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士之國自古以來的傳說中，有一種名叫‘海坊主’的妖怪——其特點為大且圓滑的無毛頭部，身長約五到六尺。據(jù)說，如果被擋住去路的漁夫們不能給它足夠的魚，它就會掀翻他們所搭乘的船只。因此當(dāng)海坊主在海上出現(xiàn)時，對漁夫們便預(yù)示著大難臨頭……”

    “提問！”神樂叼著醋昆布，舉手打斷你的閱讀。

    “怎么了，神樂？”視線從《百鬼夜行》的書頁上移開，你將手中指向文字的筆擱置在桌面。

    “為什么海坊主是個禿頭呢？它吃魚是想長頭發(fā)嗎？”

    你眨了眨琥珀色的雙眼，僅猶豫一秒便開始胡說八道：“……這個嘛，我想大概和人類差不多，已經(jīng)變成禿頭的話，無論吃什么，毛囊女神也不會再來眷顧的哦？”

    “那海坊主可真是個壞大叔阿魯！回到家肯定也會被老婆孩子們給嫌棄的！”神樂從心中涌出強烈的正義感，尖銳評價道。

    “哈哈……是呢。”

    ——遠(yuǎn)在另一星球的某禿子打了個大噴嚏。

    “星海坊主，您沒事嗎？”

    “……我沒事，可能是第一次來這里狩獵，有些水土不服吧?！闭麖埬樁佳诓卦谧o目鏡和面罩下，男人吸了吸鼻涕，突然有種想哭的錯覺。

    那天是神樂來你家上課的日子。

    自從有一次陪著她去買東西，她在路上拉著你悄悄說，想請你教她讀書寫字以后，每周有一天她都會借著出去玩的名義，跑到你家聽你講習(xí)。

    銀時和新八都還被她蒙在鼓里。

    為什么要學(xué)？想給人寫信。

    給誰？給家人。

    給你那個混賬兄長嗎？她搖頭。

    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做這件事？——你沒有追問。

    對于青春無敵的花季美少女，有些事情就不必刨根究底了。

    于是你帶神樂回了趟家，將自家書架擺到面前隨她挑選，《百鬼夜行》便成了她第一部感興趣的讀本。

    你有些驚訝，一個小女孩竟會對這類書籍感興趣——但后來想想便說服了自己，志怪故事從古至今都是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否則也不會代代流傳下來。

    打完哈哈，你拾起筆，接著一字一句地，替她將故事讀完——

    “也有人說，海坊主是很大的一支妖怪族群，經(jīng)常在海上對所遭遇的船只作害……因此這個妖怪的形象，可能是來自于對海盜的妖魔化?！?/br>
    “哦……”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后像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好看的湛藍色雙瞳開始放空，出神地陷進沉思當(dāng)中。

    很少見她這個狀態(tài)，與平日的活潑截然不同。你什么也沒說，起身將已經(jīng)合上的書本放回原位。

    ——直到對方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這一次卻透著猶疑，聽起來猶如棲息枝頭細(xì)聲低鳴的雛鳥：“阿景姐，你會害怕它們嗎……？”

    “當(dāng)然不會。”指尖輕柔從書脊滑落，你以為她問的是妖怪，有些愣神，“小神樂為什么要這么問？”

    “沒什么……我只是好奇阿魯?！彼穆曇粲只謴?fù)了正常。

    你猛然察覺到什么，匆忙轉(zhuǎn)身。

    可神樂已經(jīng)站在玄關(guān)前與你揮手道別。

    //

    那天以后，隱隱盤旋在心中的異樣感，終于在今日得以驗證。

    本是與神樂約定好的講習(xí)日，她卻遲遲沒有現(xiàn)身。在等待時打開的電視，緊急播放起“異形劫匪挾持人質(zhì)”的新聞現(xiàn)場。

    從電視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異形，你已經(jīng)完全被包圍了！放棄無謂的抵抗，乖乖出來投降！”沖田總悟手持小喇叭，不斷朝銀行內(nèi)發(fā)出警告，“不然你在故鄉(xiāng)的老媽會哭的哦！”

    你流下冷汗吐槽：“故鄉(xiāng)的老媽是什么啊……那到底是怎樣的異形？”

    之后便是由假扮“異形老媽”的近藤局長引發(fā)的一連串烏龍。

    真選組這邊的混亂沒持續(xù)多久，當(dāng)銀行的玻璃門后現(xiàn)出一個黑影，沖田下令，隊員們將火箭炮筒整齊瞄準(zhǔn)。

    “預(yù)備——”

    你揉了揉疲憊惺忪的眼角。

    再聚焦時，門口出現(xiàn)了一高一矮兩個人。高的那個撐著一把巨大的夜兔傘，矮的那個，分明是你在等的人。

    “好啦別鬧，跟我走吧！我去買栗子泡芙給你吃？”

    “放開我啦！我不要和你走在一起阿魯！”

    “和老爸一起走有那么丟臉嗎？哪里？到底是哪里覺得丟臉？具體說清楚，老爸會改進的！”

    “不……”你盯著那顆發(fā)際線幾乎已被判死刑的圓潤燈泡，“那個無論如也改不了的，快點死心吧?！?/br>
    隨后露頭的，是一顆毛茸茸的銀色卷毛腦袋。

    “對不起——可以幫我買一個栗子泡芙嗎？算了，我還是改成水果泡芙好了，你覺得呢新八？”

