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節(jié)
金翅鳥伸出利爪,穿透金蓮輪相的瞬間手心手背的汗毛如紙般燒成灰燼。 面對尸棄佛緊急撐起的護(hù)罩,利爪沒有停,在刺耳的滋聲和沸騰的水泡中,皮膚一寸寸燒灼焚毀。艱難破開防護(hù)罩,利爪死死擒住尸棄佛的肩膀。 吼出一聲睥睨天下的怒笑,金翅鳥□□一點(diǎn),雙翅一展便是十萬八千里,破開煙波浩渺的云霧扶搖而上。但見一行殘影沖向天際,爭執(zhí)搏斗的兩點(diǎn)身姿不分不離。 千般輪相急速遠(yuǎn)去,千手金剛杵拼死也追不上金翅大鵬雕全力以赴的速度,任尸棄佛怎么反抗殘害,也掙脫不出金翅鳥的利爪。 赫赫炎炎的日光全方位碾壓炙烤,天道青睞的尸棄佛也不禁瞇眼喘息。片片黑羽萎縮湮滅,粉嫩的皮rou直接曝曬在烈陽之下,破開一個又一個焦坑,逐漸擴(kuò)大直至連成大片,皮開rou綻、體無完膚,雙翅焚毀大半,金翅鳥依然沒有停下。 尸棄佛察覺它眼底閃過一抹決意,緊接著方向一轉(zhuǎn),遽然朝后方急馳。那兒是撐天柱地的最高之峰。 尸棄佛慌了,“停下!你瘋了嗎!” 金翅鳥沒有回答,僅是笑。 一行黑影撞向不周山。 沉沉云海遠(yuǎn)去,轟地一聲巨響,后背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面對不周山尸棄佛的護(hù)罩不堪一擊。金翅鳥比它更慘,一身骨頭寸寸碎裂。 尸棄佛怒從心起,打算出手教訓(xùn)對方,肩膀還是被它緊緊抓住如同金銅鐵鑄的巨鎖。明明全身骨頭都斷了,哪來的力道? “尸棄,她說本座尸骨無存,有沒有說神魂如何?”金翅鳥邊吐血,邊笑。 “什么?”尸棄佛愣了片刻。 就是一彈指頃,給了金翅鳥千載難逢的機(jī)會。 金翅鳥一頭撞擊尸棄佛,一頭撞向近在咫尺的不周山,拼上幾十萬年的修為,壓上得天獨(dú)厚的神魂,帶著一生的狂妄和傲氣,在離天道最近的地方代表蕓蕓眾生發(fā)出宣戰(zhàn)的怒吼。 尸棄佛驚異的情緒頓在臉上,瞳孔深處映出金翅鳥目空一世的狂笑,它眉心的摩尼寶珠咔嚓碎裂,炳炳麟麟的金光迸射而出,急劇占據(jù)整個視野。 燃燈佛第一時間撤下九重曼荼羅陣法,送往不周山之巔。 瞬息之間,遠(yuǎn)勝太陽的光亮籠罩原始佛門舊址,蓋住整座山脈向四方蔓延,掠食吞噬所有人的視野。 千里之外的逾疆界弟子被強(qiáng)光刺得睜不眼,不得不遮住眼睛匍匐身體,牢牢遮住自己。 殷羨立在其間,遮擋右眼,艱難睜開左眼,強(qiáng)忍灼熱guntang的刺痛,邊緣逐漸泛白覆蓋整個眼睛,徹底失明之前,他終于得見一瞥。怔楞間,諸天萬界流傳千古的神話浮上腦海。 【昔者,人神與天使?fàn)帪榈?,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br> 坐落在萬丈之上的戰(zhàn)場,壁立千仞的原始佛門舊址,頃刻間消失了。 金翅鳥這一怒撞,凝聚畢生修為和神魂捅破一大天坑,倚天拔地的不周山缺了一角,支撐上天的柱子就此彎折,栓系大地的繩索從此斷裂,蒼穹朝西北傾斜,太陽隨之移動永能照見神山。大地向東南塌陷,大江大海怒奔東南,匯流成海。 半刻鐘后,金光散盡。 萬里之外的幸存者,以至于普天之下的眾生都看見了,投射半空的至高佛理【尊天敬道】,竟然缺了三個字,只剩一個【道】。 曾經(jīng)令人仰止難以得見的不周山終于露出真面目,高高在上不可向邇的天道被她的子民反咬一口。 天道要輸了? 震悚驚懼之余,廢墟的幸存者緩緩起身,跪立已久的膝蓋重新直立。 八荒之外的莽山戰(zhàn)場。 獸海兩族不約而同抬首朝望不周山的方向,從胸腔深處迸發(fā)無盡哀戚和怒意。 