒祺站起身來向大單于行了個禮,步履有些不穩(wěn)地退出帳外。 “他沒事罷?”維丹問。 大單于看向幼子,森寒的目光中終于有了一點暖意。 “維丹,你記住,在草原生存的萬物,馳狼神都已經(jīng)定下了規(guī)則,羊天生就是要被狼吃的,弱者不配存活下去。” 維丹昂然道,“父王,記住了?!?/br> 大單于滿意地點了點頭,“我今天招你們來,就是要商量一下冬天過去后,早春發(fā)兵的事?!?/br> 這話一出,剛才還沉悶大帳中頓時激起一片喧聲。 左大都尉濟嬗當(dāng)即拍著胡桌道,“老子的刀早就等不及開葷了!就等大單于一聲令下!” “大都尉說得好,教訓(xùn)一下那群卑微的中原人!” “殺光所有比車輪高的男人,燒了他們的城市,搶走他們的財富和女人哈哈哈!” 維丹被這氣氛感染,也抖著嗓子道:“父王,我也要去!我打前鋒!” 大單于目露贊許道,“維丹,我知道你是勇士,但是你還太年輕,這一回還是讓你阿兄去打前鋒!” 然后他看向阿迦羅,厲聲道,“阿迦羅,聽到了沒有,我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br> 阿迦羅面色凝重,“是,父王?!?/br> 大單于眼中露出濃烈的殺意:“這一回,我要讓那些卑微懦弱的中原人知道劫掠我們的部落是什么后果,我要讓他們再體會一次蘭臺之變的痛苦。就算他們的皇帝躲到了大梁,我也要把大梁燒成焦土?!?/br> 穆碩道:“我聽說蕭暥在大梁建了一個尚元城,那尚元城里財貨寶物無數(shù),那是真的富得流油,我們不如先把他的尚元城劫了,再劫了皇宮,最后放火燒城?!?/br> “好!”大單于眼中凝起野獸發(fā)覺獵物時的躍然之色:“明年雪化之時,我就召集各部落,發(fā)兵中原!” “大單于,還有件事?!蹦麓T眼中閃過一絲陰險,“我聽說大單于手中還握有一個中原的公主。” 阿迦羅驟然瞳孔一縮,危險的目光射向穆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