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機床廠的時候，她的給的價錢就低的可憐，如今賣東西，肯定會高的嚇人，不用問，他已經有準備了。

    所以，當聽到許如意說：“入門費十萬美元，提成是每生產一個錐形擋圈，需要付給我們3%?！?/br>
    貝爾提起的心一下子就落下了，這個價格不算離譜，但是還有降價的余地。

    所以他的眉頭微皺，直接說：“這個價格太高了，我們不可能同意?！?/br>
    許如意直接反問：“你們的價格是多少？”

    貝爾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底線，“1.5%.”

    許如意算了一下，“南河汽車廠的設備報價清單我看到過，一個彈性擋圈是100美元，那就是每個擋圈1.5美元。”

    那是忽悠你們的，可是貝爾又沒法說，只能說：“按著售價來，有高有低，不能這么算。”

    許如意就皺起來眉頭：“是啊，就從東陽廠設備升級就能看出來，你們的售價的確高低不一致，彈性很大。誰知道你們給不同公司的售價差距多少呢?！?/br>
    貝爾又想起了那句夏國名言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們當年賣產品的時候，可沒想過，還需要從夏國購買專利啊。如果不是真的見到了，他也是不能相信的，夏國的機床居然還有不錯的專利！

    如果不能消除這個質疑，根本無法談下去。

    可就這時候，就聽見許如意說：“我知道，一點五是有些低的，但賣給我們100美元一個，顯然也是糊弄人呢?！?/br>
    貝爾臉色尷尬，這會兒卻無法解釋，他若是說沒糊弄，真金白銀付錢的可是自己。

    誰料許如意卻陡然改了主意：“那正好一高一低算平了，就一塊五美元一個，怎么樣？”

    峰回路轉，貝爾都愣了，問了句：“固定的？”

    許如意點頭，“這樣我放心?！?/br>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貝爾心里簡直樂開花，固定就代表著無論他們的產品如何漲價，許如意都不會多拿到一分錢，而事實上，這兩年機床的價格正在增長，這是對他們有益的。

    當然這個價格不行。

    他直接搖頭：“不，這樣還是太高，1.2美元，20年合同，簽署代銷合同?！?/br>
    許如意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自然知道貝爾為什么會這樣，覺得便宜唄！

    她是故意的。很多專利費用是提成方式，譬如她的年代，國產手機每賣出一臺，就要付掉140塊錢的專利費。

    這其中，譬如高通就會要求手機售價如果在400美元以內，一臺手機就要支付3.25%的專利費用。還有很多專利大公司，也是浮動收取的，這樣可以拿到更多的專利費。

    可擋圈不一樣，制造業(yè)的快速發(fā)展，尤其是夏國制造的崛起，會讓很多產品價格大幅度下跌，譬如擋圈，現在可以賣大幾十美元一個，可是過幾年后，價格則會迅速降為人民幣60來塊錢一個。

    不用十年，她有信心五年后，如果按照百分比，根本賺不到多少錢。

    而如果用固定定價，她足夠吃掉他們在擋圈上的所有利潤，但又在為了設備的整體質量而不得不用的范疇內。

    更何況，低價更有助于推廣，她又簽的是從屬授權，沒多久，這項專利就會在機床上迅速應用，底盤大，即便價格低一些，她利潤也足夠多。

    她又不止這一個專利，她抽屜里幾十個呢，腦子里還有不少呢。

    實力不行，咱就猥瑣發(fā)育，先從大家不經意，不注意的地方入手，悄咪咪地占領市場，慢慢地掙錢。

    許如意眉頭緊皺，一副不太愿意的樣子：“不能再提高了嗎？時間也太長了?！?/br>
    她動心了？她動心了！

    貝爾有著幾十年的銷售經驗，他知道，談判的時候，如果說出這樣的話，就是動心了，那么他就不必要在價格上進行妥協(xié)。

    貝爾強忍著驚喜，他本來的想法是兩美元，可是現在，他賺大發(fā)了，這跟路上撿的有什么區(qū)別。

    這個專利比這個價錢值錢很多。

    商業(yè)談判全靠演技，他現在是生生的忍著興奮，故意降低了聲調，一副無奈的樣子：“這個價錢是我們的底線，至于時間，我們簽署專利授權都是這樣，琳達也會是這個條件?！?/br>
    “不售賣，還沒有長期的合同，我們憑什么開拓市場后再讓你們提價呢，許廠長，沒有這么好的事情。我們已經讓步很多了?！?/br>
    他一副無奈的樣子：“就算是我打去總部，這個條件也不可能更改。”

