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剛剛好。”

    姜貍樂了。

    她說：“那還有那么多呢?！?/br>
    徒弟就說：“姜貍，我有很多的虎毛。每一根上都可以戴一只。”

    姜貍被逗笑了。

    她抱著膝蓋在徒弟身邊坐著，和徒弟小聲說話：

    “那個時候你才一點(diǎn)點(diǎn)大，總是叫我貍貍?！?/br>
    “我教了你好久你才會叫師尊?！?/br>
    “那個時候你晚上總是做噩夢，一被魘住就會叫貍貍……”

    她說一句，徒弟就耐心地回一句。

    夜色微涼，他們就這樣對著一地的琳瑯滿目，說一些從前的事情。

    漸漸的，她的聲音變小了。

    師尊靠在徒弟的肩頭睡著了。

    她很輕。呼吸又很淺。

    他小心翼翼地讓她枕著，一點(diǎn)都不敢動彈。

    那天的月色很美。

    他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月亮。

    高懸頭頂。

    ……

    雖然大部分的法器都用不上了，但是因?yàn)閿?shù)量足夠多，還是可以挑出一些拿來頂上的。

    姜貍安心了許多，她覺得做好渡劫的準(zhǔn)備就好了，接下來只要等待劫云降臨就行了。

    直到大師姐問了她一句：“你給你徒弟選好山頭了么？”

    姜貍茫然了好一會，才啊地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

    在天衍宗，金丹期就是一個分水嶺。進(jìn)入金丹期，從此在天衍宗就不能被當(dāng)做小孩看待了，要搬出師尊的住處，分出來單過了。

    就像是當(dāng)年姜貍搬出掌門師尊的大殿，擁有了一座開滿桃花的望仙山一樣。

    大師姐很貼心地選了離望仙山最近的一座。

    “這座山挨得很近，也方便串門?！?/br>
    大師姐問她：“怎么樣？”

    姜貍下意識地點(diǎn)點(diǎn)頭，“挺好的，就這座吧?！?/br>
    等到選完了，姜貍在窗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

    是啊，徒弟長大了，已經(jīng)到了需要避嫌的年紀(jì)了，雖然修真界并不講究男女大防，但如今還和她住在對門確實(shí)有點(diǎn)不方便了。

    徒弟個子又高，望仙山的建筑又小又矮，只是他很乖一直沒有抱怨過。

    長大的小雛鳥要離巢，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姜貍只是沒有想到，原來“長大了”這件事，意味著他們的小家要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等到見到了徒弟后，姜貍也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好一會兒后，她說：

    “師尊呢，幫你選了一座山，很近的，離望仙山幾步路。”

    “等你閑下來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br>
    ……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點(diǎn)沉悶。

    姜貍故作輕松道：

    “徒兒，我給你的新山頭取個名字吧。”

    “就叫明知怎么樣？”

    徒弟下意識覺得這個名字可能不是明理知禮的意思，詭異地停頓了片刻。

    果然，姜貍說：“因?yàn)槊髦接谢??！?/br>
    徒弟：“……”

    兩個人都安靜了一會兒，然后莫名其妙地都笑了。

    徒弟問：“姜貍，你真的舍得我搬出去么？”

    姜貍說：“明天我們就去看看……”

    徒弟：“姜貍，不要轉(zhuǎn)移話題?！?/br>
    姜貍無奈。

    她走了一段路。

    “不舍得?！?/br>
    “但是你總是要長大的嘛。”

    “我又不可能讓你永遠(yuǎn)那么小，永遠(yuǎn)跟在我后面?！?/br>
    身后的人很久都沒有反應(yīng)。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他大步上前，一把牽住了師尊的手。

