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路的海族都是萬佛宗從深海下救出的奴隸，它們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重新加入自己的族群，傳播著萬佛宗的事跡。

    這些被救出的海族都留有一份檔案，儲存在執(zhí)法堂資料庫，堆積如山。今日，這些塵封多年的檔案終于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當觀邪循著執(zhí)法堂的檔案找來時，祂得到了他們應(yīng)有的歡迎和對待。

    饒是如此，當觀邪提出對抗蛟族時，祂還是碰過壁。

    那位海族族長是這么說的。

    “你們?nèi)俗逵芯湓?，皇位輪流坐，今年到我家。聽說人族要讓蛇族坐上滄溟海霸主之位，它們也蛟族有啥子不一樣么？兩萬多年前，龍族走了，蛟族上來了，我們還是沒什么變化啊?，F(xiàn)在，蛟族廢了，蛇族上位，又會有什么不同？”

    “不過是上邊的位子換了個人，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值得我們冒險派出這么多族人么？還是說爭先有功，蛇族會論功行賞，獎勵我哩。”

    這位族長的族群住在死火山附近，它們的族人很多，實力也不那么弱小，它們的生活條件比其他族群好了很多，族人們也會吹點笛子樂器，玩笑取樂。

    觀邪仔細端詳了一遍，這樣的族群哪怕在外邊也活得下去，它們無需住在死火山附近。

    照領(lǐng)路海族的說法，這個族群是為了擺脫四大海族的壓迫，才逃到這個角落。也就是說，它們是為了自由，才甘愿住在這等地方。

    這樣的族群，這樣的族長，它們有更多時間去思考那個所有海族都想過的問題——濱海城這么大，為何沒有它們的容身之所。

    族長說出上面那番話，顯而易見，它已經(jīng)想通了這個問題，并且不再對這樣的滄溟海抱有任何希望。

    于是，觀邪收起了“復(fù)仇”的橄欖枝，重新拋出了“自由”。

    “您去過十萬大山嗎？你若是見過那般光景，就不會把蛇族同蛟族相提并論?！?/br>
    “十萬大山里居住著無數(shù)妖族，每個族群實力不盡相同，然它們和諧和善地居住在同一個森林中。善水的妖族住在水源附近，喜高的鳥類住在懸崖峭壁，螢蟲鼠類住在陰濕的荊棘叢林......每個族群都有著最適合自己的領(lǐng)地?！?/br>
    “豹族是十萬大山之長，它的權(quán)力并不是肆意侵略掠奪其他族群，而是當其他族群發(fā)生沖突時，豹族作為管事者，去協(xié)商調(diào)和其他族群的矛盾。自由馳騁于十萬大山，是每個妖族的權(quán)力。豹族并不是權(quán)力的欺壓者，而是保護者。”

    族長眸子里燃起點點星光，眉頭一會兒皺起一會兒舒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觀邪說的話，對它來說，像是天國的神話，它不曾聽說，也不曾見過。

    接著，觀邪拿出了留影球。

    十萬大山的一幕幕展現(xiàn)出來，族長的眼睛越睜越大，它似乎聽見了火山噴發(fā)的轟然聲一般，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沖擊，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天國一般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弱小的鼠族怎敢明明晃晃地從大象前邊走過，竟然還破口大罵大象太胖，擋了后邊妖族的視野。

    雀鳥竟敢在老鷹面前炫耀華麗的衣裳和煙槍，老鷹也立時搶過來，只能低聲下氣地請求雀鳥分它一點。

    當街打人的豹族被豬族執(zhí)法帶走，怦然關(guān)進了籠子，豹族的長輩苦巴巴地求去執(zhí)法堂，也沒能用錢保釋出來，那豹族被關(guān)了整整一個月，直到被打的妖族原諒才放出。

    ......

    族長想，神話中的天國，大抵是如此了。

    它其實沒有什么很大的野心，只想有那么一天，它的族群也能任意徜徉在滄溟海，浮游嬉戲在海面上，不用害怕被四大海族捉去當奴隸。

    緊接著，族長又皺了皺眉，問起了另一個問題，“豹族和它們同屬妖族，才能善待。蛇族與我等不同，我們怎知它們會像對待妖族一般，對待我們?！?/br>
    觀邪拍了拍手，一個矮小的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族長不知其意，打量著小人，過了好久，才驚覺這孩子是海族和人族的混血。這孩子面色紅潤，身上穿著整齊的衣裳，竟然連一個破洞縫補都沒有，指甲縫里也干干凈凈。

    “這一點，不用擔心。萬佛宗關(guān)切滄溟海的狀況，事先便與蛇族簽訂契約，要求它們必須把你們當作同族一般對待，萬佛宗也是如此。”

    “這孩子，是萬佛宗從海底救出來的。救出來的孩子，我們首先會安排它們?nèi)ネ宓拇迓洌迓洳唤邮?，便帶回濱海城，集中收養(yǎng)。從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受到的教育，它們和人族的孩子一般無二?！?/br>
    族長終于點頭了。

