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紅木簪子是沈勿歸從城墻上下來,去找常恩澤路上遇到的商販送給他的,當時手里沒有銀子,獨獨站在小攤面前許久未曾離開,那小販看他實在想要,就扯著木僵的臉說:“拿去吧,拿去吧?!?/br> 沈勿歸不敢相信,露出沒吃過霸王餐的模樣,“送給我了嗎?” 小販卻不答他的話,公鴨嗓似的吆喝過往的商客:“買一支吧,送給家里的娘子,保證她喜歡……” 接下來沈勿歸沒聽下去了,他著急地拉著高于走遠,心臟跳動劇烈遲遲壓不下來,如現(xiàn)在這番。 高于埋在方桌上使勁扒飯,期間還不忘抽空問已經(jīng)幫絳挽好頭發(fā)的沈勿歸,“哥,你怎么還會弄這個?!?/br> 沈勿歸滿意地挽好,坐下夾了幾塊魚rou放在碗里,邊挑刺邊回答:“這很難嗎?” 高于差點噎著,還是喝了幾口魚湯才緩過來,魚湯剛出鍋,可憐的又被燙到舌頭,著急忙慌用手扇了扇風企圖放涼。 沈勿歸用筷子專心挑魚里面的刺,沒注意到此時的絳一直在盯著他看。 不知為何,剛剛的舉動似乎不單單對他自己沖擊力大,絳的思緒也連同沸騰起來,一直用一種帶著懷念的目光來回看他。 沈勿歸已經(jīng)挑好一塊魚rou,拿勺子乘了點魚湯連同放在絳的碗里,輕聲說:“小心燙?!?/br> 絳沒有立馬拿筷子,反而捧著碗顯得珍視,他這才抬起頭看他,發(fā)現(xiàn)對方一直在盯著自己。 絳的銀發(fā)整齊理好,一張蒼白的小臉全部露出來,沒有絲毫遮擋,沈勿歸發(fā)現(xiàn)他的下巴很尖,笑起來時臉頰rourou的,彎起來的眼睛都在顯示主人的笑意。 可他分明看到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里包含水汽,絳看著他,像是看見一個很久未曾見到的人。 沈勿歸對視不過片刻,便移開眼。 “你的木簪是從哪里來的。”絳問他。 沈勿歸答:“城里的商販送的?!?/br> “嗯,很好看?!苯{剛剛回身看到他手里拿的木簪,不過就算他沒看見,估計也會閉著眼夸。 紅木簪的材質是紫檀木,它顏色鮮艷,花紋雕刻不多極其簡易,沈勿歸路過時只一眼便相中了它。 按道理來說,絳全身雪白,紅色配在他身上應該會顯得突兀,可當他挽好細細端詳,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反而非常合適。 沈勿歸手下挑魚刺的手沒停,高于早早吃完,抹了抹嘴,起身往外走,他似的又想起什么問:“要送些魚給常恩澤嗎?” 高于也不是突然想起要送些過去,就是覺得這個氣氛他再呆下去不太合適,隨便找個理由走開給他們倆騰出空間。 沈勿歸沒答,倒是絳停下筷子,推了推空碗說:“給他盛一些過去吧,他的房間在院子盡頭?!?/br> 高于拿碗盛了些魚湯,夾幾塊魚rou。 他走后,廚房里只剩下碗筷的碰撞聲,絳微微垂著頭挑著碗里的魚rou,而沈勿歸顯然也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沒吃,一心想著給絳挑魚rou,進入迷境這么久,竟然也沒出現(xiàn)饑餓感,雖有稍許疲乏,但還能再堅持一陣。 終于兩人似乎都忍受不住這種氛圍,雙雙開口。 沈勿歸:“你和常恩澤是什么關系?” 絳:“我吃飽了。” 沈勿歸再次移開好不容易對視絳的眼睛,說:“那就不吃了?!?/br> 絳放下筷子,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膝間,白發(fā)順著他的動作散落在前胸,忽地被風拂開,他端坐在椅子上,視線平望,看廚房外院子里的光景。 院子修整比不了盛世時的繁華,稍顯破敗,蕭條的雜草化為枯黃色占據(jù)院子大半個視野,廊下紅木暗沉,房間的門窗隨著微風搖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院子外頭的高墻徒然投進一縷霞光,照在那些枯萎接近消散的花草上,仿佛披上了一層金紗,徒增格調(diào)。 “太陽落下來了。”絳輕聲說,語氣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像在說一件很平淡的事情,良久開口道:“常恩澤,他和我一樣,想救自己的心上人罷了。” 他怕沈勿歸不相信,再次道:“他不會害你們的?!?/br> 他始終直著腰平靜的望著窗外,殘留的夕陽碎在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里,像一片江海,水光瀲滟經(jīng)過落日的照射顯現(xiàn)出黃昏的顏色。 沈勿歸得片刻清醒,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想,心里仍不相信,追問道:“你不是被人控制在這里的嗎?” 活人不會自愿被傀絲控制,除非他有別的苦衷。 只聽到絳帶著遺憾回答道:“不是?!?/br> 片刻又接著解釋:“被傀絲控制是我自愿的,我要守著他的棺材等他回來?!?/br> 歷經(jīng)千年,守著棺材,等一個沒有歸期的人。 沈勿歸被一棒子敲醒,這才承認了這個事實,他怎么會沒有沒想到這種可能呢? 絳收回了視線,對上他的目光,神情淡淡。 沈勿歸忽然想問他,他的心上人是不是長得很像自己,自遇到開始,對方的那雙眼睛里頻頻露出的感情都在告訴他,他像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可沈勿歸又沒有絲毫底氣去詢問,怕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迷境隨著四季更迭交換,遠處的天邊逐漸泛起晚霞,像被浸在染缸里,紅瓦墻遮了遠處的霞光,而他只是困在原地的蜉蝣,不得照拂望不到落日與山脈的交界線。