    “姜貍，其實(shí)，我也可以站在你身邊的?！?/br>
    第29章 八聲喵嗚

    這一次, 姜貍終于愿意正視徒弟的話了。

    她僅僅只是愣了一下，就說：“好呀?！?/br>
    她反手抓住了徒弟的大手。拉著他朝著望仙山走去，笑瞇瞇道：

    “浮生你呢，以后肯定會修煉到元嬰期, 與師尊并肩作戰(zhàn)?！?/br>
    “師尊一直等著那一天呢?！?/br>
    她甚至還搖了搖徒弟的手。

    這一回, 她終于把他當(dāng)做了大人，甚至寄予了厚望。

    可是……

    第一次, 徒弟產(chǎn)生了一種感覺：也許分開住一段時間, 也不算是件壞事。

    徒弟偏頭看向被她牽著的手，無奈和低落就如同潮水般襲來。

    要與你共白頭, 你當(dāng)做孩子話；

    要與你并肩前行，你笑瞇瞇只說加油。

    你的眼睛干干凈凈，倒映著的我卻狼狽得像是被大雨淋透。

    但是還好。

    至少可以拉著你的手, 走一段春天的小路。

    ……

    金丹雷劫如期而至，徒弟渡劫的時候，姜貍就在望仙山上盯著。

    就像是那時從劍冢當(dāng)中帶出勾曳劍一般，玉浮生的金丹雷劫動靜也很大。鬼氣如同陰云一般密布了天邊，和劫云一起遮得天邊如同黑夜。如果第一次還能說是上古邪劍帶來的巧合；那么第二次，就有點(diǎn)解釋不清了。

    鬼氣不是什么好東西, 是亡者之氣凝聚形成的至陰至邪之氣。姜貍猜測, 也許這和徒弟是虎神轉(zhuǎn)世有關(guān)，虎神本來就可以駕馭萬千倀鬼，在這個世界本來就算是亦正亦邪的神。

    可上一世玉浮生靠著邪法成神, 姜貍一直提防著徒弟會重蹈覆轍。

    等到徒弟回來之后, 姜貍就直接問道：“那些鬼氣會不會影響到你？”

    徒弟說不會, 見她不信，還主動伸出手腕讓她查探。姜貍探了探他的氣脈, 松了一口氣。

    她沒有注意到徒弟似乎有話想要和她說，卻好幾次都沒能開口。

    在度過金丹雷劫后，玉浮生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他的丹田里，多出了一半的鬼氣。

    甚至于，比起靈氣，他利用鬼氣更加得心應(yīng)手。

    如果是普通妖族，遲早會被鬼氣吞噬掉靈智，變得混沌失控。但玉浮生似乎天然有著某種壓制著鬼氣的能力，就像是他天生就能克住勾曳一般。

    然而，天衍宗是名門正派，從小時候拔出勾曳劍那一天，玉浮生就知道了自己是特殊的。不管在妖族還是人族，只要他展現(xiàn)出來這種特殊，就會被排擠、猜忌。

    他回家的路上想過要不要告訴姜貍，可是當(dāng)看見她緊張的眼神，他打住了。早在很久之前，虎崽就學(xué)會了對家人報喜不報憂。

    姜貍告訴他：“不能修煉邪法，也不能投機(jī)取巧?！?/br>
    徒弟說：“好。”

    姜貍說：“不要害怕那些鬼氣，只要清心正念，諸邪自然退散?！?/br>
    徒弟說：“好?！?/br>
    ——他無法告訴姜貍，也許不是諸邪退散，而是，也許他本身就是那個“諸邪”。

    那些鬼氣他并不害怕，他置身于鬼氣當(dāng)中，就如同魚入水中。

    這件事本身就像是活人喜歡睡在棺材里一樣奇怪。他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告訴了姜貍后，姜貍會問他：棺材冷不冷？要不要加個枕頭、墊床被子？她一定會憂心忡忡地?fù)?dān)心上很久。

    但這個問題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是人力可以解決的了，說出來只不過是讓師尊擔(dān)心。

    于是他只是告訴師尊：什么事都不會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