    許如意的專利律師顯然不是夏國人，他的合同很漂亮，專利申請也很全面，但是，他敢打包票，那些傲慢的律師，是不會給一個夏國人，仔仔細細將這中間的規(guī)矩的。

    所以，你看看吧。

    許如意的臉上皺起了眉頭，他可從未在許如意的臉上看到這些，她犯愁了，這超出了她的所知范圍，畢竟，她只是一個沒出過國的南河省中專生。

    當然，就算是出過國又怎樣，夏國的干部們最喜歡的就是窩在賓館里省補助，然后買電器回去，他們怎么可能關心專利呢。

    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果不其然，許如意終于點了頭：“好吧?！?/br>
    貝爾摸了摸忍不住上翹的嘴角，如果說一開始被許如意懟是生氣，后來琳達來讓他惱羞成怒，那么現在，他決定原諒這個無知的年輕女孩了。

    他立刻站了起來：“合作愉快，許廠長！”

    本來簽合同是需要律師審閱，流程也要好幾天，但是貝爾根本等不及，直接要求立刻辦。

    一直忙到了深夜，雙方才審閱好了合同，在專利授權書和代銷合同上簽了字。

    拿到合同后，貝爾這才一改淡淡的表情，臉上露出了憋了許久的興奮之色，沖著許如意高興地說：“許廠長，祝你好夢！”

    要簽這么大的合同，郭培生和鄔匯雍他們都不放心，都等在了旁邊的辦公室，簽完了自然也就過來了，瞧著貝爾這笑容，鄔匯雍忍不住嘀咕：“是不是價格低了點？”

    這會兒就幾個自己人了，許如意一直平靜的臉上這才露出笑容：“現在看一般般，不過以二十年的時間看，那……真是不錯。”

    二十年？

    如果是別人說，我這個價格是以二十年的長度來衡量的，鄔匯雍肯定會認為他說大話。

    可是許如意說，這位老人半點都沒打磕巴，直接點頭：“那就是好價格，干什么事，不能論一時得失，要有長遠目光。咱們又不是做一錘子買賣的?！?/br>
    豈料這話一說，立刻有人笑了起來。

    鄔匯雍一回頭，瞧見不是別人，是趕過來的徐磊和王傳華，這會兒，燎原機械廠的原班人馬總算湊齊了。

    他問：“小徐，你這是笑什么？”

    徐磊才不怕他呢，開玩笑說：“我就是想起來，那會兒老廠長說，要讓許廠長當副廠長，是誰在那兒拍桌子就是不同意呢。怎么說的呢，好像是……”

    鄔匯雍頓時臉紅。

    誰能想到，竟然被提了這黑歷史。

    “我……”他明明是個能言善辯，能吵架的主，這會兒卻是說不出什么，只能來了句：“我那是沒眼光，我認錯。廠長，我其實一直想著這事兒，我為那天的冒失，給你道歉?！?/br>
    許如意都笑了：“我倒是覺得您這是負責，我希望您還和原先一樣，有事真說話?！?/br>
    鄔匯雍一聽連忙說：“我一定。不過現在，我提個議，既然是個好合同，我們慶祝一下？”

    這個提議大家都愿意，不過這個慶祝還是沒慶祝成，因為已經是深夜了，出去溜達了一圈，周邊根本就沒有開門的飯店，一行人只能乖乖的回了招待所。

    許如意哭笑不得，只能保證：“等著琳達這邊簽完，咱們肯定要慶祝一下。”

    不過有了貝爾打前站，琳達這邊的合同，簽起來很簡單。

    許如意是個很真誠的人，第二天跟琳達談的時候，她就直接說：“我不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人，雖然在商言商，但是人應該是互相尊重的，感謝你的到來，我跟你保證，貝爾什么價格，我就給你什么價格?！?/br>
    她直接將價格報了出來，“當然，如果你愿意以提成方式支付專利費，我們可以再談談?！?/br>
    琳達直接伸出了手：“事實上，我也是個喜歡公平的人。這個價格，我可以接受?！?/br>
    這恐怕是最好簽的合同，比貝爾昨天快了不知道多少倍，談判的時候張轉男他們還準備記錄，沒想到兩個人就已經握手了，等著簽完合同，還不到中午十二點。

    許如意看了看時間說：“不如這樣，咱們一起吃頓飯吧。”

    主要是許如意對琳達很是感興趣，她覺得這個人身上肯定是有故事的，畢竟，如果說報低價是為了爭取客戶的話，但是她從來了夏國后，所有的相處，都很傾向夏國。

    琳達點點頭：“我的榮幸，不過，外事賓館的西餐咖啡什么的，就不用了，你能不能請我吃一頓豬rou燉粉條？”

    這個詞從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女孩嘴巴里說出來，許如意都是愣了一下，才反映過來這是道什么樣的菜，大概知道許如意肯定是疑惑的，琳達直接說：“吃飯的時候，我給你講我怎么知道的?！?/br>
    許如意點點頭。

