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勿歸沒說話，倒給他一杯，之后坐下來。絳端著杯子送到嘴邊吹了吹，小心喝下一口，抿嘴神色不明，似在回味舌腔里存留下來的味道。

    他被杯子拿開，而后沈勿歸的手抵在他的嘴邊，擦拭掉了嘴邊的奶圈。

    “怎么樣？好喝嗎？”沈勿歸問他。

    絳點(diǎn)點(diǎn)頭，一雙安靜的眼睛被水霧熏得全是水汽，看起來格外乖順。

    他慢慢回答：“甜的。”

    高于在絳的回答中喝下一口。

    “噗呲——”

    兩人聽到這么大的動靜目光皆轉(zhuǎn)向他。

    沈勿歸一臉壞笑，絳則一臉懵懂，這兩人活活像剛才做了什么壞事。

    “你確定這是甜的？”

    高于質(zhì)疑問?；叵肫饎倓?cè)肟诘哪且豢?，液體無色無味，只帶著一點(diǎn)熱度，死活咽不下去，這才激動地吐出來。

    絳在他的目光里又將杯子送到嘴邊喝一口，仔細(xì)品了品，“是甜的呀?！?/br>
    這時沈勿歸敲了敲桌子。

    高于腦瓜子一閃。

    “咳咳咳，不小心嗆到了，沒品出味來，我再喝一口，說不定……”

    他仰頭喝下一大口，舌尖還是沒有一絲甜味，但也裝模作樣說：“甜的哎……不過太甜了，我不喜歡不喝了。”

    說完把杯子甩遠(yuǎn)。

    絳奇怪看他。

    在院子呆了一陣，忽地眾人視野朦朧一片，再晃眼一看，天空中居然飄著絮絮綿綿的雪花。

    “下雪了？”

    周圍有人最先反應(yīng)，隨后有人附和。

    “快進(jìn)屋快進(jìn)屋。”

    “老板！下雪了！爐子該搬走嘍！別給浸濕了?！?/br>
    眾人鳥作散，三三兩兩收拾桌上的茶壺，提著消遣的玩意兒進(jìn)里堂暖和。

    聞言過來的臨家彼時出來立在走廊下，臉色絲毫沒有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惹惱，反而看起來分外有興致。披上了斗篷轉(zhuǎn)頭喚來店里的小二把爐子搬進(jìn)去。

    雪愈來愈大，遠(yuǎn)方空中逐漸漫上雪白，連原本的日頭也被遮得一點(diǎn)也不剩，好在氣溫并沒有驟降。

    沈勿歸三人在小二搬走最后一個爐子的時候還沒有挪窩。

    沈勿歸其實(shí)最先發(fā)現(xiàn)落雪，起身蓋上了絳的帽子，確定他的臉頰沒有凍著，喚他進(jìn)屋暖和。

    絳并沒有動，好一會把桌子上趴得好好的兔子抓進(jìn)懷里。

    “冷不冷？”沈勿歸彎腰看他從帽子里露出來的半張臉。

    絳緩慢眨眼看沈勿歸不說話，挺俏的鼻子變得紅紅的，呼出一口帶著羊奶氣味的熱氣，好久才說:

    “不冷?！?/br>
    他依舊盯著桌子。

    沈勿歸的目光順著他的目光移向桌子。

    原本光滑的木桌上被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像純白暖和的毛毯。

    “在看什么……”

    沈勿歸的話還沒說完，絳把手從衣袖里探出來，伸出指尖按在桌子上，然后一點(diǎn)點(diǎn)用指尖抹去桌上的雪花，直到畫出一道熟悉的劃痕。

    而劃痕印出來的字分明是——

    “復(fù)青?！?/br>
    絳低頭緩緩說：“松夷山下住著這個人，他說有一天我要回去的話，第一時間去找他。”

    他的話和沈勿歸當(dāng)初跟他說的幾乎一摸一樣。

    “他會替我想辦法?！?/br>
    第67章 小氣鬼

    等火爐全部從院子里搬進(jìn)來，臨家讓小二往爐子里添夠煤炭，噴出暖洋洋的熱氣，烘得整個大堂如夏天一般。

    絳抱著兔子進(jìn)去沒一會，鼻尖就滲出些許熱汗，不作聲脫掉外面罩著的衣服。

    沈勿歸找掌柜要了些吃食，回來見他身上穿的衣服單薄，第一時間去摸他底下的手。

    并且問出了第三遍冷不冷。

    絳沒有立馬答，把手從他懷里抽出來。

    “你已經(jīng)問了三遍了?！?/br>
    沈勿歸手掌心一空，難捱地抓了抓。

    絳又說：“不冷，很暖和，不用那么擔(dān)心我?！?/br>
    他能察覺到沈勿歸從宮中出來，就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瓷娃娃，生怕怕磕著碰著，冷著凍著，捧在手掌心都不足為過。

    絳松開了抓著兔子的手，扭頭注視沈勿歸，好一會扯開笑容，后來實(shí)在是僵硬便不再笑。

    他轉(zhuǎn)回去，嘴里說：“我很怕死，娘親沒了我還是要回松夷，我并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br>
    “所以，做你自己的事好嗎？”

    是沈勿歸太小心嗎？他捫心自問，從進(jìn)入這個詭異的迷境，從見到棺材上坐著的絳開始，他的心其實(shí)已經(jīng)開始動搖了。

    可是具體在哪里開始的，他也沒法細(xì)究?；蛟S是在絳柔和的眼眸中，說常恩澤和自己一樣，等在這里是為了救心上人;或許也是在他第一次落淚，告訴沈勿歸他永遠(yuǎn)不會對他動手的時候。

    或許更早，早到第一次看到絳端坐在棺材回望的時候，一如視頻里的模樣，他清清冷冷，又滿含愛意。

    從始至終，都是沈勿歸太擔(dān)心了。因?yàn)樗麆有?，把他放在第一位，放在心尖上，看不得他受一點(diǎn)委屈和傷害，所以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

    可絳幾千年都這樣過來了，什么東西沒遇到過，他會害怕嗎？

    其實(shí)不會，他已經(jīng)習(xí)慣一個人去消化了。

    是沈勿歸太珍重，因?yàn)樗珢邸?/br>
    “你嫌棄我了？”

    沈勿歸忽然低聲說，臉色差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