    “既然如此，賭一賭也無妨?！?/br>
    第237章 237一念之差

    ◎濱海城沉陷，不是蓄謀已久，而是一念之差◎

    滄溟海底，蛟族屬下某洞xue。

    蛟二進來時，從戰(zhàn)場上逃回來的海族部族首領(lǐng)都到了，其他沒參與戰(zhàn)爭的海族部族也來了多位族長，目前滄溟海說得話的勢力話事人都在這兒了。

    蛟二沒有擠到前邊去，他在后頭尋了個角落，靠墻休息。

    蛟六煽動的演講聲和族長們附和的鼓動聲重合在一起，幾乎要掀翻洞xue的天頂。

    “萬佛宗、人族想要將我們?nèi)《?，把蛇族捧上滄溟海霸主之位。蛇族也不照照鏡子，不過是山里出來的泥腿子，配和我們相提并論嗎？配和我們同起同坐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族和妖族沒一個好東西，咱們兩族的恩怨持續(xù)了十幾萬年了。蛇族若是進來了，還不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那些蟲子，會放過我們？”

    “事到如今，咱們必須聯(lián)起手來，一起把人族和蛇族趕出來！現(xiàn)在也不是蛟族一家的事兒了，是咱們大家伙的事兒，絕不能讓蛇族進來！”

    “滄溟海是海族的滄溟海，咱們要守衛(wèi)好自己的領(lǐng)地，驅(qū)逐蛇族！”

    ......

    蛟二閉上眼睛懶得聽，那些話一點不剩地鉆進耳里，聽到最后，蛟二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些老東西，還在做著千世萬世的黃粱美夢。

    洞xue天頂?shù)囊姑髦樗榱?，中間一片昏暗，沒能照見中央海族的臉。兩壁的夜明珠發(fā)著強烈的光芒，和被排擠到角落的海族臉上的狂熱一般刺眼。

    角落的海族都是如此，更何況中央呢？那兒的叫囂聲沸反盈天，一雙雙眼眸子里的精光直逼夜明珠。

    上方蛟六的臉隱在暗處，額頭的蛟角點著淡藍色的微光，襯著它的臉有些瘆人，而這種海底的陰暗正是海族們所歡喜追捧的。

    蛟六拍拍手，示意它們暫且安靜。

    “諸位，滄海海自古以來便是海族的領(lǐng)土，十萬年來人族無數(shù)次偷入侵擾我等就算了，如今竟然想大舉侵入滄溟海奴隸我等，孰不可忍。這一戰(zhàn)，不僅關(guān)乎蛟族，不僅關(guān)乎四大海族，還關(guān)乎滄溟海的萬萬生靈。如果他們贏了，他們會駐扎在我們的領(lǐng)地！他們會搶走我們的財產(chǎn)寶藏！他們會奴隸我們的子孫后代！”

    “這一戰(zhàn)，賭上滄溟海的未來，賭上千世萬世的自由，賭上海族的榮耀，我們絕不能輸！”

    蛟六振臂高呼，底下的其他族長也隨之厲聲呼叫。

    “不能輸！絕不能輸！”

    “賭上海族的尊嚴！賭上海族的榮耀！”

    “為了自由！”

    ......

    蛟六笑了，在眾海族的歡呼聲中，它又插入了一句話，“化龍功法......”

    歡呼聲陡然消散，眾海族紛紛安靜下來，眼神亮得嚇人。

    “我以蛟族代族長的身份宣布，化龍功法，在場眾海族皆有份，參與戰(zhàn)爭原有的海族族群在原來的功法層數(shù)上再添一層，作戰(zhàn)有功的添兩層。功勞越大！層數(shù)越高！”

    吞吐口水的聲音清晰可聞，不知是誰率先開口符合了一句，其他海族紛紛附和起來。

    蛟二冷冷地看著，實在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大棒加甜棗，蛟六也變成了同君父一樣的貨色。以前君父不是這樣的，不知從何時開始，君父變了，底下的它們也變了。

    或許說出來沒人信，一個月之前，蛟族從未想過對人族開戰(zhàn)，至少在可預(yù)見的未來之內(nèi)不會。

    濱海城沉陷，不是蓄謀已久，而是一念之差。

    在化龍功法出現(xiàn)之后，在天極界賀拔家到來之后，對力量的貪饜壓過了族群的榮耀，對權(quán)力的渴望壓過了萬年的理智。

    一念之差，毀了蛟族。

    蛟二至今沒想透，是什么促成了這一念之差。

    天頂?shù)匕宓陌子耔盗验_一道道粗長的縫隙，隨著洞xue里沸沸揚揚的咆哮，裂縫越來越大，一粒粒碎石落下來，掉在它們臉上，它們卻絲毫不為所動。

    蛟六就站在最大的裂縫之上，它鼓舞著煽動著它們，腳下的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蛟六的神色不再那般淡然，充斥著狂熱和亢奮，有那么一瞬間蛟二都差點相信了。它說著令眾海族愉悅的話，在話里偷偷夾帶著目的，眾海族愉悅放松的那一刻，它的目的已然被聽了進去。

    “眼下龍族全軍覆沒，人族那方的軍隊不過只有萬佛宗和蛇族罷了，它們拿到了滄溟海圖又如何？滄溟海是海族的地盤，我們在這兒世代居住了十多萬年之久。在滄溟海的領(lǐng)地上，我們怎么可能會輸給人族？”

    “他們來了，便是甕中之鱉，自尋死路。”

    ......