    這種菜肯定是自己做的好吃，許如意倒是有個好人選，就是南河汽車廠的廚師張老爺子，不過沒有事先打招呼，貿然去肯定不合適的，她干脆就問了問光明廠這邊誰做飯好吃，花錢請人家給頓了一大碗。

    這明顯是個東北菜，許如意覺得這道菜恐怕是有什么淵源的，所以又請那位東北的大姐，給做了地三鮮還有鍋包rou。

    她倆哪里也沒去，直接去的許如意住的招待所。

    琳達這是第一次來招待所，瞧見后挺吃驚的?！霸瓉砟阕〉牡胤剑瑮l件比我們差多了?！?/br>
    許如意點點頭：“你那是外事賓館，條件是最好的，我這個已經是很不錯了，單間，別人出差住宿最少是兩人間，多的有八人間。”

    結果琳達卻點頭：“夏國人是這樣的，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別人，寧愿自己吃苦。”

    許如意扭頭看她，但她的表情很真摯，完全不是那種嘲諷的樣子，琳達在她的小招待所里慢慢走著，邊走邊說：“我mama說，她的恩人也是這樣?！?/br>
    果不其然，這是有故事的。

    許如意指了指茶幾：“邊吃邊說吧?！?/br>
    琳達點頭：“我mama小的時候，在海市生活過十年。后來時局混亂，我的外公外婆就準備帶著她回到美國，沒想到的是，那天正好遇上了轟炸，她和外公外婆走散，差點被炸死，是一個阿姨救了她。”

    “那位阿姨是做女傭的，家里很窮困，可還是替她買藥處理了傷口，還收留她在家里養(yǎng)傷。那是冬天，好像是過年，家里就燉了一鍋豬rou燉粉條，阿姨給她好多豬rou，她自己的孩子卻只有幾塊，我媽想謙讓呢，可是那些比她小的孩子們都搖頭，還給她比劃，他們語言不通的，mama卻能猜出來他們的意思，你受傷了，吃點好的?！?/br>
    “mama很快就被找到了，外公外婆給了阿姨十塊大洋感謝她，然后mama就被帶回了美國，她一直說豬rou燉粉條是最好吃的食物。”

    “我從小就聽這個故事，一直很好奇夏國，大學的時候，還專門選修過有關夏國的課程，當然，更好奇豬rou燉粉條是什么味道，我還專門去認識了夏國的留學生，但是他們說美國的豬rou不對，做不出來那個味道?！?/br>
    她低頭看了一眼，“原來長這個樣子啊?！?/br>
    許如意哪里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淵源，她點點頭：“嘗嘗吧?！?/br>
    琳達不會用筷子，許如意給她夾了半碗，讓她用勺子吃，嘗了一口她就點點頭：“原來是這個味道，很香。但我想，很多年前的那碗應該更香?！?/br>
    “我從小就聽mama講這個故事，我不能想象，在炮火之下，一個夏國人為什么會去救一個美國女孩，為什么明明貧困，還沒有放棄她。后來我想這就是善良，這是你們民族的底色?！?/br>
    “我不愿意欺騙你們。我們明明已經很發(fā)達了，公平不好嗎？”

    許如意第二天就把這段對話告訴了郭培生，郭培生點點頭：“這事兒那些年的確不少，咱們廠里也有養(yǎng)過外國孩子的，就是一碗飯的事兒，誰也沒當回事，沒想到，還能被人惦記著。這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啊。”

    琳達吃了不少豬rou燉粉條，然后還拜托許如意幫忙找找那位在海市的阿姨，許如意就發(fā)現，自己身上擔子不小——她的專利律師齊豐也在尋親，許如意在燎原縣城附近都找人問過，并沒有消息，現在又多了一位。

    這個顯然也挺難的，不過她還是應了，還讓琳達帶著mama有空回夏國看看：“我們變化很大，想必她也會高興?！?/br>
    當然，唯一能做的，就是琳達說她媽想要吃豬rou燉粉條，許如意專門去南河汽車廠，找了特級廚師張老爺子，問他能不能幫忙做一罐炒豬rou給琳達帶回去。

    老爺子一聽說是給國際友人，立刻就同意了，第二天就送來了兩罐炒豬rou，只要挖上一勺，放上白菜粉條，就能做出一鍋香噴噴的豬rou燉粉條了。

    許如意都香的走不了路，順便還把上次紅燒rou帶回去，許為民模仿了好幾次，也沒做出那個味道的事兒說了，張老爺子哈哈大笑：“我這可是有秘方的，他高考完了讓他來，我教他！”

    送走了琳達，許如意就去了一趟省廳匯報專利售賣的事兒。

    陸時章跟齊豐是不錯的朋友，是知道她和齊豐之間交易不少，但是這專利的事兒還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