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萬里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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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不會聽話,就搬來了李憑云。這幫男人?,也許腦漿都灌進腸子里了,憑什么以為她會乖乖聽李憑云的話?憑她對他從不遮掩的愛意么? 荒唐,荒唐極了。 趙鳶沉住氣,道:“李大?人?,沒想到你和孟老師還有私交?!?/br> 李憑云道:“先吃飯吧,飯菜涼了?!?/br> 趙鳶食欲全無。 “不吃也罷?!崩顟{云說,“出長安接囚犯一事,就讓田兄替你跑一趟。他熟悉晉王身邊的人?,比你更合適?!?/br> “我真是?服了你們?這些人?,不愿讓我去,派別人?去就行了,何必大?費周折的來勸說我?在你們?心中,我是?個一意孤行的人?么?” “那你可以不去么?” 趙鳶言之鑿鑿:“不可以,不過是?出幾天外勤,至于如此?大?驚小怪么?!?/br> 李憑云低頭倒茶:“我不希望你去?!?/br> 趙鳶聞言,靜了靜,又笑了笑。 她拾起筷子,先是?夾了一筷子愛吃的魚rou,又夾了一塊愛吃的豬rou,然?后是?一筷子愛吃的青筍... 趙鳶吃到七八分飽,放下?筷子。 “李大?人?,賭一把吧。” “賭什么,你說?!?/br> “如果?這次我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往后你不得對我有半分假意?!?/br> “若你無法平安回來呢...” 趙鳶目光如炬:“沒有這種假設。” 當李憑云拗不過趙鳶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傻愛慕著自己的姑娘了,她有了主見,有了防人?之心,也有了識人?之眼,而這一切,都拜他所賜。 兩人?談判,最終的結果?是?趙鳶親自帶獄卒去接囚犯,田早河與她一同?前去。 趙鳶知道自己接了這活,父母那里肯定不悅,她在官署躲了幾天,臨出發(fā)前一天才偷偷回家收拾了行李。 出門前,趙太傅的轎子正好停在府門口。 趙鳶悶聲喚了聲“阿耶”。 她拎著行囊的樣子,讓趙太傅難以控制地想到謹辭離家的那天。趙鳶注意到父親的神情?,心中猜出他又在想謹辭了。 她同?父母的回憶,總是?和謹辭有關。 他們?心中是?沒有她一席之地,她越是?要給自己掙出來。 “父親若沒別的吩咐,我得趕路了。” 趙太傅“嗯”了一聲,等?趙鳶遠走,他忽然?道:“你此?去且大?膽行事,不必有后顧之憂。” 趙鳶干脆地答了一聲“知道了”,腳步輕快地離開。 此?次接應的地點在武安,武安隔壁是?汾縣,那里是?女皇的娘家陳家。若走汾縣,雖然?進,但避免不了要去陳氏一族拜會,這樣一來就要多?花半天時間。趙鳶決定舍近求遠,繞過汾縣。 一路上,田早河教同?行的獄卒們?認字,趙鳶一人?倒有些無聊。 艷陽如斯,她望著天際縷縷浮云,心里浮現(xiàn)的卻是?另一朵云的樣子。 “趙兄,喝口水?!碧镌绾舆f來水袋。 趙鳶搖搖頭:“我不渴,渴了再喝?!?/br> 出外勤有個十?分現(xiàn)實的問題——解手?。她終究是?個女流,不能像這些男人?一樣,□□一開就能解手?,只?能從源頭解決問題。 兩人?聊起來,趙鳶問:“田兄最近在做什么呢?高程賜官以后,咱們?許久未見了?!?/br> “在小程身邊幫他擦屁股,順便教教學生?!?/br> “教學生?” 田早河笑得一臉慈祥:“李兄一有空就去鬼市教賤民和販夫走卒,我和他都是?太和縣出來的人?,自然?不能落于其后,我就在村里教教鄉(xiāng)下?孩子,比天賦我比不過李兄,沒準我的學生比得過他的學生呢。” 趙鳶才知道李憑云一直在鬼市講學,從未間斷過。 說起李憑云,她語氣多?了幾分前所未見的嬌縱:“我說怎么不見他人?影呢,還以為他當了大?官,就花天酒地呢?!?/br> “趙兄,李兄不是?會花天酒地的人?。他升了官,女皇賜他官舍和小妾,他都沒要。別看?他如今一步登天,他的心里,始終只?有一樣東西?!?/br> “什么東西?說來聽聽。” “萬民的清醒。” 趙鳶陷入沉思,田早河道:“李兄跟我說過,他的抱負,一個不別親疏,不殊貴賤的將來。禮曰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要告訴萬民知道,禮節(jié)榮辱,與飽暖無關,這些是?上天賦予人?的本性,沒有不公,便沒有不屈,沒有不屈,便不會有惡。而實現(xiàn)這個抱負,唯一的途徑讓萬民都有書?可讀。” “清醒...”趙鳶不大?明白這二字,但她仍道:“田兄,你們?所愿一定能成真?!?/br> “哈哈,李兄說了,理?想二字,重要的能不能實現(xiàn),而是?愿不愿意去爭。” 李憑云不愧是?一流的說客,僅是?田早河轉述,趙鳶心里也一陣澎湃。只?是?,很快她又陷入了自己小小的悲歡中,既然?李憑云已經有了想要爭取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其它的都是?