它們都感受到尊者的陣亡,那般暢快而瀟灑! 戰(zhàn)場中央騰起兩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殺——”龍女和鳳男一馬當(dāng)先沖入天魔群中。 它們身后,所有獸族和海族帶著更高一腔的憤怒和更深一重的士氣,爭先恐后撲向天魔一方。 作者有話說: 這大章終于寫完了,建議結(jié)合前兩章連看哦 第511章 511后繼有人 ◎阿祭,未竟的天命,就交給你了◎ “醒來!” 昏迷恍惚之時,肖遠(yuǎn)道重重挨了一記巴掌,冰冷的命令刺入腦海,把他拉回現(xiàn)實(shí)。 睜眼滿是漂浮不定的硝煙塵滓和暈厥不醒的師兄弟們。意識還沒完全恢復(fù),渾身的劇痛逼得他叫出聲,衣袍毀得如破條襤褸,燒灼的焦坑遍布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那場劇變逐漸涌現(xiàn)腦海,金翅大鵬雕擒住尸棄佛,一頭撞向不周山自爆神魂。 幸好它把爆炸范圍凝縮在戰(zhàn)場山頂,千里之外的他們只受到余威氣流便成這副樣子,若是直面威壓定會全軍覆沒。 肖遠(yuǎn)道探出腦袋眺望戰(zhàn)場,廣闊無垠的千里赤地之外,終年不見天日的不周山赫然在目,原是壁立千仞的萬丈高原杳無蹤跡。 戰(zhàn)場呢? 肖遠(yuǎn)道瞳孔驟然一縮,腦海浮現(xiàn)不可置信的猜測,心中后怕至極。 “尸棄佛呢?死了吧?!?/br> “還差一點(diǎn)。”殷羨的語氣有些沉重。 肖遠(yuǎn)道喃喃道:“沒死也好,死了就拿不到舍利子?!?/br> 殷羨命令道:“去把他們喊起來,我?guī)б话氲茏忧叭タ纯?。?/br> 肖遠(yuǎn)道連忙阻止,“咱們扛不住佛尊的威壓,波及一點(diǎn)便死無全尸,那任務(wù)就......” “所以你帶一半弟子守在這兒。”殷羨的語氣堅(jiān)定而不容拒絕,“若是我沒能回來,逾疆界就靠你們了?!?/br> 殷羨扶住坑壁緩慢起身,肖遠(yuǎn)道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傷勢比自己重得多?;厥椎膭x那,半面臉頰的干涸血跡揉雜燒灼的骨rou,呈現(xiàn)深沉如墨的烏黑,左眼框里空蕩漆黑,只剩一只眼睛。 肖遠(yuǎn)道喉嚨哽塞,耗盡畢生的奮勇說道:“師兄守在這兒,我去吧。” “呵?!豹b獰的臉龐嗤笑一聲,僅剩的右眼斜睨掃來,殷羨的語氣還是以往那般狂妄孤傲,“我只信自己。” 毫不留情的鄙薄輕蔑,反而使肖遠(yuǎn)道安心了些,遭受這一切殷羨沒有變,還是那個逾疆界選出來的代表領(lǐng)隊(duì)。 半刻鐘之后,半數(shù)弟子休整完畢,追隨殷羨前往戰(zhàn)場。 滿目瘡痍的千里赤地,實(shí)在難以想象一日前這里還是密密叢叢的崇山峻嶺,遺留在故鄉(xiāng)的家畜沒能抵擋第一波攻擊,此時地下連只蚯蚓螞蟻都沒了。 神山之下,聳入云霄的高原碾平陷成低矮深壑的盆地。 逾疆界等人謹(jǐn)慎下去。邊緣跪著數(shù)十個老者,護(hù)住他們的金光罩裂開道道縫隙,勉強(qiáng)支撐,從佛力來看應(yīng)是尸棄佛所為。 不遠(yuǎn)處躺著金翅大鵬雕的尸體,翅膀大半被陽光燒熔,皮膚和表面的血rou也慘不忍睹,但是好歹留了個全尸。 一弟子不禁驚呼,“怎么可能?竟然在那場爆炸中扛了下來?!?/br> 殷羨道:“自爆之際,燃燈佛移開九重曼陀羅陣盤,護(hù)住金翅鳥的尸體。” 眾人細(xì)細(xì)一看,金翅鳥尸身下方果然露出陣盤一角。 就在這個時候,硝煙深處閃起兩點(diǎn)金光。 