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嗎？”

    李策不由失神片刻。

    心里暗暗想。

    這一塊地夠了嗎？

    第12章 明年

    “絕對不行！”

    福吉愁眉苦臉地拉著福安道：“咱們閬園里頭怎么能種菜呢！這也太丟人了！”

    福安從他手里把自己的衣袖用力扯出來。

    “……”

    “而且，堂堂王妃做這樣的粗活，這要傳出去，指不定外邊的人要怎么想?！备＜嶂^去看他兄長，企圖得到一些支持。

    可是福安依舊沒有理會(huì)他，端著書往前走。

    “雖然我們落魄了，也不至于到了要自己種地的地步，你說殿下這是怎么想的？”

    福安瞟了他一眼。

    “你要是有意見，自己去同殿下說?！?/br>
    福吉火焰一下就滅了。

    殿下做的決定，還沒有誰能左右，就連皇帝也不能。

    “福安公公、福吉公公。”

    兩人捧著古籍書冊停下來，回頭就看見余清窈提裙走下臺(tái)階，向兩人走來。

    “王妃?！?/br>
    余清窈朝兩人頷首，笑著問：“請問殿下去了哪里？”

    “殿下？”兩人朝著院子看了一眼，平日里銀杏樹下的那道身影不見了。

    “??！奴婢想起來了，這會(huì)殿下可能還在書房整理，殿下嫌奴婢和兄長放的不合心意，要親自擺放?！备＜呎f邊點(diǎn)頭。

    余清窈望向書房，書房敞開的門里能看見一片鴉青色的衣角轉(zhuǎn)過。

    “多謝?！庇嗲羼航o兩人道謝，正要走過兩人身旁時(shí)忽然一頓，回過頭道：“對了，福安、福吉公公，你們可有什么特別愛吃的瓜果蔬菜嗎？”

    “奴婢愛吃紅燒茄子，安哥喜歡吃悶豆角?！备＜闹笨诳欤嗲羼簡柺裁?，他回答得迅速，答完后見余清窈居然抽出炭筆，在手掌托起一張巴掌大的紙上寫著，遂機(jī)靈地道：”王妃是在想種什么？”

    余清窈點(diǎn)頭，靦腆地笑了起來：“我想既然殿下肯讓我種地，自然也要合著大家的口味來。”

    福吉與福安對望了一眼，皆有些吃驚。

    她竟然還會(huì)考慮到他們這些奴婢的喜好。

    就這愣怔的時(shí)候，余清窈已經(jīng)向兩人道了謝，提裙走進(jìn)了書房。

    福吉回神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福安，用一種驚嘆的語氣道：“我說兄長，王妃她該不會(huì)還要去問殿下了吧？”

    福安白了他一眼。

    這不是明擺了的事嗎？

    兩人沒有再說話，但是目光都不約而同看向了書房的方向。

    書房剛清掃過，晾曬后的書散發(fā)著一股淡淡味道。

    李策兩手捧著一竹簡，正在低頭看，聽見門口的聲響，視線偏了過來，睨來一眼。

    余清窈轉(zhuǎn)眼就見到在書堆里的李策。

    他擠在逼狹的書架之間，袖子挽了幾疊，露出一截精瘦卻有力的小臂，腰間的躞蹀帶勾勒出他窄瘦的腰身，身修如竹，氣質(zhì)斐然。

    “殿下，臣妾打擾您了嗎？”余清窈探頭道。

    “沒有。”李策微笑著把竹簡慢慢卷起來，“有什么事嗎？”

    余清窈松了口氣，把剛剛寫過的紙從身后拿了出來，唇角翹了起來，乖乖巧巧地?fù)P起臉對他解釋：“殿下之前允臣妾用前院的地，臣妾就在想正好趁著春日播種，想問問殿下平日里喜歡吃什么？”

    李策把卷好的竹簡放到最上一層格子里頭，唇邊溫柔的笑意沒有散去，重復(fù)了遍她的話：“喜歡吃什么？”

    余清窈點(diǎn)點(diǎn)頭，“對啊，福吉喜歡吃茄子，福安愛豆角，臣妾算著地方可以種上一些?！?/br>
    觸及李策看過來的目光，余清窈立刻表示：“當(dāng)然緊著殿下喜歡的，殿下喜歡吃什么，臣妾就多種一些?！?/br>
    “是嘛?！崩畈邇墒汁h(huán)在胸前，身子往后倚在書架上，神情怡然溫和，徐徐道：“不用cao心我，我沒有什么喜歡吃的?！?/br>
    余清窈眨巴了幾下眼睛，“沒有？”

    怎么會(huì)沒有呢？

    有人喜甜，有人愛酸，還有人無辣不歡。

    就算是再粗糙不挑嘴的人也有明顯的偏好。

    余清窈怔怔看著目光沉靜幽深的李策，忽然醍醐灌頂一般想到了一個(gè)解釋：興許是秦王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喜好。

    宮中的貴人多謹(jǐn)慎，于吃食上更是小心，曾還聽聞皇帝一餐，每菜食不過三筷，就是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喜惡的，以免將來有人借此生事。