被他放棄的... “田兄,你如此?了解李憑云,我想向你打聽,李大?人?他對我...” 趙鳶話音未落,官道旁樹林里的動靜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鞭笞聲混雜著辱罵聲傳來,田早河道:“是?隴右人?,他們?說的是?官話。” 趙鳶命令道:“鄭東,帶兄弟們?一起去看?看??!?/br> 鄭東擔心道:“趙主事,萬一是?匪呢?咱還是?不惹這個麻煩了吧?!?/br> 林中又傳來一陣笑聲。 趙鳶道:“若是?匪,這距離咱們?也逃不了?!?/br> 她看?向鄭東腰間佩刀,想了不過一瞬:“給我一把刀?!?/br> 鄭東一時情?急,說漏了嘴:“趙主事,這可不興啊,李郎中再三叮囑我,不讓你碰危險物件的...” 趙鳶道:“我和他誰是?你頂頭上司?” 李憑云平日對他們?這些底層小吏溫文爾雅,比起好脾氣的李憑云,易怒的女人?更不能得罪。鄭東只?好遞出了刀。 趙鳶第一次握刀,刀很沉,她的手?經抽了一下?,帶頭進了林子。 鄭東等?人?都知道趙鳶不但是?太傅的女兒,更是?禮部、刑部、安都侯府三方要保的人?,不敢怠慢,立馬橫刀上前,在趙鳶前頭領路。 林中,幾個官差裝扮的人?對一個人?拳打腳踢,口中說著無言穢語。 “跑??!你再跑啊,不是?喜歡當娘們?嗎?爺給你舔?!?/br> 借著幾人?的縫隙,趙鳶勉強看?到了正在被□□的人?。那人?一頭長發(fā),衣服被撕的破爛,肌膚如雪,但聽他奄奄一息的喘息聲音,卻是?個男人?。 口出狂言的官差正在解腰帶,身后一聲怒喝:“住手?!” 那幾名官差回頭望去,看?到一群穿著朝廷制服的官差,領頭的卻是?個年歲不大?的姑娘,他們?心想,八成是?偷來的衣服。 有人?目光猥瑣:“哪來的小娘們??這官差衣服壓得你不合身,不如換我來壓你。” 和他話音同?時落下?的,是?一把刀。 趙鳶坐在馬背上,雙臂舉刀,直砍向那人?的臉。 人?沒事,好好地一張猥瑣臉,被從中間劈成開,血汨汨流下?,一向見慣酷刑的獄吏也看?呆了。 趙鳶握刀的手?越發(fā)沉重。她不是?本意,她只?是?想嚇唬對方,可刀太重了,它拽著她的手?向下?。 罷了,砍了就砍了,還能怎樣。 她沉聲道:“我乃刑部典獄司主事趙鳶,往后誰敢在我眼皮底下?欺凌無辜,下?場只?會更慘。” 那幫官差嚇呆了,跪伏在地:“小人?不知是?趙主事,趙主事,我們?是?在教訓逃犯,并非在欺凌無辜?!?/br> “刑部有懲戒逃犯的規(guī)矩,可不是?像你們?方才那樣?!?/br> 田早河跑到那名逃犯跟前,對方低著頭,田早河給他披衣服的時候,看?清了他的容貌。他驚了一陣,道:“趙兄...” 趙鳶聞言上前,在日光之下?,那名逃犯無處遁形。 趙鳶啞然?:“狐十?三...” 胡十?三郎聲音嘶啞道:“趙鳶,老子不欠你的,要殺要剮你隨意?!?/br> 沒想到當初她給了胡十?三郎自由身,他還是?回到了晉王身邊。胡十?三郎沒有害過她,也沒有背叛晉王,她敬他的忠心。 趙鳶笑道:“堂堂西域第一大?盜,淪落至此?,真丟盜盟的臉啊?!?/br> 胡十?三郎啐了一口,趙鳶對鄭東說:“此?人?既然?越獄,按逃犯處置,罰過之后,單獨關押。” 鄭東道:“是?。” 欺凌胡十?三郎的官差被趙鳶威懾,忙帶著她們?去和自己的頭頭會和。 趙鳶本以為,狐十?三都能遭此?欺凌,囚犯里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更別說了。但見到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被保護的很好。 此?次押送囚犯的領頭叫龍溪,是?典型的隴右人?,本分厚道。欺凌人?的幾個官差一路被他管束,心里積怨,胡十?三郎在臨近長安時突然?逃跑,他們?借著追逃犯的機會,抒發(fā)怨恨。 方才多?囂張,到了龍溪這個頂頭上司面前,還得乖乖聽話。 趙鳶是?刑部的人?,官職雖小,管四?海獄吏剛剛足夠,龍溪對她亦是?恭敬。 趙鳶短短半個時辰,感?受到了何為權力。 權力,是?絕對的力量,它和身份地位其實沒有直接聯(lián)系,最本質、核心的,還是?暴力。 她此?時此?刻擁有的一切權力,不是?因為她是?誰的女兒,不是?因為她的官職,而是?因為她失手?砍下?的那一刀。 龍溪獻上囚犯名冊:“晉王府抄家一百二十?七戶,過黃河時,晉王意圖反叛,有三十?人?隨其叛亂,當場斬殺,拋尸黃河,還剩九十?七個活口?!?/br> 趙鳶對著名冊,一一清點。 路過一個青年囚犯時,她腳步停滯了。 那時當時她被晉王關押時,看?守她的侍衛(wèi)。他沒有同?她說過半句話,別的侍衛(wèi)出言調戲,他會幫忙擋回去。在趙鳶快要餓死的時候,他曾偷偷遞來一碗清粥。 善意,往往比大?jian大?惡更折磨人?心。 押送囚犯,是?少了人?就得掉腦袋的活。趙鳶清點了三遍人?頭,包括女眷。 問題就出在女眷上,趙鳶分明記得,晉王有個叫茹娘的小妾,晉王對她愛不釋手?,她幫過自己,趙鳶對她印象深刻,可囚車里的茹娘,和她見過的茹娘完全對不上臉。 她大?抵是?逃走了吧,趙鳶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