    洞xue里高潮迭起，海水的溫度都升了不少，角落的海草懨懨將枯。

    一個時辰后，族長們商量了戰(zhàn)爭的細節(jié)，便各自回族群招收軍隊，打算一齊把人族和蛇族趕出去。眾海族離開后，蛟六臉上的狂熱倏地消散，它似是疲憊地嘆了口氣，緩緩地坐在臺階上。

    蛟二走了過去，直言問道：“化龍功法，有這么重要？”

    蛟六垂頭，蛟六看不到它神情里的情緒，它也沒有回話。

    蛟二諷刺地笑了笑，沖上前，提起它的衣領(lǐng)，“代族長？說得可真好聽？君父死了，長老們死了，老三、老四、老七、幺子一個個全戰(zhàn)死了，就剩下咱倆了，可不是你當代族長？老六，我們已經(jīng)輸了，現(xiàn)在你要把蛟族一起拖到地獄里去嗎？”

    蛟六依舊沒抬頭，也沒說話。

    “你看都不想看我一眼？”蛟二大罵一聲，一把提起它，“老六，你心里還有我們嗎？不會是被化龍功法迷昏了頭吧？”

    蛟二捏住它的下巴，粗暴地抬起來，想要對視，觸到它眼神的那一刻，蛟二怔住了。

    它的右眼，沒有了光澤。左眼轉(zhuǎn)過來看向自己時，右眼動都沒動。

    “你的眼睛......”

    蛟六嘆了口氣，揮開蛟二的手，“不成問題，去準備吧，蛇族快到了。”

    蛟二咬緊牙關(guān)，又問了一遍，“化龍功法，就不能不要嗎？”

    “坤輿界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優(yōu)勢。三萬年前，心魔重的人族修道艱難，他們還不是尋到了修魔的出路？豹族的力氣比不過獅虎，頭腦比不過蛇族和狐族，他們還不是成了十萬大山之主?！?/br>
    “龍族已經(jīng)離開了三萬年，海族一直在原地踏步？為什么目標還是龍族？就憑它們是天道所鐘？可它們已經(jīng)拋棄了天道??！”

    “蛟族，就不能尋出一條自己的路嗎？就非要變成龍族不可？”

    蛟六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君父。君父不是想蛟族變成龍族，而是想自己變成龍百川?！?/br>
    蛟二疑惑地皺了皺眉，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三萬年前的龍百川，萬里奔襲，一夜滅鳳族。海族行走大陸，如入無人之境。大業(yè)帝不敢惹，談瀛洲不敢犯，何等威風。君父，是親眼見證著龍百川的傳說長大的，君父也想成為這樣的傳說?！?/br>
    “君父已經(jīng)渡劫巔峰，修化龍功法也于事無補，化龍功法對新生兒的效用更大。君父要成為龍百川這樣的霸主，必定需要同等強大的族群。它心中不想蛟族變成龍族，可為了霸業(yè)，它必須讓蛟族成為龍族。”

    這些事情，一直都是君父和蛟六在決定，蛟二并不清楚，僅僅遵從它們的命令?，F(xiàn)在，蛟二還有一點不清楚。

    “不對啊，若想要化龍功法，困住那個坐鎮(zhèn)借此與萬佛宗交換，不用沉陷濱海城，無需鬧得那么大，反而逼急萬佛宗?！?/br>
    蛟六道：“不錯，當時我也是這么和君父說的。若想要化龍功法，不必沉陷濱海城，也不必不給蛇族功法。君父為了選擇這樣一條路？它沒有直接回復(fù)我。但是，我從君父的眼神看到了，君父渴望戰(zhàn)爭，它企圖利用戰(zhàn)爭來扭轉(zhuǎn)兩萬年來海族和人族的勢力格局?！?/br>
    “這場戰(zhàn)爭，是君父對權(quán)力的欲望鑄成的。現(xiàn)在想來，是一念之差，君父輸給了心魔。我至今未想明白，君父對龍百川執(zhí)著了兩萬多年，心魔持續(xù)了整整兩萬年，為何現(xiàn)在輸了？”

    蛟二心頭一震，腦子像是給一柄大錘砸過一般。不知為何，它突然想到了八月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