    啪。

    你當(dāng)即按下關(guān)機鍵。

    深呼吸一口氣，你抱起雙臂重整思緒，回憶起上次講習(xí)時神樂說過的話，大概理解她為何會那樣問你了。

    母親早亡，還有個那樣丟人現(xiàn)眼的老爸，再加上不聽話的兄長……夜兔的家庭問題如若處理不當(dāng)，可是會出人命的。

    今晚上班前，得順路去趟萬事屋看看。

    //

    一年到頭都在下雨的潮濕街道——那就是我們住的地方。

    魔窟里聚集了那些只能生活在陰影下的人，從旁人來看，這樣骯臟的地方當(dāng)然適合廢物來居住。

    “我不想再看到媽咪一個人受苦了。哥哥他都不回家，爸比你也是……我感覺好寂寞哦?！?/br>
    “mama的病應(yīng)該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哥哥他也快回來了。在此之前我會拼命賺錢，mama就交給你來保護，當(dāng)初不是說好的嗎？”

    有好幾次，他留下這幾句話，就離開了這臟亂不堪的地方。

    結(jié)果直到媽咪去世，他也不曾給我一個溫暖的家。

    什么“星海坊主”——爸比的稱號聽上去很威風(fēng)的樣子，其實是因為大家都在害怕他吧？

    就跟海上的漁夫們懼怕海坊主一樣，用這樣的名字來形容怪物。

    夜兔的身上流淌著野獸的血液，不是被排擠，就是被人利用。如果不是小銀救了我，我也差點走上壞人的道路……

    而那些運氣差些的，有的當(dāng)了雇傭兵，有的當(dāng)了宇宙海盜……運氣更差些的，不是在同類相殘中喪生，就是被人壓榨戰(zhàn)斗到死。

    ——“地球?qū)δ銇碚f，實在是太擁擠了……那我們就在此道別吧。”

    而現(xiàn)在，連小銀也不肯面對我，只留下這句冷淡的解雇令。

    他大概是被我抓狂后大肆破壞的樣子給嚇壞了吧。

    假如阿景姐當(dāng)時在場，對我的態(tài)度會不會也有所改變呢？她和小銀一樣都是地球人，所以一定會支持我跟爸比走的吧？

    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

    臨近傍晚，你按響萬事屋的門鈴。

    “不好意思，我們不訂報……”門拉開的瞬間，懶洋洋的聲音戛然而止，“阿景？”

    方才散漫的紅瞳緊緊聚焦在你身上。

    “銀時，我是來找神樂的，她人呢？”你忽略眼前僵直的身軀，歪著頭朝屋內(nèi)張望，但不見如往常般朝自己奔來的小小身影。

    “今天她老爸來地球接女兒，我就讓她跟著他走了……不不不不對，先不說這個，你這身旗袍是怎么回事？！神樂剛走就想來應(yīng)聘女主角嗎！阿銀的標(biāo)準(zhǔn)可是很嚴(yán)格哦……”

    坂田銀時還在摸著下巴自顧自絮絮叨叨，而你只是凜聲道：“我真是看錯你了，銀時。”

    “——我把離家出走的女兒還給她老爸，這叫做錯了嗎？”

    你仰頭看向倚著門框的他，直面那副有些嚴(yán)肅的表情。

    “‘我會守著這棵樹到最后’——神樂在你失憶時，是這么說的。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她有多么重視這里……有多么重視你吧？”

    可他沉默著偏過頭，躲過你探究的視線，望向遠(yuǎn)方的紅色夕陽。

    “其實我對于親子這些，并不是很了解……我只是覺得，讓她能一直呆在家人身邊，比呆在我們這種破地方更好吧?！?/br>
    晚霞染紅憂傷的側(cè)臉，他的聲音也漸漸低落到谷底。

    ——沒有的人比擁有的人更渴望嗎……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這一次，你的確是讓神樂傷心了啊，大笨蛋。

    眼看木已成舟，你搖搖頭，卻也不打算繼續(xù)責(zé)備他，而是問：“她是明天出發(fā)嗎？”

    他撓撓后背，打了個哈欠：“大概吧?！?/br>
    “那我明天去送送她?！蹦泐h首道，抬手揮了揮當(dāng)作告別，擔(dān)心他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又特意補充一句，“鬧別扭也要有個限度，別太傷心了……”

    霎時間，手腕被對方握住，稍一用力牽引，讓你撞進他寬闊的懷里。

    “銀時！”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你驚呼。

    另一只手從后掀起厚實的羽織，向深處摸索進來，在由艷紅旗袍勾勒出的纖細(xì)腰線附近停下，緩緩撫摸著。

    濃重而溫?zé)岬臍庀⒋蛟诙?，試圖蠱惑：“這就要走了嗎？穿著這身來關(guān)心我，師姐也太沒有自覺了吧？”

    “我沒有在關(guān)心你……現(xiàn)在店里是旗袍強化月，這是我的工作服?！蹦銛Q眉，壓低聲音發(fā)出警告，手指悄悄伸進開衩，觸上大腿外側(cè)的刀柄，“你敢弄壞一個試試？”

    但身后的那只手絲毫沒有危機意識，變本加厲繼續(xù)亂摸。

    微熱的酥癢感從身體相觸的地方蔓延，向全身上下竄流。

    你心中暗罵白癡，想著上班就快遲到，起手拔刀，刃尖指向?qū)Ψ窖屎?，干脆利落?/br>
    坂田銀時只得放棄，舉雙手投降，嘴上還死不悔改：“啊啊……這次是我大意了?！?/br>
    你收起刀，后退與他相隔一步遠(yuǎn)。

    “我會讓她給你寫信的……再見。”最終沒能罵出口，只留下這句話后離開。

    “我才不稀罕那家伙的信呢！等下她什么時候會寫信了？！喂——你解釋清楚再走??！”

    ——真是個怕寂寞又喜歡嘴硬的臭卷毛。

    聽著追在身后喋喋不休的漸弱喊聲，你很想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