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節(jié)
她認真的。 又一道腳步聲逼近,菜瓜站在她身旁,死死瞪住它。 季子野忙道:“我有魔氣,很多很多魔氣,讓他吸干我的魔氣吧!求你了!” “當然要吸干?!彼⑽Ⅴ久?,“你偷的都是坤輿界的魔氣,可不能白白浪費在這種地方。” 說完,她抬手便是一刀。 季子野但見眼前閃過一線鮮血,臉頰傳來劇痛。 她把小刀湊近給它看,刀刃黏著指甲蓋大小的血片。從傷口溢出的魔氣,絲絲縷縷進了菜瓜的肚子。 又是一刀,緊連傷口。 原就是難以忍受的疼痛,季子野恨不得屏蔽觸覺,然而流遍全身的佛力使得它保持極度的清醒。 每一刀rou,每一下或深或淺的疼痛,完全刺入腦海。 季子野連求饒都說不出口,像禽獸一般大吼大叫。滿眼的紅色,滿身的鮮血,滿心的痛楚。 正如她所說,先是頭面,再是手足,胸腹...... 切到后來,最后的rou絲削去,刀刃劃過骨頭,傳來刺耳的尖聲,令它顫栗不止。 它第一次感受到涂涂鳥的身體是如此大,rou是如此多,血是如此燙。 喉嚨干啞,連叫都叫不出來。 最后一片血rou削去,最后一縷魔氣離開,它還沒能死。 “貧僧的技術著實不錯,九千九百九十九下?!?/br> 她的語氣帶著些許笑意,“最后再湊個整。” 季子野艱難睜眼,她退后一步,菜瓜上前,血紅的嘴巴張大,朝它侵來。 它想起來了,最后是梟首。 視野的最后一縷光芒消失,季子野腦海浮現出當年樊樓的場景。 若他聽進大師姐的話,離開九曲城,是不是不會落到今日這步? 氣息斷絕。 白花花的骨架墜入慘不忍睹的血泥。 和光把銀月環(huán)扔向尸體,不愿再看一眼。 于她而言,這不是季子野。 至于季子野,她恨不得在九曲城便殺了! 和光抬步走進綠洲,每一處都是逾疆界弟子的尸體。 掛在樹梢,懸在枝條,倒在地上,埋進土里。殘肢斷臂,在坤輿界弟子的手下千刀萬剮,在疏狂界弟子的陣下粉碎成泥。 極盡發(fā)泄的怒意,極盡報復的恨意。 弟子們沒有忍耐,領隊的她們沒有阻止,她也控制不住,她只會做得比弟子們更絕。 肖遠道面朝東方而跪,丹田被陣法捅了個對穿,已然身亡。 阿猛奪走他手中的刀,刺穿他的雙掌,再把切成十段,正如死在不周山下的若鹿一般。 雙膝、雙腿、腹部、胸膛、喉嚨...... 每一刀斷rou斬骨,竭盡全力,專心致志,連和光從身旁走過都沒有發(fā)現。 和光沒有打擾,看向肖遠道死前擔憂的神情,便知殷羨在他面朝下跪的東方。 踩過一地尸體,人聲少了。 深處只有兩道氣息。 殷羨仰面躺在地上,下本身血rou模糊。從腳掌起,每隔一寸,砍一刀,截一段,一直砍到膝蓋。 正如他曾對俯視自己的人干的那般,此時斷腿分尸的懲罰用在自己身上。 他自始至終神色自若,別說痛哼出聲,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眼神直直望著天際,仿佛放下所有執(zhí)念,干脆利落等待死亡的屠刀。 和光走來的時候,寧非天把刀刃移上大腿,正要切下一刀。 比起心如止水的殷羨,寧非天的神色很是激動。 “逾疆界還有哪些門派參與此次暴動,說!” 刀光一閃,嵌入大腿,血液迸射,rou塊下沉。 鮮血淋了寧非天一臉,緊擰臉色襯得愈發(fā)陰暗。屠刀下的殷羨,反而有種圣人割rou喂鷹般的慈悲。 好似正邪對調一般,寧非天的臉色越發(fā)難看,滿腔的怒意和恨意發(fā)泄不掉,愈發(fā)難受。 和光拍拍寧非天的肩膀,從他手中奪掉刀刃,輕聲道:“我來。” 寧非天疲憊地嘆了口氣,退到一旁。 殷羨側頭瞥她,笑道:“你們要換多少人,我不在意。能不能快些,師兄弟們還在下邊等我?!?/br> 和光也笑了,驀地想起蛟二。臨死之前,它也說過相仿的話。 他們這種人,從來不會覺得錯了。立場不同,考慮方式不一樣,怎么勸,怎么想,最后都只會覺得哪一步錯了。