    雖說她是絕對沒有惡意，可是如此唐突向秦王打探隱秘，也是不妥。

    思及此，余清窈眸光暗了下來，唇瓣翕動(dòng)半張，就想開口道歉。

    一只手朝她伸來，袖子里兜著淡雅的竹香，縈繞她鼻端。

    余清窈眸子縮了縮，那手就不輕不重地落在了她頭頂，拍了拍。

    思緒呼得一下，消散了。

    余清窈細(xì)白的眼皮繃了起來，往上彎出一個(gè)仰視的姿態(tài)。

    她很驚訝。

    就算這么多日子她與李策同床，可是李策從沒有對她有過越禮的事情。

    她就像是一只被嚇傻了兔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乖乖任他摸頭。

    指腹緩緩壓下那幾簇調(diào)皮翹起的絨發(fā)，摸著少女毛茸茸的發(fā)頂，李策墨黑的眸子迎著光，溫潤如墨玉，像是讓人不由沉淪的沁涼夏夜。

    余清窈看著他唇角微勾起，色淡微薄的唇瓣像是一枚兩端翹起的花瓣，弧度淺淺的。

    他淺笑道：“別多想，我是確實(shí)沒有什么喜歡吃的，你就種你喜歡的?！?/br>
    余清窈感受到隔著發(fā)絲透過來手指的溫度，一下下熨帖著她不安的心，慢慢平復(fù)。

    李策是認(rèn)真同她解釋，余清窈就信了。

    “嗯?！?/br>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把手里的筆和紙攥在手心里，鼓足勇氣，抬起臉，盈盈潤潤的目光專注望他：“那……那臣妾多種一些不同的，殿下嘗一嘗，興許能找到喜歡的。”

    李策收回手，指腹還在無意識(shí)地輕蹭著掌心，就好像那絨發(fā)柔軟的觸感還未散去，而此刻又有比那絨發(fā)更柔軟的東西，在他心口輕輕撓了一下。

    他不明白余清窈為什么執(zhí)著他喜歡什么？

    從小父皇對他的教養(yǎng)都極為嚴(yán)格，讓與他生母，陳皇后相處的時(shí)間都很短，所以就連他母后都不曾關(guān)注過他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

    他是儲(chǔ)君，遠(yuǎn)有比個(gè)人喜好更重要的事要去關(guān)注。

    衣食住行，都有合乎規(guī)章法度的條例，也由不得他挑揀選擇。

    是以，他根本不曾留意。

    也答不上來。

    余清窈咬著下唇，不好意思地小聲找補(bǔ)：“到明年就知道該種什么了?！?/br>
    “明年？”李策眸光輕轉(zhuǎn)，睨了過來。

    余清窈不知道為何被李策這一眼，看得臉有些熱，但是轉(zhuǎn)念想到兩人已經(jīng)成了親，理應(yīng)年年歲歲在一起，她還想等到和李策一起外放就藩，離開金陵城的那一天。

    于是她認(rèn)真地點(diǎn)頭，“嗯！明年?！?/br>
    少女聲音脆生生的，就像是敲開了一塊飴糖，甜味都撞進(jìn)了心里。

    指尖在手臂上無意識(shí)地點(diǎn)了點(diǎn)，李策眉梢略挑，顯出些許驚訝。

    這種地方，她還愿意陪他呆到明年？

    余清窈不知李策所想，為了證明自己的認(rèn)真程度，絲毫沒有回避他探究的視線。

    目光劃過余清窈頭頂那些又不屈翹起的絨發(fā)，李策揣著一些心癢，終于又笑了起來：“好，明年。”

    第13章 閣老

    余清窈同福吉、福安趁著天氣好收拾了幾日書房，等差不多了，正好采買的小內(nèi)官胡良也將余清窈要的種子、菜苗偷偷運(yùn)了進(jìn)來。

    福吉雖然叫的最大聲，但真要他出力的時(shí)候，跑的也是最勤快，帶著兩名粗使婆子把前殿門前兩塊兩丈長，兩丈寬的四方土地用鋤頭又細(xì)細(xì)刨了一遍，把里頭殘留的根須一一清理后，又在深處堆了肥。

    這便完成了最基本的準(zhǔn)備。

    余清窈預(yù)備種下小白菜、薺菜、茄子、番茄、豆角、辣椒以及花生等七種，其中豆角和番茄還需要搭架子，她又拜托福安找人運(yùn)了一些進(jìn)來。

    正好這幾日司設(shè)局對宮里的花草樹木進(jìn)行了修剪，多的是樹枝，兩個(gè)伙房的婆子也跟著過來一起挑選，她們打算等余清窈挑剩后，其余的都搬去伙房，等曬干了水分，還能當(dāng)個(gè)柴火燒。

    “這叫能省則省，現(xiàn)在雖然不冷，木碳也算足，可誰知道到了冬天咱們這閬園會(huì)出什么變故呢？”

    兩個(gè)粗實(shí)婆子都是宮里的老人了，見多了踩地捧高的勢利眼，對將來會(huì)怎樣，都發(fā)了愁。

    廢太子這才幽禁幾日呀，外面就敢在吃食上克扣，再過上數(shù)月，連皇帝都記不得還有這個(gè)兒子的時(shí)候，就怕要更凄凄慘慘了。

    更別說閬園添了兩張嘴，但是用度上卻沒有多太多。

    福吉可聽不得這喪氣話，連連要那兩婆子閉嘴，氣得和她們理論，“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殿下是什么人，你們還不知道嗎？從來只有殿下不要的，沒有殿下要不到的！”

    孫婆子嘆了口氣，對著福吉無可奈何道：“那是在東宮，殿下自是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可在這閬園，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往后只怕難咯！”

    孫婆子說罷，還同情地看了眼余清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