透過重重?zé)熿F,輕淺的話語有些失真。 “金鵬沒有尸骨無存,是你聽錯了,還是天命算錯了,尸棄你說呢。”嘲諷的話,通過燃燈佛溫潤的嗓音,有些違和。 “不惜以身代天罰,就為了扭曲天命?值得么?”尸棄佛的語氣暗含諷刺和怒意。 “如今聽到你這話,本座覺得值了?!比紵舴鹂人砸矌еσ?。 殷羨故意踏重腳步提示兩人,然而兩位佛尊自始至終沒有瞧他們一眼。 燃燈佛的僧袍破爛不堪,千錘百煉的肌膚破開數(shù)道深深的傷痕,燒灼的焦坑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此時盤腿打坐,運(yùn)氣調(diào)和一身混亂的佛力。 十長遠(yuǎn)的地方,傳來鮮濃醇烈的血腥味,混雜著皮rou燒焦的異常香氣。眾人定睛一看,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一灘血淋淋的骨rou,若不是偶爾吐出的熱氣,只會覺得那是一具油鍋撈出的焦尸。 那是尸棄佛?竟然還活著? 燃燈佛道:“她有沒有透露你的天命?” 這灘血rou動了動,緩緩噴出熱氣,令人作嘔的鐵銹味又重了些,“了然于胸,這兒是我的起始之地,也是歸根之地?!?/br> “你還是來了?!?/br> “本想以我一人之力帶走你們兩個,終究是我托大了,沒想到金鵬有那般魄力。沒關(guān)系,它走了,你也離不開這兒?!?/br> “那就試試吧?!比紵舴鸢醋〉孛?,作勢要起身。 殷羨急忙插嘴道:“世尊勿要輕易殺死他!一佛之尊的舍利子,對眾生至關(guān)重要!” 燃燈佛徐徐走去,隨著一聲又一聲布鞋踏在石地的輕響,那灘血rou緩慢蠕動,坐了起來。 待燃燈佛走至身前,血rou瞳孔亮起兩道光芒,哪怕頂著猙獰的面目,剎那間展露的平和氣質(zhì),又成了以前那個風(fēng)華正茂的尸棄佛。 燃燈佛食指插入尸棄佛眉心,屈指一摳,半透明的輪廓脫離頭頂,外貌身段與尸棄佛一模一樣。 殷羨等人靜靜觀望,難以置信的猜測幾乎要脫口而出,莫非是尸棄佛的神魂?神魂能這樣抽??? 一灘血rou無力倒下,徹底成了血rou。燃燈佛掐指捻出一簇火苗,頓時裹住尸身。 逾疆界等人直勾勾盯住,等待熊熊大火燒出舍利子。 燃燈佛對尸棄佛神魂道:“從今以后,眾生不再淪為天命的棋子,不再信奉天道,順應(yīng)天命的道統(tǒng)徹底滅絕。轉(zhuǎn)世去吧,親眼見證天道衰微的世界?!?/br> 飄在半空的尸棄佛神魂倏地笑了,“燃燈,你似乎沒有聽懂我的話,你離不開這兒了,不會有天道衰微的一天,就算有你也見不到?!?/br> 燃燈佛擺手想揮走尸棄佛的神魂,說時遲這時快天降驚雷,劈在兩人之間,尸棄佛的神魂猛地撞向尸身。 “至于舍利子,也不會如你所愿?!?/br> 頃刻間白光迸射而出,呼地壓滅炎炎烈火,一佛之尊自爆神魂,只為毀滅尸身。 老者們的防護(hù)罩轟然破裂,哭天搶地的哀嚎聲噴發(fā)出來,無不是對尸棄佛的哀悼。 尸身余燼裊裊浮起一道白煙,盤旋升至高空,任狂風(fēng)驟霧的猛刮阻擾,白煙如有庇護(hù)般嵬然不動,直至升入不周山穹頂。 天際落下尸棄佛的話,“燃燈,這局棋還沒下完,我后繼有人。你座下青黃不接,佛門從此廣陵散絕?!?/br> 此時,遠(yuǎn)在涌泉城的和光突然回首眺望不周山的方向,眼睛墜下一行清淚。 處刑臺之下,舍利子的護(hù)罩霍然破碎。 不周山的方向刮來一陣凜風(fēng),遠(yuǎn)比涌泉城冬日的寒風(fēng)冷冽得多,撫過和光的臉頰,吹干那行淚。 天際重重云叢擲下一束暖光,耳畔倏然響起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