若是那一步走對,現在就贏了,屠刀之下的就不是他們。 殷羨這樣的硬骨頭,想要報復,想要痛虐,想要在他臉上看到痛苦和悔恨,□□虐待行不通。 必須攻心。 在殷羨訝異的眼神下,和光扶起他,讓他上半身靠在石頭,得以立起身體,保持舒適的姿勢。 她撩開僧袍,席地而坐,好似朋友般隨意坐在他身旁。 殷羨挑高眉頭,“和尚,你又想玩什么花樣?” 和光道:“沒什么,不過是可憐殷代表,臨死前想同你聊聊。” “是么?”殷羨沒有再開口,懶得搭理她。 許久過后,和光用平和的口吻問道:“殷代表相信來世嗎?” “這不是廢話?”殷羨哂然一笑,“不然我們爭個什么玩意兒?你該不會想讓我相信輪回斷絕論,然后看我絕望?” “貧僧深信轉世輪回,靈魂飛升之時,必定會回想起所有輪回的記憶?!?/br> 殷羨心頭一動,“你想滅我的魂?” 和光搖頭,“那更不會,一世事一世畢。滅魂乃是慘無人寰的惡行,殷代表罪不至此?!?/br> “那你想做什么?”殷羨不耐煩了。 和光不緩不急道:“貧僧說了,不過聊聊。說起來,殷代表并不懼怕死亡,此時莫非在想若有來世,定會再次爬上今日的位置?” “我可沒這么自大,資質根骨萬里挑一,再次投胎成這樣何其難得。不過,無盡輪回,我終會等到機會。飛升之日,重憶今生,殷羨其人,相當于死而復生?!?/br> 殷羨說著說著,瞇起眼睛,眼神染上看淡生死的豪氣。 “投胎的可能性,修煉所需的資源,飛升消耗的靈氣......所有條件,都依托界域。殷代表覺得,以后逾疆界還會是今日這樣嗎?數不清的大能巔峰,層出不窮的飛升修士?!?/br> 她的語氣很平靜,好似在認真探究。 殷羨不屑哼笑出聲,“你把逾疆界當什么了?我界屹立上位界域至今不倒,幾十萬年沒跌出前五。今次天曜大戰(zhàn),哪怕跌落十位,下次爬上來不成問題。不過贏了一次,就在這兒虛張聲勢,和尚,你是不是太自大了?” “貧僧說的,不是天曜大戰(zhàn)的排位?!?/br> 她細細端詳他,陡地驚呼出聲,用尖銳的聲音反問道,“莫非賀拔家主沒有告訴你?” 如此做作的大驚小怪,殷羨嫌惡皺眉,“有話直說,不必賣關子。除了天曜大戰(zhàn),還有什么能影響靈魂輪回?” “兩萬年前天魔大戰(zhàn)結束后,坤輿界沒有殺死談瀛洲?!?/br> 她就這么定定注視他,臉上揚起詭異的笑容。 什么? 殷羨瞳孔驟然一縮,喉嚨喑啞,難以說出一句話。他拽住她的衣袖,從牙縫里擠出話來。 “你為何提起這事?” 殷羨心里想到了那種可能性,可他不敢深想。 他直直凝視她,看著她的嘴唇一開一合。那故作苦惱的語氣,他恨不得立刻剮了她。 “若不是逼不得已,坤輿界也不會這么做。” “兩萬年不曾出獄,談瀛洲十分愿意交易,什么都肯做。他已經前往天極界了,你猜他下一處去哪兒?” “作為屹立幾十萬年不倒的上位界域,逾疆界的食物......不,修士,應該更為可口?!?/br> ...... 殷羨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 遠比輸掉天曜大戰(zhàn)更為可怕,界域被入侵了。天魔入侵,代表喪失所有可能性。 就算再入輪回,就算重新轉世,又能如何? 沒有出路,沒有未來。 深陷渺無希望的界域,在無邊苦海輾轉難脫,遠比死亡可怕。 和光的話,折斷殷羨的錚錚鐵骨。 在那張驕橫倨傲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悔恨莫及的神色。 寧非天心胸徘徊不去的怒意恨意,登時散了。他驀地大笑出聲,捂住臉龐,難以自持。 待心緒平緩,和光拉他起身,把刀柄放入他手心。 寧非天高舉起刀,斬向殷羨的頭顱。 一抬一落,刀刃倒映的一面是切齒拊心的仇恨,另一面是大仇得報的釋然。 頭顱拋起,血液滴落刀尖。 又變回那個曠達不羈的寧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